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扮乞丐千里尋夫,真強盜跪地求饒
第13章:聞道歉疚難言表,小姑直語抱不平
倆孩子問這問那,淑貞只是低頭搟餃子皮,笑而不答。
聞道與敏怡相互瞅了一眼,心里都有些酸,想說點什么又不知說什么好。
第二天早上吃完飯,淑貞對曉晗說:“我一會上街買年貨,曉晗,你跟我去。”
聞道說:“他一個小孩能干什么?還是我跟你去吧。”
曉晗嚷道:“我要去!”
淑貞說:“好,好,也帶你去。”
王聞道從來沒有和白淑貞一起出門買東西,這次他主動提出陪她上街,可能是跟她昨天講的那個故事有關。他實在想不出此生如何報答白淑貞對他的情意,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淑貞。是啊,命運待她是太不公了,自己跟她看來也只有等待來世了,可問題是果真有來世么?
道外褲筒街是賣農副產品的著名街區,平時就挺熱鬧臨近過年買賣尤其紅火。道兩旁的攤床一個挨一個,吆喝聲、問價聲、喊人聲混成一片嘈雜不已。雖然朝鮮戰爭還沒有結束可人們的心氣都很高;雖然大部分人穿的衣褲都帶有補丁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容。
曉晗是頭一次來到這么繁華的街市,頭一次看到這么多好看的年畫,頭一次見到這么多好吃的東西。
他們走進一個商店,淑貞買了七雙襪子,每人一雙。她跟聞道說:“孩子們的新襖罩我都做完了,再給倆個大點的閨女買點紅凌子吧?”
“行,你看著辦吧。”
曉晗說:“我要炮仗。”
“好,一會給你買。”
淑貞領著曉晗,聞道拿著兜子,三個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對路兩邊的年貨邊看邊商量。王聞道個高人長得精神穿著又體面一看就知道是個干部。今天白淑貞穿的是一件青布面栽絨領緊身大衣,齊耳短發下圍著一條紫紅色絨線長圍脖。她面色紅潤步履輕盈,雖然長聞道兩歲可看著比他還年輕。有四分之一俄國人血統的王曉晗漂亮得更是著人眼。
路上的行人和小商販對他們都投以羨慕的眼光,有的還小聲議論:
“哎,你看人這一家三口多漂亮!”
“誒,你看那小孩,長得多俊!”
“啥叫般配?你看人家這兩口子這才叫般配吶。”
年畫攤子前聞道挑了一沓掛簽和兩張年畫:一張猛虎月下出澗,一張吉慶有余。在農貿市場淑貞買了兩條大鯉魚、六斤鯽魚、二斤牛肉、五斤干粉條、半斤蓁蘑,在一個調味鋪子里又買了一瓶蝦醬、二十塊腐乳、十塊臭豆腐。
淑貞和聞道說:“差不多了,豬肉早就買了,雞家里現成的。凍豆腐、干豆腐、凍梨、凍柿子、糖塊什么的下午在家附近的攤子上買就行。”
最后他們買了一包“磕頭了”小蠟燭、一包小鞭炮、三掛大鞭炮、十個二踢腳。
淑貞看著聞道說:“走,回去吧?”
“好,回去。”
唯有曉晗不愿意走。街兩邊各種醬牛肉、醬驢肉、炸丸子、炸果子等飄出來的香味實在是太誘人了,他想讓大姨給他買一點吃可是又不敢說,眼睛不時地往攤位上面瞅。
王聞道小聲地和白淑貞商量:“給小晗買點什么吃的?”
淑貞堅決地說:“不行!”
他們在汽車站等車的時候旁邊有兩個婦女,其中一個說:“誒,你看這孩子長得多俊!”
另一個看了一眼聞道和淑貞說:“人家爹媽這么漂亮孩子還能錯了?”對于旁人的議論淑貞不理會,她關注的是另一件事。前幾天她在市場上見到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跟大人要吃的,大人不給買那孩子就在地上撒潑打滾地哭鬧,那大人看著也讓人來氣,不是嚴厲地管教而是哄:“不哭,啊,不哭,下次媽給你買啊,這次媽沒帶錢……”似乎錯在大人,這樣不爭氣的東西不狠狠地揍他一頓還得了?
她今天帶曉晗來市場是有目的的,就是想看看他在各種好吃的面前是個什么樣子。曉晗今天的表現大體上還算說得過去,不過有那種眼神也不行。
當晚她便給孩子們講了一個饞嘴孩子伸手管別人要瓜子的故事,故事講完了她看著曉晗說:“壞毛病都是從小養成的,饞近貪,貪近盜。你要有志氣,千萬不要像要別人瓜子的孩子那樣沒出息,你可要記住啊!”
從曉晗眼光中可以看出他已經懂得了嘴饞是一種非常丟人的行為。他嘲笑故事里的孩子,同時也明白了自己今后應當怎樣做。
春節到了,王聞道家院子的大門、門斗、正門都貼上了由聞道親自寫的對聯,橫批上面還貼了一排掛簽。每個門的正中都貼了個大大的“福”字,屋里屋外都透著過年的喜慶。尤其使全家高興的是:今年過年期間聞道的小妹王聞英要和他的丈夫來這里旅行結婚。
孩子們都盼著見姑姑,直問:“媽,我姑啥時候來呀?”
敏怡說:“快了,就這兩天吧。”
“爸,我姑長得啥樣啊?”
聞道說:“嗯,你姑長得好,比你媽好看。”
“大姨,你認識我姑嗎?”
淑貞說:“認識啊,當然認識。”
聞英和她的丈夫終于來了,帶來了一布袋粘豆包、一塊五花豬肉和一根血腸。
曉昕和曉晗背地里說:“咱爸凈瞎說,咱姑哪有咱媽好看吶,一瞅就知道是屯子人。”
聞英長得確實漂亮,臉型眉眼跟聞道很相像,但因為總在地里干活風吹雨淋的手和臉的皮膚有些粗糙,眼睛也沒有淑貞那么有神,加上穿了件新藍色呢子衣服有點不自然,所以顯得十分的土氣。她小的時候因為王聞道在省城念書除了寒暑假沒在家呆幾天,后來又去了關里,因此她跟這個二哥并不怎么親,倒是白淑貞像大姐一樣照顧了她六年,說實話這次她主要是沖著二嫂來的。
看到二哥在城市過得這么好她眼圈紅了,因為大哥和她在農村生活得很是艱難。在得知聞道一直沒有認下淑貞時她忍不住哭了,哭得很傷心,她真想跳起來抽聞道兩個大嘴巴。她一直管淑貞叫嫂子,管敏怡什么也不叫。
淑貞將新姑爺安排在曉晗房間,她和聞英住在一起。晚上,倆人坐在床上大腿以下用被子蓋住,聞英對她說:“淑貞姐,那年你壓莫悄地突然走了,誰都不知道你去哪了。
“你們屯的劉大勝說:‘我早知道她要走,要么怎么就只挑幾件舊衣服別的什么都不要了?掃蕩隊是掃地主家隱藏的浮財,也沒說要沒收白老四的家具呀,是不是?其實她那天要是又哭又鬧又拉又拽的話能拉的那么干凈?把屋里的東西都拉走了,只剩下一只缸一口鍋一個箱子一鋪炕,你說這日子還怎么過?不走怎么地?’
“辛武魁說起這事就后悔,說他早該找人給你交個實底。又罵白錦堂和劉大勝把事給辦砸了,說是他們把你給逼走的,只有我心里明白你是來找我二哥了。”
握著聞英粗糙的手淑貞就知道她挨過怎樣的累,她像親姐一樣關切地問:“英子,這些年你過得咋樣?”
聞英嘆一口氣說:“咳,還能咋樣,成分好的不愿意娶我,地主富農成分的我也不想嫁。這不,到了還是跟了個富農子弟。因為兩家成分都不好在家也不敢辦,估計辦了也沒幾個人來,就是來人也不見得給你隨多少禮。所以商量來商量去只好不辦,這樣倒好,省心。聽說城里有個新名詞叫旅行結婚,我說還是出門來你這走一趟吧,正好看看你和二哥。”
淑貞往曉晗房間一努嘴,小聲問:“姑爺咋樣?我看小伙子還不錯,你滿意不?”
聞英說:“啥滿意不滿意的,湊合過日子唄。他呀,是個悶葫蘆,一扁擔壓不出個屁來。有啥法?都二十三了,再不同意就嫁不出去了,咳,這輩子我認命了。”說到這兩行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
淑貞長嘆了一口氣,對聞英又像是對自己說:“是啊,不認命有啥辦法?”
聞英不服氣地說:“淑貞姐,我認命是沒辦法,你怎么也認命?我要是像你似的家庭成分好又有這么大的一套房子我就不像你這么過。”
淑貞笑了,說:“那你說我該怎么過?”
聞英黑黑的老鴰眉一皺,牙一咬,說:“要是我就把他們統統地都攆出去!睜大眼睛重新再找一個。姐,我聽說眼下城里房子可緊張了,就憑老毛子給你的這套大房子你就能過上舒服日子,還守著我二哥那個白臉狼干啥?”說到這禁不住又流出了眼淚,小聲罵道:“喪天良的東西,還有臉來白住人家的房子。你可真行,還伺候他小老婆月子!天底下就沒有你這樣的人!我聽了心里都難受。”
淑貞這回不笑了,只是默默地點了一下頭,心說:咳,哪是人家要來住哇,是我硬把他們拉來的。英子,我的心事你怎么能夠懂得?一想到大姨的位置她心里也不免泛起一陣酸楚,眼睛里噙滿了淚水只是沒有掉下來。
淑貞娘家沒人了,就把聞英當成了妹妹,倆人一直嘮到后半夜。第二天聞英的情緒有些好轉,聞道又和她進行了長時間的解釋,這樣她才勉勉強強地管敏怡叫了一聲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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