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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宋東遙是相親認識的，那年，我二十四，宋東遙二十七。
當時，我在一家私營企業做行政文員，宋東遙是教育局的一名普通科員。按說，他條件比我好一點，可也就好那么一點點罷了。
?他雖然工作比我好，學歷比我高，可是他的原生家庭條件實在太差了，他父母全是農民。
而我爸爸是中學教師，媽媽在國企工作，我又是獨生女，我家雖然算不上富裕，可是比起他們家來，是強多了。
介紹人把他介紹給我的時候，說他沒有房子，我沒在意，只要人合適，身外之物其實無所謂。
宋東遙的確是個合適的對象人選，自認識以后，他天天給我打電話，他幽默風趣，勤快體貼，工作也特別上進。
我爸媽對他都很滿意，可我爺爺卻有點不放心，他說：“燕兒，爺爺倒不是嫌棄宋家窮，就怕宋家對我們心存念想啊！”
我覺得爺爺簡直多慮了，我都不嫌棄他們家窮了，他們還能對我們家有什么念想，再說，我能看得出來，宋東遙喜歡我，他是真心的。
宋東遙第一次把我帶回他們家的時候，我對他父母的影響很好，他爸爸是個看起來很敦厚的莊稼人，他媽媽和氣里頭透著精明，拉著我的手問長問短，可親熱了。
宋東遙上面還有三個哥哥，三個嫂子對我也很熱情，弟妹長弟妹短的叫著，還說了很多宋東遙小時候的趣事。宋東遙是他父母四十多才生的老兒子，三個哥哥都比他大十幾歲，所以嫂子們也都是看著他長大的。
回來的路上，宋東遙跟我說：“燕兒，我父母現在快七十歲了，實在沒有精力賺多少錢了。家里以前掙的錢都給三個哥哥娶媳婦花光了，所以到了我讀書的時候，學費基本上都是三個哥哥出的。”
我當然明白宋東遙的意思，就說：“那以后你可要對你哥哥嫂嫂好些了！”
宋東遙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自然是心滿意足，一臉都是笑意。
二
相處了半年左右，我們的感情越來越好了。
這期間，宋東遙又帶我去過幾次他家，他父母每次都對我很熱情，只是每次吃完飯后，他媽媽喜歡拉著我的手閑話家常。而她每次說家常，中心都是圍繞著宋東遙讀高中，讀大學的事情展開。她會說當時家里是如何困難，哥哥們是怎樣大力支持，說的次數一多，我就聽出老人家的意思來了，這是想讓我少要點彩禮呢！
這個我也能理解，畢竟四個兒子的農村家庭，那種艱難是可想而知的。所以，我并沒打算要多少彩禮，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可是，讓我隱約覺得不舒服的是，我還沒開口提彩禮的事呢，他們家怎么就一副提防我獅子大開口的架勢了？
到了年底，定親的事情被提上了日程，這個時候，宋東遙就有意無意地跟我舉例子。說他有個同事，女朋友真是賢惠，訂婚的時候硬是一分錢彩禮也沒要，或者是他有個朋友，未婚妻真豁達，訂婚的時候說彩禮隨便給，給一百塊錢意思意思就行了！
我聽了以后，微微冷笑。也跟他舉了一些例子，說我有個閨蜜，人家的男友真會做人，還沒等閨蜜開口呢，就主動按照風俗給了彩禮。我有個表姐，她的未婚夫真大方，我表姐要五萬，他硬是給了十萬！
真要攀比，誰又舉不出事例來了？男人給女人彩禮的例子，普天下到處都是！
宋東遙聽了，有點傻眼了：“他說，那你該不會也開口問我要十萬吧？我可出不起！”
我反問，那你能出得起多少？你說。”
宋東遙愣住了，半天才吶吶地說：“燕兒，你知道我沒有積蓄，真的，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一分也拿不出來了？”我問。
宋東遙低下了頭，半天不坑聲。
我心里的火騰地就竄了上了，其實，之前我也有過暗示了，我說彩禮這種事情吧，多有多給，少有少給。我不信他宋東遙幾千塊錢都拿不出來，我不信他老宋家真想娶媳婦，連幾千塊錢的債務都不肯背！除非，他們是不想娶這個媳婦！
想到這里，我嘆了口氣：“東遙，我知道你家里條件不好，沒關系，要不這個親咱們先不定了。”
宋東遙猛然抬頭，吃驚地望著我，我慢悠悠地說：“你從這個月開始存錢，一個月存一千，存半年，湊個六六大順，你給六千六彩禮好了！”
說完，我揚長而去！
很多時候，女人要彩禮在乎的不是錢，而是這彩禮背后代表的對女方的愛意，接納和尊重。不在乎錢多錢少，只要盡力就好。如果宋東遙不明白這個道理，那么就算我找錯人了，改正還來到及。
幾天后，宋東明捧著六千六百塊錢找上了我家的門。
他對我說：“燕兒，這錢有三千是我自己攢的，還有三千六十我借同事的，這下你該同意訂婚了吧!”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三
定完婚以后，宋東遙就忙了起來，他一心想快點結婚。可是定親后他手里一分錢也沒有了，于是他在一家輔導機構做兼職，教高中生外語，想多賺點外快。
我看著也不忍心，就跟他說，你不用這么拼命。
我想，房子我們家現成的，就用我現在住的那一套，也不用跟我爸媽住。我也不要什么首飾，就買幾樣家具電器就可以了，他何必那么幸苦。
我算了一筆賬，宋東遙每月工資可以存兩千，我每月能存一千五，一個月三千五，存上半年，再加上那六千六的彩禮，一萬多塊錢，夠買一套普通的家具了，我爸媽說過了，所有的電器都由他們出錢買。
不過，這些都是我心里的打算，沒有告訴宋東遙。
自從定親后，我再去宋東遙家，他媽媽看我的眼神就多了一些復雜的意味。
而且她話里話外，總是在表達著一些讓人難以捉摸的意思。比方說，現在的家庭過日子可不容易啊，開門七件事，哪樣都要錢。尤其是你們住城里，一顆蔥一瓣蒜都得花錢買!
又或者是：“別看你們兩個都上班，真要結婚過日子，還得勒緊褲腰帶，手里沒點錢可不行!”
我聽了，唯有點頭而已。
大概是覺得我太遲鈍，難以點破，未來婆婆有些急了，干脆直接開口：“燕兒啊!?我們家給你的彩禮，你可收好了沒有？”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是怕我爸媽要這筆錢呢！
我有些啼笑皆非，我說：“媽，您放心，我爸媽都有工資，他們不會要這筆錢的。”
準婆婆嗯了一聲，慢悠悠地開口了：“燕兒啊！雖說你媽我是老封建，農村人，可是也知道現在時代不一樣了，現在的年輕人結婚，都是新事新辦了，這結婚的費用，該女方出才是！”
在那一瞬間，我開始懷疑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定了定神，我抬眼看準婆婆，只見她目光堅定，語氣強硬，仿佛在說著天底下最理直氣壯的事情：“你看，你爸媽就你一個閨女，將來養老送終，還不是要靠著我們家東遙。認真說起來，東遙算是倒插門給你們家的了。在我們農村，這入贅一個女婿，跟娶兒媳婦一樣，可是要花大筆錢的！”
看著準婆婆那副大義凌然的表情，我突然笑了起來，原來這世上真的有怒急反笑這回事的。
我用手背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對她說：“媽!您剛才不還說現在都是新事新辦了么？不搞那套老封建了么？怎么現在又要我們家花錢娶女婿呢！”
“那可不是一碼事，我們家東遙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他到了你們家，可是自帶飯票。吃不到你們家飯的！”準婆婆將臉一沉，說出了這番話。
我騰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出了他家院子，自己到公路上打車回了家，跟這種不可理喻的人糾纏下去，我想我會瘋掉。
四
宋東遙將我約到了南湖公園，這天是周末，我們找了個僻靜場所，打算好好談一次。
是該好好談一次了。
我問宋東遙：“你知道你媽媽跟我說的那番話么？”
他點了點頭。
“那你覺得你媽媽說的對么？”
“燕兒，我媽媽是舊思想，沒讀過書，不太會說話……”宋東遙明顯地顧左右而言其他。
“那你贊成你媽媽的舊思想嗎？”我緊追不舍，我今天一定要把宋東遙的態度給摸個水落石出。
宋東遙猶豫著，半晌，他終于抬起頭說：“燕兒，你爸媽都有正式工作，他們就你一個女兒將來總是要靠我們的。”
“所以結婚費用就該我家出，是么？”
宋東遙說：“我不是一點不出，我也給你六千六了，可是不管怎么樣，你們家得出婚房。”
“那我們家要是不出婚房呢？”
宋東遙沉默了，半天沒有出聲。
“東遙，我爸媽說了，那套房子他們留著出租，因為他們現在還不老，還想拼個二胎。所以，我也不逼你買房，咱們結婚后，就租房子住，你看怎樣？”不動聲色，我決心試探到底。
“什么?”宋東遙失聲驚呼：“你父母要生二胎？”
我點了點頭，是啊，他們一心想生個兒子！
宋東遙嘆了口氣：“燕兒，你媽媽年紀大了，生二胎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
我笑了笑：“那是他們的事，我們做晚輩的管不著，現在咱們就來談婚房，我們家不出婚房了，你看怎么辦！”
宋東遙的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我的心卻越來越涼。
天漸漸地黑了，一如這段感情的前景，越來越暗淡。
想起他對我之前種種的好，我心中微微酸楚，我想，也許他是真的愛我，只是被殘酷的現實折磨的功利些。我知道，他確實買不起婚房，而我家分明有一套空閑的房子，于是決心再給他一個機會。
我說：“要我父母不生二胎也可以，甚至叫他們出婚房也可以，可是，我們的孩子生下來以后，得跟我姓，你看成不？”
他立刻說：“不行！那絕對不行，我的孩子必須跟我姓！”
“奇怪，你不是一向瞧不起封建思想的嗎？你不是一直覺得娶媳婦給彩禮很俗氣么？那你為什么覺得孩子一定要跟你姓啊!”我問。
宋東遙黑著臉，一聲不吭。
我從包里摸出一個信封，信封里裝著那六千六百塊錢彩禮，還有定情時他給我買的一條金吊墜，我把信封默默塞進他的西裝口袋里，轉身，離開。
一個自私自利雙重標準的男人，實在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了，既想享受贅婿的好處，在孩子方面又堅持傳統。我是多么的豬油蒙了心，才會相信這個男人的甜言蜜語！
這個時候，想起爺爺的話，我才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念想，從一開始，他就是圖我家的條件來的！
一陣冷風吹來，我把手伸進大衣口袋取暖，指尖突然觸到一個硬硬涼涼的東西，我掏出來一看，是前幾天宋東遙逛地攤的時候給我買的玉雕小兔子。
我看了看，果斷地將玉兔扔進了路邊的垃圾筒里，然后，對著城市五彩的霓虹，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