一, 手術
哲躺在手術床上,看著醫生和護士優雅地做著手術前準備工作。
他們擺放工具的姿勢堪稱優美,哲隱約還能聽到主治醫生在哼歌,步伐剛好踩在節拍上。聽起來像是鄭伊健的“蟲兒飛”。
哲想說些什么,如果再不快點,麻藥勁就該過了,再打一次麻藥可是很傷腦子的事情。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得了一種叫“二氧化碳瘤”的病,呼吸道長出來一個瘤,這個瘤對二氧化碳非常敏感,只要呼吸的氣體中含有二氧化碳,就會呼吸道發炎,渾身紅腫,并且高燒。
為了切掉這個瘤,他不得不到目前唯一能做這個手術醫院來治療。
現在,他已經被注射了麻藥,躺在手術床上等待被切開呼吸道。他無法發出聲音。
手術室里這種舒緩的節奏真是和諧美好——如果不是手術臺上患者的角度來看的話。
哲對著旁邊的護士使勁眨眼,又不斷看向墻上的掛鐘,只希望他們能稍微快一點。這樣躺著的滋味可不好受。
“手術刀準備好了嗎?”主治醫生終于不哼歌了,他把手套理了理。
“馬上就好。”助理護士還在低頭準備。
“二氧化碳抽完了嗎?”醫生回頭,看向坐在空氣檢測儀器旁邊的護士。
顯示屏指示“10min”,儀器前的小護士回答:“十分鐘就好”。
“好的,十分鐘后正式開始手術。”
哲盯著墻上的掛鐘,秒針一下一下抖動。
終于就快能夠自由地呼吸了。哲想。
他希望秒針能抖得更快一點。
擺脫這種需要靠著呼吸器的日子,早一秒也是好的。
秒針抖動第二百八十九下的時候,一個瘦高護士跑了進來:“白醫生,金市長來了,市長得了二氧化碳瘤,需要馬上開刀。”
主治醫生瞟了一眼墻上的鐘:“我這里就快準備好了,請讓金市長等兩個小時,下一個為他手術?!?/p>
“不行醫生,市長兩個小時后就需要趕去機場,去B城開會了”。
白醫生聲音稍微大了點:“那怎么不早點過來!”
“市長剛從另一個會上趕過來。”
“可是這個人……”
護士的目光終于落到病床上的哲身上,音調沒有絲毫變化:“市長助理說了,他會保證這位先生足夠用到下次手術的專用氣體供給?!?/p>
護士看看正在思考的白醫生,又說:“金市長的時間非常寶貴,他剛剛開完城市交通整改的會議,一會又要到B市討論城市間經濟往來的重要事情,他在這里多耽擱兩個小時,我們就會損失很多!”
白醫生看了用力搖頭的哲一眼,兩秒鐘后:“好吧?!?/p>
然后他看向哲:“先生,我稍后再為您手術?!?/p>
哲瞪大了眼睛,被幾位護士推出手術室。
出來的時候,幾個人推著一個人匆匆進到手術室內,跟剛才推哲的優雅從容完全不一樣。
看著手忙腳亂做準備的醫護人員,哲以為是誰錯按了快進鍵。
剛剛被推進去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時間寶貴的市長吧。
二,等待
哲躺在病床上,看著專供他使用的輸氣管道的讀數。
“9h”,自上次被從手術室推出來之后,已經過去了六天,金市長為了彌補插隊而贈送給他的一周的專用氣體,也快要用完了。
六天里,無數個患二氧化碳瘤的重要人物被送到醫院,要求白醫生盡快為他們醫治,因為他們的時間太寶貴,不能等。
有一次,哲已經整理好,準備從病房出發去手術室接受手術,一位大學校長被送過來,學校還有很多重要的社團活動綱領等著他去指導,需要盡快手術然后返校。學校甚至還派了一些學生代表和教師代表過來陪同。于是哲又返回了病房。
有一次,一位企業家被送過來,他們公司的員工一刻都離不了他,必須馬上手術完早點回去。
還有一次,一位科學家被送過來,他的發明進入到了要緊關頭,快點突破就能盡快投入生產,創造出巨額財富。
哲已經算不清,他等了多少個“下一次”。
這個禮拜以來,他的病床旁邊沒來過一個看望的人,上上周同事過來看他時送的鮮花,也快變成干花了。
好幾天了,也沒有一個電話說希望他快點做完手術,因為他們需要他。
也對,跟那些大人物比起來,他等一等真的算不了什么。
哲自嘲地搖搖頭,又拿起了畫筆。
困在病房里,不能接觸外面的世界,也沒事可做,還是隨便畫點什么打發時間吧。
三,9小時
“小張,找到了嗎?”會議室的圓桌旁坐著二十幾個表情嚴肅的西裝男,正中間的赫然是六天前在醫院治療二氧化碳瘤的金市長,他正扭頭跟一旁的助理說話。
“沒有?!北唤凶鲂埖哪凶訐u頭,他頭發凌亂,眼睛周圍是深深的黑眼圈,看起來這段時間休息得很不好。
“這可怎么辦,再找不到這個人,我們可都要完了啊。”對面的男子急切地接話,他也同樣滿臉倦色,與張助理不同的是,他的眼里還有一股恐懼和擔憂。
“王市長別擔心,還有九個小時,我們一定能找到的。”金市長眼中的驚恐一閃而過,他鎮定地看著對面的人,又伸手拍了拍小張的肩膀。
七天前,金市長和王市長同時接到一封郵件,郵件里要求兩位市長在七天內找到一幅畫的作者,并讓作者把畫中城堡的內部結構畫出來,不然他就會在城市的水中下致命毒藥。
為了證明他不是開玩笑,他在郊區一個農場的飲水中下毒,農場里所有的動物都死了,農場的主人一家也三死兩傷。
所以金市長才會匆匆趕往b市,與王市長商議對策。
六天來,他們通過所有公眾渠道找人,甚至發動了警察,但還是沒有找到。
現在,郵件中的那幅畫被打印出來貼在會議室,畫上是一座誰都沒有見過的,白色外墻的古老城堡,像故事傳說里的模樣。
眼看著七天時間就快到了,兩位市長越來越著急,他們不但沒找到畫的作者,也沒有找到發郵件的人。
對于即將到來的悲劇,誰都無可奈何。
五分鐘之前,他們又收到了一封郵件,警告他們還有最后幾個小時,再辦不成,就等著兩座城市變成空城吧。
會議室里,一片安靜,搜索分隊的人皺著某頭進來又出去,圓桌兩旁的兩個人看著墻上的畫,仿佛在等待最后的時刻。
病房里,風吹了進來,翻動了哲的畫本。
淡黃色的畫紙上,是一座白色的古老城堡,很像是市長會議室墻上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