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封神演義》,無論看過哪個版本影視劇的朋友都對蘇妲己的狐媚惑國、助紂為虐以及紅顏禍水印象深刻。可是,今天看了《封神第一部》后,影片的故事講述給了我不同的思考……
故事開始于商王帝乙次子殷壽率領質子王師攻打反臣蘇護。影片最初出現的殷壽是一個怎樣的形象呢?我們可以從幾個場面窺見一斑;
第一個場面:冀州城外,領軍攻打蘇護
雪霧彌漫,天寒地凍,冀州城的城墻下已經堆起了累累戰亡者的尸骨。可見,在殷壽作為王軍主帥加入戰局之前,雙方戰事膠著,而且商王軍局勢不利——久攻不下、損兵折將、傷亡慘重。就在如此情況下,殷壽于城門下勸降冀州城的諸侯蘇護,毫無一絲敗軍新統帥的頹氣。未得到回應后,他也不急不怒,而是從身后的質子王軍里叫出了蘇家質子,扔下主帥之劍,然后,哥狠話不多——你老子反了。按照商王朝的律法,你是要祭旗的,勸降你老子就可以不死。于是,蘇質子托劍近前,以命勸降,卻等來了一陣箭雨。勸降失敗,少年驚恐。這時,殷壽上前,緊踩痛點——你爹難道不清楚不降的后果嗎?不是,那是因為他不在乎你。在他眼里,你的命比不上權力……甚至比不上你的哥哥。這天下諸侯,誰不知道質子的下場?他不配做你的父親。從今以后,我來做你的父親。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蘇質子聽后,慨慷赴死。殷壽便趁著蘇質子未冷之熱血,呼召身后的質子王軍為蘇質子報仇。這樣的場景怎不令身后的眾質子群情激奮?今日之蘇便是明日之我吧?一剎之間,質子軍團士氣高振,恨不得立馬殺掉蘇護為蘇質子報仇。
在投石機的助攻下,質子軍團勇猛地沖鋒陷陣,可受困于“馬懼火”無功而返。這個時候,殷壽用布遮住馬眼,身先士卒,率先策馬闖入火海,為身后的年輕質子軍團們開路,并護著他們一個個穿越了火海。主帥親自沖鋒,戰果可想而知——冀州城破,蘇護攜子女出逃。
這是電影中殷壽出現的第一個場景。此處的殷壽可以說和之前所熟知的紂王形象大相徑庭。冀州城外的商湯王師主帥殷壽有王族子弟的淡定自如,政治家的勇氣謀略、善度人心,并善用計策。可以說,這樣的殷壽和亡國之君紂王是挨不著邊的,倒是有點像一個雄圖大略的君主。不過,這里面的一個細節倒是為后來的暴君化埋下了伏筆——陣前勸殺蘇質子,以此激揚軍心。按說,祭旗就祭旗,這是符合律法的。不會有任何人有異議。毒就毒在——律法雖如此,但我是真不想讓你死,給你指條活路,接下來看你爸的。于是,蘇質子的法定祭旗身份變成了被父親逼殺的身份。其他質子看見了會如何?震懾其他諸侯不要效仿呀!誓死拼殺以報主帥呀!我們的主帥,竟然在我們爸都不管我們的時候,還這么為我著想。這一招放在戰場上,放在用兵上,放在商朝的律法上,讓一個按律法就要祭旗的質子死得更有軍事價值。這并無不妥。但是,壞就壞在——殷壽其人不僅是軍帥,還是一個存“王志”的人。卻以人命為手段達成自己的目的。一國之君王,有勇氣、有謀略、有氣度,但卻把人命不當回事兒。這是很致命的特點。在奴隸制度下,一個離全天下的權、名以及利最近的人,今日可以為了一戰勝利取一人性命,明日便可以為了心中的欲望,置天下黎民于水火而不顧。
冀州城外的風雪之中,陣前勸殺就已經把殷壽的能力、野心以及不擇手段刻畫了出來。然而,因為蘇質子之死還帶著合法化的外衣,所以,身后那些下定決心要誓死捍衛的質子們只看到了殷壽的勇、謀以及氣度,卻沒有看到他內在的野心以及不擇手段的惡。
可是,這一切被一個“人”看到了,那便是千年狐妖。
第二個場面:與千年狐妖的交易
追殺蘇護一家的途中,殷壽被蘇護刺傷,無意間以自己的血液解封了被封印的千年狐妖。本來,這只披著蘇妲己皮囊的狐妖要在第二天祭旗的。可是,她在前夜爭取到了與殷壽的協議——你保我命。我助你完成心愿。
殷壽貴為帝乙之子,是大商朝的王子,有權、有錢,想要啥就有啥,可以說一出生就擁有了平常人渴望的一切。他還有什么沒滿足的心愿呢?那就是他唯一沒有的東西——王位的繼承權。商朝的王位繼承為嫡長子繼承制,哪怕殷壽驍勇善戰、有勇氣、有謀略,擁有成王的一切條件,就因為他的次子身份,就徹底無緣商朝的王位。如此的王者氣概,奈何是家中老二。雖說從電影開頭到現在,殷壽沒有說一句“意在王位”的話。但是,為了一座城就能不擇手段的人,怎會不在夜半醒來望著一出生便無緣的王座遺憾?那可是王座,可是全天下極名、極利、極權所在!殷壽怎會毫無心思?這便是他最深的欲念吧?擋住他是什么呢?次子前面的嫡長子以及王位來之不義必招致各方諸侯的群起而攻。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這個舔舐傷口便可以使人痊愈的妖,一看就擁有著碾壓人類法計的妖,竟然說要幫助自己。殷壽怎能不心動呢?那一刻,他日夜試圖遺忘以及刻意壓制的欲望遇火而生,一發不可收拾。
第三個場面:借刀殺人,踏尸上位
妲己順利回朝,并在慶功宴上,附到商王太子身上,殺掉了帝乙,并招致質子軍團的護駕圍殺。一時之間,擋在殷壽與王位之間的兩個“阻礙”全部清除,而且殷壽毫無罪責。終于,殷壽成了商王,成為了他心心念念的天下之主。可是,人在做天在看。慶功宴上的殺父殺君的行為,終給大商招致了天譴,必須由殷壽效法成湯焚身平神怒,方能止息天譴。殷壽在儀式之上大張王者的擔當——祭臺成日,我便祭天救天下。看到這里,誰不贊嘆一句——多好的王呀!
可是,后面殷郊無意間,因為重重誤會最終成為弒父殺君的亂臣賊子,以及封神榜的到來都揭開了殷壽的真面目。
第四個場面:一層層揭開真面
時到繼位大典,殷壽的臣子軍民,哪個不把自己的新國君當成一位賢君——有勇、有謀、心懷黎民蒼生。于是,這么好的君主是不可能做壞事兒的。如果做了,那一定是“偶然變量”引起的。所以,當察覺狐妖存在,殷郊一路追到父親寢殿行保護之責,被殷壽斥罵——你是不是看上了我的王位?——的時候,把過錯全推到了“家里多的蘇妲己”身上。
“因為紅顏禍水的挑撥,所以父親才會誤會我。”
“如何解決?”
“殺了紅顏禍水就可以。”
于是,一陣自我解鎖之后,殷郊就開始各種“看蘇妲己不痛快,欲除之而后快”的行為。其他人如何認為呢?同意殷郊。畢竟,在蘇妲己沒來之前,他們的王確實不是這樣的。于是,殷壽在儀式上許諾將會祭天救國后,就開始尋仙問道求自保之法時,所有人都不覺得不正常。等到姜子牙來獻《封神榜》時,殷壽當場殺侍官以試《封神榜》的真假時,姜子牙憑此一舉立刻就看出了殷壽的殘暴,判定其非真正的天下共主,而其他的擁護者以及崇拜者還是沒有從中識別出殷壽的真面目。也許,他們在殷壽的“言傳身教”般的洗腦之下,已經接受了這樣的道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一城可殺蘇質子一人,為一王犧牲一個連貧民都不算的奴隸算什么呢?可是,他們都還沒有意識到王者的真正含義——不是至高的權力,不是至上的享受,而是如成湯般可為天下黎民之存亡而殫精竭慮,甚至可以為之焚身赴死,平息天怒。直到城外林中,四方諸侯因為談論殷壽的作為而被追兵“請入”王殿。
大殿之上,殷壽作為王者,把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激發質子內心的怨氣,挑起父子相爭,企圖導一出“殺父奪爵”的戲碼。在此之前,姬發視其為君為父,極力地捍衛他的名聲以及安危。而此刻,姬發也被這位“偶像”推入了這場失卻人性、荒唐無道的“游戲”里。他終于看清了殷壽的為人,憑借著智勇過人,想到緩兵之計,保下了父親。可是,這個時候,他以及其他人都還對殷壽保有僥幸之心。殷壽至于此的原因是受到了妲己的魅惑。姜王后不就是被蘇妲己殺死的嗎?所以,在他們的邏輯里——只要殺掉蘇妲己,就可以讓那個明君紂王回來。
可是,殷商的宗室祖廟里,王叔比干以心為餌,以為會釣出狐妖的原形,會喚回那個心神清明的紂王。沒想到的是——這心神清明卻不是紂王的,而是他們的。他們的紂王本就不是什么明君,而是一個被野心與欲望驅使地殘忍無道的昏君、暴君。
此刻的紂王揭開了層層面紗,成為了那個我們所熟知的紂王——暴君紂王。
在以前的印象里,紂王的無道都被歸咎于蘇妲己,歸咎于千年狐妖,而在這部電影里,導演卻把它歸咎于人性。在殷壽的心里,欲望一直都在,為了欲望可以不擇手段的惡一直都在。最初,因為禮法約束,因為懼怕奪位帶來的后果,他一直壓制著自己的野心。可是,當他突然發現——他可以在不背負罵名,不承受被群侯圍攻的情況下便能獲得這一切的時候,他的欲望便無遮無攔地顯露出來,并在成為天下之主——天下權力最高峰時——不受任何的律法約束時,他便徹底放出了自己心中的猛獸,做盡不義的事兒。對于那些可能會威脅到他極權享受的人,鎮壓便是,殺了便是,用恐懼讓他們不敢造次便是。在紂王不斷從一個驍勇善戰,謀略過人的王子進化到了天下群起而攻,人神共憤的暴君之間,蘇妲己充當了什么樣的角色呢?大約就是一面鏡子,一個放大鏡。蘇妲己的出現讓殷壽不再掩藏自己的欲望以及野心,讓它們如猛獸一樣沖出理性的控制,在激情的助力下,燃起了商朝滅亡的火。
寫到這里,我想到《理想國》里居蓋斯的魔戒。這個魔戒會讓戴著它的人隱身,可以讓主人為所欲為且不會付出任何代價。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們是會選擇做正義的人?還是做不義的事兒?在沒有監督的情況下,在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人們是靠近理性的人性?還是墮入欲望的獸性?在《理想國》里,柏拉圖分飾兩角,最終勉強為正義站隊。在《封神第一部》里,創作者也做出了回答——殷壽無意間遇見了魔戒——千年狐妖,便開啟了不義之旅。不過,就像居蓋斯故事里的那個魔戒令人懷疑的來處——青銅馬里的一個尸體身上,暗示著擁有魔戒而選擇不義者最終也會受到命運的制裁。而在《封神第一部》里,殷壽騙得了人,卻一刻也騙不了從昆侖山上下來的仙人——姜子牙,也招致了人、神以及妖的和而攻之,最終將會走向自己的“銅馬”,身敗名裂,為自己的欲望的放縱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