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正在一棵樹下的陰涼處看一本書看地快要睡著了。盛夏驕陽鍍了一層暖色在土地上,攪著蟬鳴粘滯在空氣中,這般光景中飄然出現的一襲青衣,自然裹挾著一絲涼意,不由得讓人覺得賞心悅目起來。
我輕輕瞇著眼睛看著她,心中疑惑是否是附近參加漫展的高中生迷路了,但一時困倦也無心多問。誰知她徑直走到了我身處的這片樹蔭,靠在我身后的樹上,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我身上。
我正暗忖該說點什么合適,她倒先開口了:“你在看什么?”聲音是與外形不符的稚嫩青澀。
“《追憶似水年華》。”
“是什么?”
“普魯斯特的作品。”
我說著順勢翻了一下書頁,然后豎起書皮展示在她的面前。她饒有興趣地撥弄了幾頁,見我沒有阻止,便輕輕取走了書開始翻看了起來。不知是因為布滿文字的書頁讓人提不起興趣,還是理解書里的內容對她而言太難,很快她就放棄了,將書放回了我身邊。
“我來的地方可沒有這個東西。”語氣里充滿新奇又夾帶了無趣。
“你從哪里來的呢?”
“那里。”她隨手指向一個方向,就當是回答我的問題了,而后又興致勃勃地說起來:“我是剛搬過來的,今天才到這里。和我來的地方比起來,這里有這么多的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人;這里很平坦,平坦又寬闊,而且顏色太多啦,我來的地方到處都是綠色,不過深深淺淺的綠色也很好看。這里樹太少啦,我走了這么遠才找到一棵這么大的。”她的雙手輕輕拍著身旁的大樹,一臉釋然。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自己一個人嗎?”
“嗯,媽媽說我長大了,可以出去找自己的家了。沒想到第一次我就飛了這么遠,啊,我是說這么遠就好像我是飛過來的一樣。”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說起來,我好像也有同樣的記憶呢?”
“啊?”
“沒什么,我是說,過去我也做過這樣的夢,第一次漂洋過海到一個新的地方的時候,就好像是飛過來的一樣,跨越了那么多的山和水。”
“嗯……對啊對啊,就是這樣的。”
“那么,你決定搬到這里了嗎?”
“嗯。”她心滿意足地回應。
“很棒的決定。”
“我也覺得是的!你也住在這里嗎?”
“是的,我住在附近。你不介意我每天都來吧?”
“你每天都來嗎?”
“差不多吧。”
“太好啦,那你每天都能來陪我說說話嗎?”
“當然可以。”
“好久沒人和我說過話了!”她歡呼雀躍起來,眼睛閃閃發光。
“你的裝扮讓我想起來八百比丘尼。”我很突然地說到。
“什么?”她直勾勾地盯著我。
“現在很流行的一個游戲中的人物,有一套青色的皮膚。游戲叫做陰陽師,幾乎每個經過這里的青年都在玩這個游戲。”
“哦。”她似懂非懂。
“這里經常有行人來乘涼,她們會在這里用手機打電話、玩游戲,陰陽師就是這樣的游戲之一。手機就是手掌大小的一個機器,兩個人拿著兩個手機,相隔很遠也可以聊天,可以看到對方,手機還可以進行很多娛樂活動,而且慢慢的手機可以做到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以后人們經過這里你也慢慢可以看到。”
她完全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但還是點點頭。
我接著說:“經過這里的人們還會落下各種東西。這本書不是我的,是來往這里的人們落下的東西。看,這里有特殊標志的紙條,表示這本書是從圖書館借的,圖書館就是人們借書的地方,看那棟建筑。”我用手一指,她順從的看向我指的方向。
盡管察覺到她的茫然,但我還是慢悠悠地講下去,直到太陽慢慢落下。她明顯露出了疲憊的姿態,倚在樹上不再做出回應。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你明天還來嗎?”
“你還想聽嗎?”我微微笑。
“想聽,還想再了解更多一點。雖然聽不太明白,又好像明白了一點,總覺得很重要的事情。”
“我會再來的。”
“嗯,明天見。”
“明天見,你好好休息吧。”我裝作朝著一棟住宅樓前進的樣子慢慢走遠,她見我走遠,閃身躲到樹后,不見了。
我在外彳亍了一陣子,直到月亮高掛,周遭歸于寧靜。我步回那棵樹,輕輕飄到空中,看見一只鳥臥在樹頂的淺洞中熟睡,青色的羽毛包裹著小巧的身軀,冠上幾縷翎毛似細碎剔透的琉璃。
我微笑著融回了我的身軀,而她正在我的掌上鼾眠。
許多許多年前,我還依賴著父輩存活的時候,有一只青鳥來到了我們的身邊,與我們講述部落與國家,城市與村莊,道路與船只。待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四散飄落的時候,我便乘著風和青色的羽毛來到了這里。我在此生根發芽,而青鳥也早已去到了其他的世界。我經歷光陰,獨自長成了一棵大樹,獨自理解這人的世界。而今,另一只青鳥落在我的枝杈,輪到我來帶她看一眼,當下的這個世界了。
ps:寫完才發現,貌似寫成了一篇軟文。其實原因是打出了八百比丘尼的服裝碎片,非常喜歡,所以寫了這個作品。各位看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