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二十七)文學沙龍
? ? ? ? ? 二十八、首都氣質
? ? ? ? 賈士強有著少數民族的血統,雖然處在長身體的時期有些營養不良,但混血的遺傳基因使他身體頎長,細腰乍背,再加上從小打球練得健壯和挺拔,在人群中確實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 ? ? ? 有好幾次被老師或同學問“你是北京考來的?”第一次他驚訝而搖頭。第二次他故意用家鄉方言回答。第三次他厭煩地反問“我哪里像?!”
? ? ? ? 有人就毫不避諱地告訴他,你的氣質像是來自大城市的,而大城市當然首推北京了。
? ? ? ? 他不喜歡別人這樣說,不是因為他對北京人有什么不好的印象,而是因為他不想被人誤解成首都人,好像自己在招搖撞騙似的。
? ? ? ? 他從小受傳統的家庭教育,讓他在思想和行為上都努力做一個純正的人,有時候甚至純正得有些偏執,他一直堅信要用本色來出演一場人生之戲,而不要戴上任何的虛假面具。
? ? ? ? 賈士強對于什么首都的、大城市等等氣質的評價,完全不以為然,也懶得去多做解釋。他的自信,自恃,自尊,自豪全部滋生于那個生他、養他、陶冶他,并器重他的偏遠礦區。
? ? ? ? 雖然他的母校并不是這所礦區里最好的高中,但他卻是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到這所大學里的,他的母校一直以他為榮,老師們都是以他為榜樣在教育下幾屆學生。
? ? ? ? 后來母校搞校慶,曾經要把他的名字作為他那屆的代表人物刻在石頭上,而他是堅決不同意。
? ? ? ? 他認為,成績只代表過去,自己現在混得實在不怎么樣,有點對不起母校。再者,只有死人的名字才要刻在石頭上,如今他依然茍活于世,大可不必蓋棺定論。
? ? ? ? 他報考這所大學,并不是這所大學有多好,也不是他有多喜歡這個專業,而僅僅是因為姑姑在這個城市。
? ? ? ? 父母和姑姑談好了,他如果能考到這個城市,姑姑將幫家里一起供他上大學。
? ? ? ? 有了這樣的承諾,也為了減輕父母及家庭的經濟壓力,他就考來了這個城市,也就上了這所大學,所以,對于來自偏遠之地的賈士強,怎么也想不清楚,北京的應該是個什么樣的氣質,又和他有什么搭界的地方。
? ? ? ? 課堂上的賈士強正拿著一本《笑傲江湖》看得入迷,根本沒在意教室里已經在熱烈討論了。
? ? ? ? 突然,坐在旁邊的牛耕田使勁地推他,急切地小聲說:“點你了,到你了。”
? ? ? ? 所有同學都在看他,他也不知道怎么個情況,只好緩緩地站起來,恰好一抬頭,四目對視下,他看到一個三十多歲,長得豐滿圓潤的女人。
? ? ? ? 但見,濃眉細眼,鼻挺口闊,一頭黑發隨意扎在腦后,頭上頂著白色發卡,臉上有些點點小雀斑,皮膚不算白皙,粉黛輕施,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要洞察一切。
? ? ? ? “這位同學,我們在做文字游戲,用大家的名字來寫對聯,你試試?”一絲輕緩的語氣傳過來。
? ? ? ? 賈士強一下子清醒過來,有點結巴地問:“用……,用……誰的名字?”
? ? ? ? “同學,你叫什么名字?”又一絲輕緩的聲音傳來。
? ? ? ? “賈--士--強。”賈士強一字一頓地說。
? ? ? ? “賈不賈,白玉作堂金作馬,是(士)不是(士)......”
? ? ? ? “不是!”賈士強打斷了她正要向下說的話,“我可不是賈寶玉呢!”
? ? ? ? 同學們哄笑。賈士強也覺得有些唐突。
? ? ? ? 此時,賈士強還沒有從小說的情境里中跳出來,腦海里翻滾著令狐沖灑脫豁達的人性,臻于化境的武功,波譎云詭的遭遇,幻想著嬌美慧黠、摯情任性的任盈盈該有的樣子呢,似乎自己身處江湖之中,也成了一名豪氣沖天的大俠。
? ? ? ? “可不可用您的名字寫寫呢?”賈士強直視著李友梅的眼睛說道,似乎是令狐沖初遇任盈盈。
? ? ? ? 他看到從她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猶疑,但馬上沉靜下來,緊接著一絲綿長而輕柔的聲音緩緩飄過來:“李友梅。”此言一出,猶如空谷回音。
? ? ? ? 賈士強突然有一種隔空喊話的感覺,似乎武林之中兩大高手狹路相逢,不便出手切磋比試,都在暗暗運用真氣,試探著對方的武功高下。
? ? ? ? 賈士強精神一振,待李友梅話音剛落,隨即脫口而出,朗朗道來:“無蘭陋室自然香,有(友)梅德馨人不俗。”語畢,徐徐而坐定。
? ? ? ? 在李友梅和同學們的錯愕中,突然又站了起來,自問自答式地說道:“橫批是......?”
? ? ? ? 說到這里,他似乎是故意地停頓了一下,然后用戲謔的口吻說道:“這廂有禮(李)。”
? ? ? ? 說罷向左右抱了抱拳,就像一位仗劍天涯的俠客,禮待四方賓朋,發出匣里龍吟。
? ? ? ? 李友梅大吃一驚,心里咯噔一下,好像什么東西突然觸動了心里的某一個地方,但這種感覺又說不太清楚,她瞬間有些發呆,但憑著多年的教學經驗馬上就掩飾過去了。
? ? ? ? 她知道這個對聯嵌入了《陋室銘》中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和她的名字,不禁對眼前這個有些直率灑脫的大男孩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