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的婚姻觀是很簡單明了的,他不曾宣言,也不曾疑問,只說道:如果不幸福,如果不快樂,那就放手吧,如果舍不得、放不下,那就痛苦吧。
痛苦是真的,幸福也是真的,愛情也是真的,只有婚姻成為了原罪。
《不忠》在多數人眼里就是一部原罪之作,帶著對婚姻和人性的拷問,留下滿目瘡痍的印記,像電影中琉璃球的歡樂場,美好的人走了進去,卻悲哀地走了出來。這與我們所探討的電影主旨是最為貼切的,甚至在結尾也只留下一個遠景,讓我們在哀嘆中找回屬于曾經的純粹和彼此相照。
要說《不忠》,其實“情色”或者“驚悚”的標簽都不足以概括其中所蘊含的哲理。
一個女人在歷經過長夜漫漫的婚姻生活后,終于踏上了激情的列車,他們肆意玩弄著感情的游戲,把性當做對生活宣泄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徘徊在孤單的地界。地界的另一端,是丈夫的悲鳴聲,他的殺戮滿懷懦弱,直到東窗事發,兩人終究逃不過罪惡的懲罰,在彼此相擁的夜晚,等待著黎明最后的曙光,后座的孩子閉上沉重的雙目,鏡頭隨之漸離,人生無需再做償還。
我忽而跳躍到了庫布里克的《大開眼界》,同樣是說婚姻,但庫布里克的影像明顯要詩意和詭秘得多,以至于它被貼上了“要看二十遍”才能看得懂的疑句。《不忠》的直敘手法看上去并不高明,但它的確是一部優秀的電影,時時刻刻揪住你的欲望之心,往下撕扯,撕扯著,撕開最后一層罪孽的面紗。
這離不開阿德里安·萊恩的出色指導,他的電影里,罪與罰,情與欲,愛與恨,都是極致的。這也與多數正牌導演隔離了距離,人們看他的作品,多會以情色電影導演相稱,以至于拉片到高潮處,果斷放棄,就連臺詞也都不愿意多看兩眼。豈不知,他的電影語言豐富至極,全然能夠把男女關系描繪得如此緊密。
《洛麗塔》中,他沿用了原著的浪漫和粗鄙,在現實的赤裸感中加深了亨伯特對時間的斥責;《致命誘惑》里,他把一個女人的癲狂和報復裹上了一層堅實的外殼;就連《愛你九周半》的纏綿悱惻也都顯現得頗為冰冷。《不忠》則更為私密化了,不愿做多余的陳述,只把妻子和丈夫,丈夫和情人,情人和妻子三者之間的關系鋪陳得如此透徹,在家庭和命運的安排下,人人都感到自危,人人都逃不過掩藏在暗流下的自責。所謂不忠,其實更是對自我的不忠。
妻子不忠,是欲望的涌動。
電影的細節化處理令人深思,以多達十組鏡頭切換的蒙太奇運動下,妻子和丈夫的舉動和臉上浮現的微表情刻畫得極為精妙。妻子在起風的那個白日,巧遇賣書的業余作家,他野性而暖心,知道妻子的需求和壓抑,但同樣的,他不過是個花花公子,引人入甕,最后慘遭丈夫的殺害。一把刀的預示,一張紙的相告,一顆琉璃球的轉動,都暗藏懸機,加之配樂的支配,畫面的暗沉,都隱隱告知著我們這是一個悲劇。
悲劇的誕生,來源于家庭。
丈夫不夠浪漫嗎?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活在家庭的中心,從開場的對話我們便能知曉,他試圖與妻子搭建一座橋梁,但妻子心不在焉,他反復提問,卻不知這就是婚姻破滅的征兆。妻子的挑逗在他看來,有些刻意地討好,前一秒還在研究攝像機,下一秒卻要因為兒子的呼喚而離開了妻子。說到底,在家庭和婚姻面前,人人都是恐慌的動物,害怕被控制,卻又身不由己地被牽動著。
婚姻的深處,藏著一把刻刀。
情人是個迷人的生物,這對妻子來講,是無法抗拒的,時間和單一只會讓人逃離,情人的港灣有情詩、有汗濕、還有他的不畏。他在公眾場合下仍然浪蕩不羈,他在丈夫面前表現得毫無忐忑之意。這樣的人,被視作地獄的寵兒,他的介入,打破了寧靜,毀滅了一個家庭的平庸,帶來了兩個人對內心的自我救贖。
但救贖的前提往往是不可預知的,萊恩沒有放大至社會作為背景,他更多還是在探討婚姻下人們的欲望認知。兩顆貌合神離的心卻又因為一場謀殺而被重組在一起,三個人的關系,在結尾的最后鏡頭,被緊緊禁錮在了某個時間的角落。這看似很荒謬,卻又現實意味十足。倘若妻子沒有答應情人上樓坐坐,而只是坐上一輛出租車,或許事情的因果便會不同,但沒有那份沖動,便不能感知到兩人內心的溫度。
妻子在琉璃球中看到的那張紙條,是他們彼此心照不宣的最好物證,其實丈夫的愛是默默無言的,他也會有情書,只是被遺忘在了琉璃球下,那顆罪孽的琉璃球,確實是這場風暴之中唯一的歡樂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