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我媽

大概從我會寫字開始吧,日記、周記、考試作文、自己收藏的隨筆大都有我媽的影子——我是說我的養母

我媽去世快一年了,我必須承認她走后可能由于自己的家庭,工作等等瑣事,我真的有點快忘了她。前兩天給我爸打電話

他說:你知道現在是農歷什么日子嗎?

我說:大概6月份吧,具體幾號我真不記得,我們也不記農歷的日子。

他說:那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吧?

我說:我當然記得,我媽一周年嘛,還有兩三個月呢?

他說:是的,這兩天我在收拾家,發現還是有很多你以前給你媽買的衣服,根本就沒穿,我打算周年全部燒給她,到時候你回來看看還有沒有你要穿的衣服,到時候你要回來啊?帶著孩子。

我說:知道了,這個肯定的,過完國慶節我就回去待一段時間!

當時我心里既心疼他,也怨他,這是我今年第三次在電話里聽他嘮叨我媽的周年,我真的不記得我媽具體是哪天走的,但是我知道她跟我奶奶的去世之日差一個月,所以前兩次我都故意說,具體時間我不記得,但我記得在我奶奶的下一個月!我為什么怨他?我奶奶去世5年了,每一個周年都是我提醒他,通知他記得燒點錢,也只有我記得,我怨他作為兒子,我奶奶在世的時候就沒好好待她,死了還一樣不重視,甚至每次周年我都希望他在電話里能說句:你要是有空就回來參加儀式。他沒有,他聽完我的提醒只是“嗯”了一句,他不說,我要是自己回去就覺得多余似的,所以每次我只有在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想想我奶奶,清明的時候按照婆婆的方法,在地上畫個圈,圈里寫上我奶奶的名字跟地址,然后燒點紙和錢給她,我不知道她是否能收到,但我希望如果她知道,至少知道我想她……

知道我爸不重視奶奶,我也倦了,懶得在他面前提。可我爸對我媽的愛,從我有記憶起,他就從平時的行為,語言表現得非常徹底……比如從小到大,我們家只有我媽每年都正式過生日的,我爸會特意買點硬菜,其它成員的生日頂多加個雞蛋,我奶奶永遠是家里被忽略的對象,不管什么節日,她都不會被禮只有我奶奶,除了我和她自己記得,沒有人記起,我工作后記起會給她備點東西!再比如我媽跟我奶奶鬧矛盾,我爸除了什么都不管,也是護著我媽去說我奶奶的不是!還比如,我工作后給我奶奶買的衣服和黃金耳環,我爸會私下跟我說讓我給我媽也買一套,不然她會吃醋,盡管她本來就有!再比如我媽老年癡呆到后期病得跟一歲小孩似的,我爸旦凡出去應酬多丟人都會帶著她,時刻讓她坐在他的邊上……我爸對我媽應該是摯愛吧,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我爸在我工作后,總是經常會跟我嘮叨,說我小時侯,我媽對我如何如何的好,我聽聽不發表意見!我保持沉默,并非承認他所說的,也并非想否定他所說的,從小到大,我對這個女人的感情,很矛盾,很復雜,我的記憶里在工作以前,對她的印象,討厭多過喜歡,因為全是疼痛,我不是不記得她對我的好,比如上小學,她每天早上會炒豬油咸菜炒飯給我吃,這仍然是我兒時記憶里最好吃的炒飯,比如上中學,她會不定時的向我爸討零花錢給我,比如違背父愿去讀高中,她暗中幫我收拾行禮,偷偷送我走,比如工作后,每每回家,她翹首期盼,遠遠迎接在回家附近必經的小路,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

大概是她自己成長環境和受教育程度的原因吧,她并不懂得怎么跟非親生的孩子怎么相處,不能理解她們的敏感和小心翼翼,所以我兒時對她的印象,只有兩個字:狠毒!

我會用這兩個字,一則源于她每次罵完我之后,我都有自殺的沖動,幾次自殺未遂,二則每次被她打過之后,我根本不記得她是怎么下得手,但一定是以我痛到麻木或是哭到昏撅結束,我仍然記得她打罵我時的表情,來龍去脈,那時候離開家的愿望強烈到到處打聽進城怎么走?怎么坐車?需要多少錢?但每次都以我奶奶恐嚇我說有可能會被人賣掉,或是成為叫花子給打消了想法,所以特別渴望長大,長大離開那里,永遠不要回來......

她在世的時候,我偶爾想起,會想到那些她曾經怎么對我不好的細節,但現在我不愿再想起了,沒有任何意義......

工作以后,我對她的記憶只有幾個片段,第一段是我工作的第二年,她到上海轉車,我去接她到到蘇州來玩,那時候她還沒有病,只是因為逐漸老去,沒有年輕時的犀利了,而我的心境也顯然與小時侯那個瘦弱的,用她的話說,可以隨時一把手捏死的小女孩有了質的區別,我是主人了......

那次我和大哥接到她在上海外灘玩了一天,我對上海的印象不好,從那時候開始的,我仍然記得我們三個人手牽手,被人流從地鐵站一直推上地鐵,推下地鐵,推上南京路,過隧道,到外灘,再推回來,好像一直推著我們的人流是同一批人,跟我們有同樣的觀光行程似的,被擠得根本沒心情也沒條件看什么風景,一彎腰就可能被踩死的感覺!

第二天我就趕緊帶她回了蘇州,到蘇州后,我記得開始帶她去觀前街的商場看衣服,她局促得表情,好像一個跟父母走丟的孩子,她主動牽起我的手,生怕被走丟,她左顧右看,像農婦進城,坐電梯時的小心翼翼,我若甩開她的手,她兩手捏著衣角,不知往哪放的感覺,讓她看衣服,她生硬的表情,想摸又被營業員蔑視的眼神給收回了,那刻我才明白,帶她去錯了地方,于是轉場帶她去了批發市場,那才是她的戰場,一個一個挎著小包在腰間,手上拿著衣服逢人就推薦的大媽們,老遠看你往她的方向走,就趕緊伸長了脖子迎了上來,雖然她們之間的語言并不通暢,但一點也不影響兩個婦人之間那種默契的討價還價,她走在前面,看看這個,摸摸那個,開店的大媽們追上去多說兩句,她停下腳步到店里再用眼睛四周掃射一番,然后很快就決定是不是要還個價,那多一秒的動作就像在告訴我,她看上那件了,我趕緊上前加入還價的戰情,實際上最后也就是還了個5塊10塊的,就這樣,在那個市場逛了一上午,全家男女老少,各入一件或幾件,那是僅有的一次,我帶她逛街,她買我付款,至少我長這么大,她沒有這么帶我逛過街

回去的路上,經過十字路口等紅燈,她不識紅綠燈,只是緊跟在我身后,我跑路邊丟垃圾的空隙,她站在十字路口邊上,我離她兩米遠,綠燈亮了,人群開始過馬路,她站在那里,四周張望,找我的身影,那一刻,我突然有點崩潰

那個我小時候切齒恨過的女人,那個做人做事雷厲風行的女人,我甚至都定義過她是潑婦的代表,我以為我長大可以與她一較高下的女人,我以為我可以狠狠報復的女人,她怎么頭發白了呢?她怎么變小了呢?她比我還矮了,她甚至都沒有大聲對我說過話了?我不敢細想下去,綠燈還剩五秒的時間,我牽起她的手快速通過路口,那次她回去以后,我覺得自己像是身體被抽離了什么?有誰能明白,一個人,從孩子時期就討厭的那個人,就打算報復的那個人,等你長大,居然發現對方不是自己對手的時候,那感覺有多悲催,好像高手對決,曾經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一方,經過10幾年苦心忍耐修練,終于以為自己可以與之一較高下,卻發現對方成了根本連劍都握不穩的人,那有多失望啊!

第二個片段,應該是工作后第三年開始,家里發現她開始有點不對勁,每每回家我帶她從縣城醫院,到市里醫院,到省院,再到蘇州,反反復復檢查,開藥,住院,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帶著她,輾轉各醫院,我現在想起來,也許那一步走得太慢,家里甚至沒有一個有主意的,我一個初入社會兩三年,還不滿20歲的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在那之前,我也沒有進過大醫院,不知道什么病掛什么科,哪里的醫院條件好?哪里的貴?醫生說是什么病就是什么病,反正每次總能抱一堆藥品回來,看完以后,我趕著回公司上班,她在老家,每天定時吃那些帶回來不知道治哪里的藥,中藥西藥,估計藥盒子當柴禾都能燒出一頓飯來,直到她連看到有客來訪招呼都不打,有客在場依然無所顧忌的上桌吃飯,不再像年輕時候客氣得要往人家碗里夾菜,直到她說話開始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我爸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電話里告訴我,要重視,必須要徹底檢查,花多少錢都要冶療,在那之前,所有的花費,沒有人提起,我自己也不記得,我對錢本來也沒什么概念,只要拿得出來,基本上都會花出去,沒有想過花在她身上,需要有人知道,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應該跟哥哥們一起承擔,就算告訴他們金額,至少引起他們的重視.....

那次我爸打電話說得很嚴重,也跟哥哥們商量了一下,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我把媽媽接走,由我來安排,至于費用,二哥說,事后平攤,大哥沒有發話,我爸只說后面再說,我告訴他,我沒時間回去接她,最好家里可以把她送過來,我沒什么錢?他讓大哥帶了2000塊錢給我,大哥把媽媽送過來,過了兩天就走了,留下500塊錢,那是2010年,我也很困難的時候。找關系,托人,找個靠譜的醫院,找個有關系靠譜的醫生,做所有之前就做過的檢查,又新增了一些新的檢查,最后得出結論:小腦萎縮(俗稱:老年癡呆),醫生說這個病跟艾滋,晚期癌癥一樣,沒得冶,吃藥、住院都只能延緩病情的發展,跟爸爸說明情況后,他的答復是:住院!

于是,辦理入院手續,照顧她住院的工作全部落到我一個人頭上,因為她病情的癥狀是好動,坐不住,睡不著,所以我只要出病房門都得帶著她,上個廁所都要關照同房的病友幫忙看著點,她睡得早,起得早,早上四點就要起床,影響其它病人的休息,我不得不每天做完檢查掛完水帶她回家住!

那時候每天的節奏是這樣的:早上四點她起床,坐在我床邊一遍又一遍的喊我的名字(因為防止她出門,我把房門反鎖)她一遍一遍喊我起床開門,在狹小的房間里來回走,自言自語,時間長了就開始罵罵咧咧,所以我最多被她吵個半個小時就不得不起來開門,帶她去放風,否則她隨時有可能犯病發脾氣打人,帶她在小區里來回散步,早上四點多,賣早點的都沒出攤,我們在小區來回走個兩三遍,走到小區門口買早飯,回來吃個早飯,我打掃下衛生,有時候為了打發她的時間,讓她也幫我做做家務,然后她會把垃圾掃到墻角,拿塊抹布蓋好,把我洗好的碗拿出來放在盛臟水的盆里,把洗臉的洗腳的濕毛巾疊好放在衣柜里,把我要穿的已經臟的鞋塞在抽屜里等等像這樣的蠢事,有時候我會發火,但發火她就更亂,有時候看我著急,她像個做錯事害怕被打的小孩,低著頭躲在墻角,我必需要再去哄她,她才敢放松,在沙發上坐了不到五分鐘,就開始念叨:我們走吧,帶我回家吧,你把我送回家吧,我家里還養了雞呀,豬啊之類的。

我跟她說:我奶奶死了以后,你連飯都沒做過,衣服都是我爸洗的,你哪里會養什么雞啊、豬啊,你要是會養,我也不會帶你來蘇州了。講完,我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她明明就聽不懂,我講什么她也不愿意聽,有時候你好好哄哄她,會有幾個分鐘她還算清醒

她會說:我聽你的,我不回去了,回去也沒事做。但這樣還算清醒的時間實在太短了,過不了兩分鐘,又開始自己試圖去開被我反鎖的門,因為那個鎖不太靈光,有時候被她打開。剛開始,我會恐嚇她,說些如果出去就要走丟之類的話嚇她,但如果她待在屋里的時間久了,超過一兩個小時,也不會理會我的恐嚇

有一天,我實在太火了,就打算讓她走,我有把握她走不出去,因為小區的門口離我的房子還有點遠,小區的路又不是直的,我估計她走不出去就要回來了,十分鐘過去了,她還沒有回來,我開始神經緊張了,趕緊下樓去找,我們小區不算大,但還算敞亮,沒什么邊邊角角的盲區,我幾乎眼睛四周掃一下就能發現哪里有她的身影,但是那天怎么都看不到,一路問人,也說沒看到,小區門口的門衛也說沒看到老太太出去,馬路上沒什么人,眼睛能看到的距離她估計也走不到,我急著心提到嗓子眼,幾乎快要崩潰了,發動在小區還有點熟悉的人幫我看看,菜場,廣場,超市,小區門衛,都說沒看到,一個小時過去了,再找不到,她可能真的丟了,被拐了?掉水里了?被車撞了?我簡直不敢再想下去,腦子在那一刻完全就空白了,后來不記得是誰說了句:會不會掉護城河了?應該不會呀,我們家那幢樓旁邊就是護城河,但是一直有鐵柵欄攔著,還有很茂密的樹遮擋,就算一歲小孩子都塞不出去,別說一50公斤的老太太,我幾乎是抱著一絲希望跑過去確認一下,在鐵柵欄的一頭居然開了個門洞,原來是小區老頭老太太在綠化地開了點荒種菜,把鐵柵欄開個洞取水,那一刻我的腿開始發軟,她不會真的掉下去了吧?我讓旁邊看熱鬧的老頭幫我看一下,我怕我看見了不敢看的狀況會跟著停止心跳,老頭倒利索,越過去左顧右看,拿旁邊的竹稈敲打水里也沒有任何發現,我算是松了口氣,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喊她的名字,因為叫喊聲太大,我也根本聽不見別的聲音,旁邊的老頭老太太一個個拿手指讓我看背后,看我沒反應,激動得跑過來掰過我的身體往后轉,我看到她,頭發蓬松,衣服上沾滿了荊棘,臉上還有黑灰,沖我笑,一邊笑一邊說著:我躲在這里,我就知道你找不到(我們家樓前有個小房子,我也搞不清是焚燒垃圾的還是個電站水站啥的,門對著護城河那邊,平時從來沒有人往那邊去,草長得茂盛也不敢隨便往里面擠,我哪知道她硬擠進去了)......

如果不是最終理智戰勝情緒,我可能真的有種抓過來按地上打她一頓的沖動,看到她還在,之前的緊張,不安,疲軟也就瞬間沒有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牽著上她上樓,幫她洗洗,她看我一直在流眼淚,好像感覺自己做錯了事,不敢說話,我說什么她都照做,看到她那模樣,實在不忍心再對她發什么火了

從那以后,我每天像個隨時快進倒退的數碼產品:早上四點被她喊醒,賴在床上聽她嘮叨20分鐘左右,帶她下樓放風,放個半小時又上樓,我繼續瞇個半個小時,看她情緒差不多該發火的時候,再帶她下樓買早餐,回來吃完早飯,我花20分鐘做好家務,再帶她下樓溜個一圈,上超市買菜,買好菜上樓,一邊洗菜切菜,一邊還得注意她,得跟她東拉西扯轉移注意力,不然她熬不了半小時還得下樓,一邊吵菜,一邊眼睛隨時注意她在房間里的動向,一看到她去開門的動作,就趕緊關火哄她,哄兩句炒下菜,炒兩下,又拿點零食哄哄她,終于炒好菜,打包好帶她騎電動車趕到醫院,檢查,輸液,要么我在病房里跟她講些往事,吸引她的注意,要么我舉著輸液瓶帶她在醫院的各個樓層,樓下公園,樓梯,電梯來來回回散步,有時候如果液沒有輸完,我連廁所都不能上,因為只要我不在,她隨時拔管子跑路,輸完三瓶液差不多中午,帶她熱飯吃飯,再買點水果,弄她吃完,哄著她睡個覺,我還不能睡,因為她的睡眠很短,也很淺,隨時趁我不注意就自己起床跑掉,所以后來我特別申請那個樓層的護士給樓層的大門上禁門鎖,進出都需要知會護士才能開門

我之所以能申請得到,因為中間發生過一次,她在輸液,我憋不住去上了廁所,讓病友幫忙看一下,她果然看我不在,拔了管子往病房外走,人家喊我,她就跑起來了,我甚至都來不及把褲子穿好就趕緊追了出去,在樓層的門口抓到她,她犯病發火開始對我又捶又打又掐的,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她也是那么打我的,當時只想著不能讓她跑掉,所以緊緊抓著她的衣服不放,她一邊掐我一邊罵罵咧咧,馬上就圍了一圈來看熱鬧的人,除了護士和醫院知道她的病情,別人都不知道,還以為我虐待她,都指責我,要我放手,我放開后她就要走,護士一激靈把禁門鎖開了,她打不開門就氣急敗壞,回頭抓著我頭發,又抓又打,大家才開始明白怎么回事?主治醫生跑過來,讓她冷靜,跟她好好說,她根本聽不懂,也不愿意聽,誰跟她講話,她就罵誰,那一刻我懷疑自己上輩子做了什么孽是欠她的么?小時候被她欺負,長大了還要被她拖累。那天的場景,是以醫生打了一針鎮靜劑結束的,我再委屈,也沒辦法狠心丟下她不管,還得繼續哄著她,把該做的檢查,該吃的藥,該輸的液全部做完,就盼著她能好點!

在醫院最崩潰的事,遠不止這些,因為是中醫院,那些藥都有股難聞的味道,她的心智完全就是個小孩子,難吃的東西怎么都不肯張口,為了每天三次藥,我簡直從小丑表演到黑社會恐嚇,再到貍貓換太子,各種奇招都得用上,坑蒙偷騙哄,每天變著花樣讓她吃下去。她最開心的是每天輸完液,我騎電動車帶她回家,歡樂得像小鳥,護士一拔針頭,她就長舒一口氣,有時候護士會故意逗她一下,說:不要動,還有一瓶呢!她馬上驚恐又帶可憐的眼神看著護士:怎么還有一瓶?不是說打完了嗎?姑娘,你看,天都黑了,你就放我回家吧,我明天再來打。眼睛還要意會一下周圍的人,口是心非的說句:你們看,這姑娘長得好看吧,你們看吧。用只有我聽得懂的家鄉話,向旁邊的人示意她對那護士的夸獎,大家知道她的病情后,每次這種時候都笑得前仰后翻的,有時候會一起逗她。如果聽到護士說:好了,今天表現不錯,回家吧。她就高興的,趕緊下床拉著我趕快走,一路走一路跟路過的醫生護士病友打招呼:我好了,我要回家了。然后進了電梯發現沒有熟人就開始跟我抱怨:今天那個姑娘打針技術不行,把我的手都打痛了,痛死了,下次不能要她打針,明天我們不要來了吧,我愁死這個地方了,還有住在旁邊那個老太太,一天到晚吵得要死(病房里三個老年癡呆,左邊的老太太病癥是一天到晚要講話,從自己小時候講到老的事,每天反復,右邊的老頭病癥是睡覺,一天到晚睡,吃飯都能睡著,睡著就打呼,我媽的病癥是不能安靜得待會,一直要跑,要到處走,我估計讓她走上一天,她也不嫌累)一般到了傍晚,她會相對好一點,用我爸的話說,她這個病癥就像家里養的雞,一大早打鳴要出窩,到了太陽下山就要回窩了,所以我一天也只有這個時間會稍微消停會

帶她回家后,買菜做飯,她在旁邊看著,吃飯洗碗,她一步不離就在我旁邊看著,嘴里不停的叨叨一些從前的事,一些我只聽過名字沒見過的人,她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會叨一些她在生病期間親戚們對她的態度,比如她會說,那個大舅舅和大舅媽每次老遠看見她去就會鎖門出去,二舅媽每次看到她會問她吃飯了沒?她從來不去大姑姑家,她最喜歡去二姑姑家(我親媽)和小姑姑家等等.....我洗完碗就趕緊幫她洗澡,洗完就哄她睡覺去,我再去趕緊把她的衣服洗了,弄弄自己的事情,晚上睡覺也不敢睡得太死,她晚上有起夜的習慣,大約在兩點左右,我也有了那個點的生物鐘,定點就起來喊她上個廁所,因為我家的馬桶要接水沖,她在里面上,我在外面等,然后接水沖廁所,再接著睡覺,這差不多一天才算過去,這樣的日子,我堅持了三個星期,終于累倒了,感冒渾身無力,這中間我交完第二次住院費后,真是沒有錢了,打電話讓二哥送錢過來,二哥待了一天,晚上看我半夜陪她起來上廁所,要接水沖廁所,第二天一早就幫我修好了廁所,放下五千塊錢,下午就回去,他在這里也確實幫不上忙,一早陪我帶她去小區的公園里溜圈,也是愁容滿面,我知道他愁什么,可能也是責任心強,所以我一個人包攬了照顧媽媽的重任,感冒嚴重實在撐不了,但是她一點都感覺不到,依然每天一早就要出門,我只好打電話讓我爸來,她的住院期是醫生建議的一個月,所以差不多還有個把星期左右,我爸來了以后,我就輕松多了,她比較聽我爸的話,我爸的作息正好跟她差不多,所以每天一早樓下溜幾圈的工作就交給他了,前兩天我坐公交帶著他兩坐公交去醫院,帶我爸熟悉路,后來的一周就我爸負責每天帶她去醫院,我爸畢竟照顧她多年,熟悉她的習性,所以帶起來也比我輕松多了,到了快出院的時候,醫生也建議我們辦理出院手續,一者費用太高,我媽在外地住院,農村保險報銷非常有限,但是這種病,藥品非常貴,一個療程只能吃一個星期,一個星期的醫藥費就要七百多,和爸爸商量后,決定讓她出院,為了減輕家里負擔,也希望她真的吃了藥后有點變化,我一次性買了三個月的藥劑量,后面都是每次剩一星期左右藥量的時候,又買了寄回去,為了省點郵費,趁放假回家又專門繞道老家的市內的精神病院去看看有沒有類似的藥品,找了兩家醫院也沒有,只好繼續在蘇州買了寄回去,差不多堅持了一年不到,一方面我也撐不住,一方面我爸覺得這個藥品好像也沒什么效果,她的狀態還跟原來沒有區別,就讓我停了,他去尋了一些中藥回來,差不多堅持吃了一年多左右,發現也沒什么效果后,都停了,停了藥以后,她的病情發展速度特別快,開始是每年一個大的變化,后來是半年一個變化,一個月一個變化,最后徹底變成一天一變化了......離開蘇州之前,我說帶他們好好玩玩,我爸也沒什么心情,隨便在市區逛了一圈,第二天就幫他們買票回去了,我爸臨走上車前說:我以后還是要帶你媽來蘇州玩玩的,這一走,她再也沒能到蘇州

第三個片段是兩年前,我爸騎車摔斷了腿在醫院,正好是過年的正月,我前腳剛到蘇州,才放下行禮,后面就接到家里電話,我爸摔了腿,聽電話里的意思,好像很嚴重,來不及收拾東西,就買票返回了!我爸喝酒騎車,冬天晚上的馬路路燈也不好,路也滑,他又喝了酒,電瓶車上還載著我媽,摔倒一點不奇怪,到病房看到那刻,我就沒法控制自己,眼淚涮就下來了,臉腫得根本認不清,腿還不知道什么情況?躺病床上不能動,坐在角落里的我媽,額頭摔破也腫了起來,一邊眼睛腫得只有一條線,家里人還沒來得及顧她,所以身上全是泥巴,我知道我回去的目的,其實是照顧我媽,那幾年,除了我爸,只有我懂,也只有我愿意照顧她。

帶她去縫針,買衣服,去洗澡洗頭,吃飯,一步也不能離,晚上睡在二哥家房子里,以前他們根本不知道媽媽的病情嚴重到什么地步?只知道她像個小孩子,不懂人事,不聽人話,都沒見過她發病的時候。第一天晚上,我早早哄她睡了覺,到了夜里兩點,陪她起夜上廁所,早上四點她準時起床,冬天的早上四點,就等于是半夜,她晚上睡覺反反復復動來動去,搞得我一夜都睡不好,所以早上四點,我根本起不來開門帶她出去,開始她在我床邊上一遍一遍念叨,然后房間里來回走,開開門,開開窗,因為都被我反鎖了,她開不了,她最多撐一個小時就要發火了,我實在困得不行沒理她,她就犯病了,開始是用手使勁掰鎖,然后用凳子砸門,把我二哥驚動了以后,開始我哥還好聲好氣的又說又哄,他根本沒見識過我媽犯病,以為哄兩句就沒事了,我媽開始聽兩句,等哥走了以后,又開始到我床邊嘮叨:你就起來開下門吧,你放我走吧,我保證不說是你開的,我求求你,開門吧,我要回家等等......

我知道只能哄,不能發火,一發火她更容易犯病:媽,你再等一下好不好?你看外面的天還沒有亮,我們是在二哥家,不是在老家,我現在放你出去,外面是大馬路,車來車往的,萬一撞到你怎么辦?

她:沒事的,我不怕,我不怕黑,我一個人走,走邊上,不會有車撞到我,你就起來開個門吧,祖宗耶

我:那你數100下,我就起來了

她:你把我當小孩子啊?數100下?虧你想得出來,我數1000下你也不會開門,你就是存心整我的

我:那你上床再睡一會,再睡一個小時,天亮了我再放你出去,我跟你一起去醫院看我爸,我爸肯定想你了

她:你都知道你爸想我了,你還把我關在這里,你個沒良心的,你就跟他們一樣,我沒想到你跟他們一樣,也這樣對我......

我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她扯著閑蛋,轉移下她的注意力,熬到6點鐘再起來,然后幫她穿衣服,洗臉,帶到醫院去看我爸。那段時間,每天早上四點,她準時起床喊我,半小時不理她,她就打門,我哥再起來好好講她,有時候我哥也會火,但發完以后,她還是一樣不受教,照樣打門,敲窗,因為二哥家是在賓館旁邊,怕打擾賓館的客人休息,我只好每天四點她起床,我就坐在床上跟她嘮,東拉西扯的,拖延時間,終于我撐了兩個星期也倒了,那天早上她怎么喊我,我也動不了,我說我發燒了,她過來摸摸我的頭,一驚一詐的趕緊喊我哥,我哥開門進來看我,她一邊表現得擔心我似的,一邊高興得趕緊趁我和我哥不注意就往外跑,大冬天她只穿著睡覺的衣服,跑得特別快,一轉眼就跑到街上,我哥只好穿著睡衣追上去,追上她的時候,她都跑到距離我哥家500米外的地方了,我哥脾氣特別暴,直接二話不說,單手把我媽拎上了樓,拎到房間,按在床上,幫她蓋好被子,我媽的病情有點小孩子,所以也怕暴力,在我哥的暴力下,她也會消停一會,等我哥走后,一個人趴在床上抽泣起來,我還以為她清醒了,知道自己犯錯才哭的,我上去安慰她:好了好了,你也別哭了,我哥也不是故意的,你不穿棉襖就跑出去,凍著了怎么辦?丟了怎么辦?

她:你們非要把我關在這里,不讓我走,我不跑怎么辦?你們是要害死我啊,我就要死在你們手里了

我:你要不得這個病,不跑路,我們要關你干嘛?再說,也沒有把你怎么樣?又不是打你了?

她:你看看你哥,恨不得殺了我,我要找你爸,你爸還在醫院沒人照顧,你們根本不知道,你爸一個人在醫院多可憐,你就行行好,放我走,放我去找你爸

我只好起來穿好衣服,也幫她穿好衣服,顧不上洗臉刷牙帶她去醫院找我爸,那時候醫院里還沒有人起床,我大哥在值班看護我爸,看我們過來,也只好起床,我實在是撐不住,就倒在病房的凳子上,直到嫂子他們吃完早飯過來替班,看我還一直睡著,摸摸我頭,燙得不行,拿護士的體溫計量了一下,發燒40度,他們才接手我的活--臨時看管我媽,我一個人坐車去小診所掛水,到下午嫂子電話就來了,問我好點沒,沒人看管她,我只好再次接了活,第二天是我爸手術的日子

手術那天一大早,我們全家都備戰似的,趕緊根據醫生要求,我跟兩個嫂子把東西搬到普通病房,兩個哥哥協助醫生把我爸推到手術室,搬東西的時候,因為就在上下樓,加上都是家門口的人,就讓我媽在病房里坐著等,省得她跟著我們跑上跑下,搬完后,我們全部到手術室外面等我爸,中間不知道出了什么空子,讓我媽溜了,最多也就三五分鐘的時間,我們趕緊分頭去找,每個樓層,每個房間,電梯來回坐,樓梯來回跑,大門去看監控,直到我爸手術出來,也沒找到,我爸醒來第一句就問我媽去哪了,誰也不敢說,他就猜到了,叫我們放寬心,不要著急,應該不會跑遠,但是那時候都已經是下午了,醫院找完,開始擴散到街上,往家的方向,往城里的方向,又找來親戚幫忙找,直到晚上九點沒有人見過她.....

那晚我們雖然只能回去睡覺,但估計誰也沒睡著,一大早四點左右就跟約好了似的,趕緊起床再去找,兵分四路,差不多天剛亮我跟大哥往家的方向找,隔著醫院的欄桿,我看見傳染病區有個背影,因為冬天的早上有霧,我不太確定,喊了幾聲也沒有應答,我只好打算翻墻進去看看,因為太高也沒翻進去,我只好喊她的名字,用我爸的口吻喊,她一回頭,我眼淚就掉下來了,蓬松的頭發,滿身的泥巴,憔悴的面容,跟我小時候在家門口看見的叫花子沒有區別,她看見我和大哥也激動的不得了,還是像蘇州那會一樣,沖我們笑,一邊笑一邊說:你們到哪去了?我找了一夜也沒找到你們。用她年輕時候標準的笑容,一邊笑一邊拿手悟著嘴,如果不是得了這個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也不相信她會有今天這幅形象出現在我面前,我滿腦子都是她年輕時候,潑辣、干練、猙獰的形象,說話從不碎嘴,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做人也從不低頭,永遠是那個小地方的常勝將軍,無人能超越,無人敢與之較量......

從那以后,我第一次回家,她認得我,見到我會笑,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是她女兒。第二次回家,她會說這個姑娘有點像我們家姑娘。第三次回家,她走路已經走不穩了,要攙扶,吃飯要人教,不理人,叫她不答應,會看看你,偶爾大小便在身上。第四次回家,她完全不認識我,連笑也不會,吃飯要人喂,洗澡換衣服都需要人,每天大小便在身上,需要我爸定時幫忙上廁所。第五次回家,只能坐在被我爸挖了洞的凳子上或者躺在挖了洞的床上,直到我以為可以第六次回家見到她.....

第四個片段,就是我的第五次回家,因為國慶節放假人多,我就沒有回去,節假放完,請了幾天假借出差之名繞道回去看看她,原計劃待三天,第三天準備走的時候,她已經不能吃東西了,只能喝水和營養液,我爸說可能不行了,我繼續留下來再待了兩天,兩天的情況沒有區別,我又打算走了,她開始連營養液都灌不進去,我再待一天,一天過去了,到了晚上,她又能喝點東西了,我爸讓我收拾行禮,我打算第二天早上再看看情況,九點鐘洗完澡準備陪孩子睡覺,哄完孩子再下樓看看她,還是能喝點東西,待了半小時上樓準備睡覺,剛躺下就來喊我,她走了......

下樓的那一分鐘,我什么都沒想,以為她應該沒那么快,房間里哥哥嫂嫂哭成一團,我爸用熱毛巾蓋住她的眼睛,我呆呆得站在他們身后,看著眼前的一切,好像有第四空間似的,總覺得我的旁邊站著一個人,嚴肅得看著我們,我也想跪下來跟嫂子一樣趴在她身上痛哭,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動不了,腦子里像影像快進鍵一樣,倒序著她從我有記憶開始的所有片斷----夏天她捧著個大碗,坐在我家院前的那顆大槐樹下吃西瓜粥,我奶奶差不多看她快吃完示意我再盛一碗,就那大碗,她能吃三碗,還得備一盆冷著,她從地里回來中途還得回來吃一碗、早上六點我起床沒睡醒坐在門口發呆的時候,她就已經洗好兩桶衣服,在走廊的竹桿上曬著,一邊曬著衣服一邊抱怨我起得晚、她從地里挑了兩擔帶殼的棉花回來,擔子往院子的稻場上一扔,我奶奶趕緊拿著簍,搬個小板凳過去剝棉花,一邊抱怨今年的棉花長得不好,不好剝,一邊自言自語的說著誰家出的新聞丑事,我媽一邊收拾著扁擔,一邊回應著我奶奶、傍晚她還在菜園子里種菜挑水澆菜,我奶奶在廚房做晚飯,我在走廊里收衣服,我爸騎著老式自行車下班回來了,我趕緊收好衣服去掃地,接過爸爸車上的包和帽子,告訴他媽媽在菜園里還沒回來,他會意后兩手背在后面朝菜園走去、我們全家在收稻子,大哥打稻子,我捧稻子給大哥,爸爸把打好的稻子灌在蛇皮袋里,媽媽在旁邊幫忙封口,二哥再把裝滿稻子的蛇皮袋子扛上田硬,中途休息,我們都坐在田硬上啃西瓜、我陪媽媽去地里收油菜子,天氣很熱,割一會她就叫我上陰涼的地方坐一會,差不多再過一會,給我一塊錢,叫我去買冰棍吃,通常五毛一根,我買兩根,我們坐在地壩上一邊舔著冰棍,一邊笑著說起誰家好笑的事、過節她穿個新做的的確良的襯衣,帶我去外婆家送禮,一路上見到我們的人,直夸我長得好看,她笑得合不攏嘴,略顯得意的回應說:長得像那頭的人,小生那個丑樣,生滴孩子一個比一個好看、老師要家訪,我回家告訴她,她一邊做飯,一邊回復我說:老師又是沒事做,最近要改善伙食,變著法討吃的來了,有什么好家訪的、考試去拿成績單,我帶了獎狀回來,二哥拿好釘子跟小榔頭坐在客廳的桌邊看電視,見我回來,像算好了似的,接過我的獎狀往墻上一帖,告訴我說:多拿幾張嘍,省得買畫像,笑得兩只眼睛瞇成一條線。媽媽從廚房出來,一邊笑一邊說:這個東西不當吃不當喝的,拿了有什么用?學校就不知道發點實用的東西,發點蘋果啊、糖子啊,不比一張紙好多了啊。她笑起來前仰后翻的、她罵起人來面目猙獰、她打起我來配合著咬牙切齒、她跟我奶奶吵架從沒輸過、她抱怨今年的收成不好、她往親戚碗里拼命的夾菜、她中秋拿出端午的餅子給我們吃、她過年做的一大桌菜、她在人家紅白喜事上掌大廚、她說這塊地是我們家的,沒人敢說不是、她說誰害了我們家的雞,人家陪著笑臉送來一籃子雞蛋、她一說話,聲音洪亮得蓋過任何人,連男人站在她旁邊都遜色、快進鍵越來越快,直到她在我的印象里越來越小,越來越弱,越來越讓我心生同情,越來越操心,越來越.....整個世界都暗了一分鐘,我頭腦清醒,她走了我也該松了一口氣,我替我爸松一口氣,我與她的母女情分,我還沒來得及與她較量,她就落幕了,我的遺憾竟是這個......

最后的幾年,她拖累了我,拖累了我爸,甚至拖累了我們全家,我是出于心善,出于同情,出于心疼我爸才想要盡所有能力替我爸減輕負擔,對于她的死,我不是出于母女感情表現出來的悲傷,而是心疼我爸從此要成為孤寡之人,這幾年她雖然是拖累了我爸,但是在家里,即使是躺在床上不能動,也多少讓我爸感覺到一點人氣和暖意,我無法想像,我媽走了以后,哥哥嫂子都不在家,我爸一個人守著那么多房子,夜那么長,怎么過?

這個在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女人,沒有給過我母女間的親密無間,但是對我的性格養成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我是應該感謝她養育之恩,年紀越大,記憶力越來越弱,我一直記得哥哥曾經告訴我,人不能忘本!為了紀念她,為了以后我有可能成為她,記錄那些重要的片斷,十年后再來想她,周年之際,愿她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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