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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本能會受“生命力旺盛”的事物吸引,因此要確保“內在對立矛盾性”來保持吸引力。
我一直很好奇,我們人類這種號稱無所不能接近完美的物種,竟會存在如此之多的內在“不可調和”矛盾。比如下述“詭異”又常見的情況:
演化賦予了我們求生的本能,我們喜歡安全舒適的情境,但為什么很多人卻迷戀跳傘、蹦極、探險等“玩命”活動?
人人渴望自由,但若獲得完全自由,多數人恐怕會不知所措,甚至寧愿有人來安排自己的人生;
壞蛋偶爾做了件好事會讓你感激涕零,好人偶爾做了件壞事卻會讓你耿耿于懷;
多數人看到好朋友飛黃騰達時,一方面發自內心替他開心,一方面又隱約帶著一絲嫉恨,而兩種情感都同樣真實;
又比如,如果我限制你——“接下來一小時內不準笑”,那么接下來一小時內你可能會比平常更想笑(有些人甚至讀完這句話后就笑了);
……
類似這些“對立、逆反、自相矛盾”的人格體現極其普遍,如果你閱歷淵博,會驚訝的發現上述人性中的“內在矛盾性”具有橫跨時空的世界性。
西班牙文學家烏納穆諾說的更直截了當,“如果一個人從來不自相矛盾的話,一定是因為他從來什么也不說。”
人性的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真如古老的宗教所宣稱的:人性中潛藏著原罪?
我在[第一性原理]中強調過,對于重大事項,永遠不要滿足于簡單解釋。
看看當今商業的核心,哪一樣不是圍繞“人”開展。對于“人性內在矛盾”這種影響深遠的問題,還是慎重看待為妙。
鑒于本文將深入到“生命起源”尋找答案,我們不妨從法國偉大的思想家,伏爾泰的名言——“生命在于運動”開始。
一、“內在矛盾”不僅是人性的心理需求更是生理需要
我們先觀察下生活中最常見的運動:跑步。
很多朋友都是跑步愛好者,問各位一個問題:我們跑步時,驅動我們向前移動的關鍵要素是什么?
這個問題看似傻氣十足,但答案極具啟發,大家不妨先想想。
如果你像學舞蹈那樣細細的拆解過跑步時的動作,就能留意到,跑步時的第一步是:
上體微向前傾,兩腿微彎,重心前移。
這就是驅動我們向前移動的關鍵:讓身體失去平衡。
如果我們保持這個狀態,然后全身再也不動,就會“撲街”;
我們當然不想摔倒,于是自然會邁出一只腿,但如果我們想繼續往前走,邁出腿后并非保持絕對平衡,而是讓身體再次失衡……于是我們就在這“失衡-平衡-失衡”的動態交替中前移了。
如果我們想跑的快些,就讓身體大幅度失衡,緊接著,為了維系平衡,大腿肌肉的力度跟步伐頻率也就“被迫”跟上,從而運動增快;如果想停下來,那么就必須讓身體處于平衡狀態。
我們日常生活中多數時候把“平衡”兩字用于“好”的情況。
遺憾的是,對于生命而言,“平衡”倍受嫌棄,就像我們運動時一樣,“平衡”就意味著“停下來”——對生命組織而言,其內部的完全平衡意味著——死亡。
事實上,適度的“不平衡”能夠為生命提供內在動力。
這個“跑步”的隱喻蘊含著驚人的啟示:
既然運動需要由不平衡驅動,那我們的思維(腦神經活動),是不是同樣需要“心理層面”的“失去平衡”來驅動呢?
我們不妨先大膽猜想下:
人性的內在矛盾為我們的思維提供內在動力,換句話說,如果人性缺乏形形色色矛盾(開頭提到的),我們的生命可能就像毛絨公仔一樣,一臉憨厚傻笑卻無所作為。
帶著這個猜想,我冒失的闖進了“進化發育生物學”的前沿領域尋求解答。
尷尬的是,這個問題遠比我猜想的更復雜。我先后從心理學、進化論逆向追溯到了生命系統計算、進化發育生物學的領域,先后涉獵了大量思想、建模算法,如下圖所示:
這個圖片不用刻意理解,只是說明核心論點背后的理論
推論過程就略過了。我直接闡述以上研究后的結論,理論生物學家考夫曼博士發現:生命最容易產生于混亂的邊緣。
他曾用詩意的語言描繪道:
“只有在混亂與有序的邊界地帶,才會存在“創新-復制”的緊張關系。這種張力促進了模式的建立、修正和遠距離的旅行,而不至于死亡……”
這個生物學答案與我剛才的猜想驚人的吻合:
人性的內在矛盾為生命及思維提供旺盛的動力!
這句黑體字是我研究大量跨學科理論后提煉的前沿思想,融會貫通后在現實中價值極大,建議大伙兒在腦海中浸潤浸潤再繼續往下看。
有趣的是,人性的內在矛盾性還深刻體現在人類生活、文化中的方方面面。
就連被譽為人類思維的完美發明:數學理論,同樣不能幸免。
天才數學家哥德爾在25歲時提出了鼎鼎大名的“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證明了數學的內在矛盾性。
即如果數學是完備的,那么會推導出它的不一致,反過來,如果數學是一致的,那么會推導出它的不完備性。
所以,我們可以非常平和的接納自身人性中的內在矛盾性,很多心地純良的朋友將之解讀為“人性陰暗面”而難以釋懷,甚至憋出心理毛病,這大可不必。
人之初,既不是“性本善”也不是“性本惡”。人性就是黑白交織的矛盾結合體,否認這個事實就相當于認為人類可以由石頭中蹦出來一樣。
至此,本文開頭的問題都得到了解決:
我們既喜歡安穩又喜歡刺激、既想要自由又希望被安排、既愛又恨……等等復雜對立矛盾的情感都是真實而健康的。
它們為生命提供內在驅動力,思維在反復的修正不平衡中得以動態發展、完善、從而獲得更強的適應力。
下面,我示范兩例說明下,這個深刻思想究竟多么實用:
就拿大伙兒普遍關心的“能力提升”的話題,本文的核心論點就很徹底的解開了困擾我內心很久的一個問題:
為什么我們為了考試努力學了那么多但轉眼就忘得精光?思維技能取得的進步跟付出的努力完全不成正比?
啟示一:自身意愿參與為什么如此重要
了解了前文——思維依靠內在不平衡(內在矛盾)驅動的實質,我們不難猜想到,功利性學習的硬傷就是沒有“喚醒我們思維的內在矛盾”。
拿學校教育來說,學習就是為了考個好分數。
但這“考個好分數”并不構成思維的“內在矛盾”,而只是一個行動目標。
打個比方,你學游泳。“考試”就好比給你一個任務,在游泳池游個十圈——這當然不會刺激你去改進自身的游泳技能;
而“喚醒內在矛盾”,就好比你必須游過一條布滿食人鱷魚的河流,這時候給最后一段時間你練習游泳,你說我們能不把游泳潛力發揮到極致么?
是的。一個人如果想讓思維獲得實質提升,必然需要依賴“內在矛盾性”作為驅動力,這不是任何外部激勵,比如工資、獎金、考試成績可以取代的。
外部激勵只能影響你的行為,卻無法讓你的生命機能、思維得到實質發展。
我們反觀下,孩子們的思維之所以能獲得迅速而實質的提升,正是因為孩子們嘗試任何玩具都是完全基于自身意愿主動參與的。
孩子們的思維規則往往很簡單,比如:
孩子無敵規則一:哭了就能得到糖果。
一旦有時候無敵規則一失效時,外部因素就喚醒了孩子思維的內在矛盾,這就產生了“行動張力”,繼而孩子會全心投入嘗試構建新的認知規則,比如:
孩子候補規則二:跟大人賣萌協商。如果規則二可行了,孩子們便會永遠的在生命中記下這個自己創造的新規則……
雖然我對這個過程闡述的非常簡化,但其實它確實是人類思維持續成長的縮影:
順應生命感性的一面,像孩子一樣敏感的感悟外部世界與我們內心的沖突、駕馭這種張力,順勢而發、主動參與,直到思維重新回復平衡為止,靜待下一個“不平衡”的啟動……
我們的生命、思維唯有在這樣的動態建構中才能獲得實質成長。
這僅僅是“駕馭人性內在矛盾”蘊含的一個啟示。
其實就連情感關系,對這種“內在矛盾性”的洞察也非常重要。
比如,據了解一些女性朋友認為美貌能夠留住另一半的心,而一些男性朋友認為光用錢就能留住對方,這些思想無疑犯了“考試能讓人進步”類似的錯誤。他們真正需要做的是讓自己持續得到發展進步(廣義的進步),而讓另一半產生某種微妙的“不平衡”感……
為避免被人誤以為本人要轉行研究男女情感,這部分內容就不展開討論,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拓展。
但是,有一點卻極具啟示。
學生時代,性格外向的男女生普遍比較受歡迎。而我們形容喜愛的事物時,也經常會用“生機勃勃”、“風華正茂”來形容。
結合前面討論的生命本質論點,這些無疑在暗示我們:**人類具有迷戀旺盛生命力事物的本能偏好。
古往今來長盛不衰的人文作品,這一點也體現的淋漓盡致。
這個論點對我們從事“泛內容”工作的朋友可說價值無窮。
比如自媒體、寫作、市場、運營、文案、藝術、影視劇等等……
結束本文前我們詳細探討下:
啟示二:借用內在矛盾的“張力”賦予內容“吸引力”**
小時候我們看童話故事,結尾通常是:王子與公主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永遠。
典型句式無外乎就是,某某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如果我們不識趣的多問一句,幸福生活之后呢?
這就會令王子公主,乃至作者本人都非常尷尬。
誠如生命是依賴“內在沖突”來獲得生機,故事也一樣。
對故事而言,內在矛盾性的消失也意味著故事的終結。
無論戲劇影視也好,小說藝術也罷,如果沒有“正義邪惡”、“光明黑暗”、“剛毅溫柔”的對立(內在矛盾性),整個劇情是無法繼續推動下去。
換句話說,無論是什么作品,只要它的**內在矛盾沖突能夠維持在恰到好處的水平,往往能使作品煥發迷人的魅力。
我國的民間傳說《白蛇傳》就非常有代表性。
我們想下,民間傳說有什么特點?
它們沒有正式的載體記錄保存,僅是通過民間口口相傳竟能流傳數百年。大家不覺得驚訝么?
民間傳說可不如“四書五經、儒家經典”般獲得皇家撥款官方維護的待遇,盡管偶有戲劇上演傳播,但畢竟非常脆弱。
如果我們將《白蛇傳》的核心要素剖析一下,就能一窺其長盛不衰的秘密:
蛇是人類本能恐懼的動物,但故事中卻以至善的面貌出現;
蛇應該是有毒的,但故事中白素貞卻是跟著許仙開醫療診所救苦救難;
許仙幾乎一無是處,但白蛇法力無邊(相對凡人);
白蛇是妖怪卻做了好事,而法海降妖除魔理應代表正義,結果卻偏偏做了壞事。
這里面至少融合交織了四對內在矛盾沖突的因素:
“憎恨-喜愛”、“惡毒-醫療”、弱小-強大”、“善-惡”
這些對立矛盾因素不僅融入在每個角色的內在人格中,這就為人物賦予了“生命性”,它又體現在故事情節上,又賦予了故事“生命性”, 這就無怪乎整個故事充滿張力(體現旺盛的生命力),得以口口相傳至今。
后來許士林高中狀元救母出塔的情節我猜測是后人的官本位思想強加的,動機想必是為了教育孩子考取功名孝敬父母,但就藝術張力而言遠不如上述內容。
此外,西方的史詩故事《特洛伊》,同樣能找到類似“多重內在矛盾性”,有興趣的朋友可自行分析。
此話題延伸下去就可以引出“思想的基因”meme(又名謎米、模因)的概念,源自道金斯《自私的基因》
此外,藝術作品也一樣:
艾舍爾版畫:以神奇的“自指”特性而著稱
分析至此,我們可以拋出一個重大觀點:
無論任何形式的內容,其吸引力(生命力)均取決于內在矛盾相互交融產生的強大張力。魅力內容創作的過程與一個生機勃勃生命的誕生、發育、發展過程竟然驚人的一致!
事實上本文討論的思想其適用范圍之廣,框架之優秀絕非僅僅一篇短文可以闡述的,無論是:
蟻群系統
免疫系統
企業組織的發展
互聯網內容系統(以UGC為典型)
創作吸引力的藝術作品(比如《紅樓夢》中鮮明的角色)
這些系統要保證長盛不衰,都需要既順應內部個體的內在矛盾性,還需要確保個體與個體之間保持高度的“有序與無序交融”的狀態。
以企業管理為例,我們既需要有員工穩穩當當執行常規事務(高度有序),又不能缺少擅于創新(無序態)的員工,他們負責不斷尋找行業內外部的機會及優化業務的空間。兩者間的投入還必須根據實際的市場狀況進行實時動態更新。
這其實也是生命系統計算的思想**
尾聲&后記
本文起初我只是想探索人性與生俱來的內在矛盾性問題。
對這個問題的好奇本身也喚醒了我思維內在矛盾性,產生了行動的張力
沒想到一頭扎進了生命系統的領域。以至于這次推文間隔時間很長,所幸收獲頗豐:
首先是我們無需為“善中存惡,惡中有善”的矛盾人性而糾結了,因為這是**生命自我驅動的必然需要。
參考“跑步”的隱喻
其次是我們如果想要獲得思維的實質成長(或者想徹底改變自我),務必借勢“矛盾的內在張力”來驅動思維、主動參與,而不是依賴外部激勵。
參考孩子規則的習得
最后,我大膽推斷人性本能會受“生命力旺盛”的事物吸引,這一點對我們從事“與人有關”工作的朋友啟示很大,無論你運作的是任何產品(內容),務必確保“內在對立矛盾性”來保持吸引力。
參考民間傳說《白蛇傳》的多重內在張力,《紅樓夢》也是典范
本文思想背后的寓意遠非寥寥數千字可以道得明的,雖然我談的是生命的內在矛盾性,但如果你對理論物理有所涉獵,會發現深入到微觀世界中,哪怕是微粒也會呈現出驚人的“內在矛盾”:
比如,維爾納·海森堡于1927年提出的著名“測不準原理”
即我們永遠無法高精準的測量粒子位置的同時,又精準測準它的動量(速度與質量的乘積)。
又或者是“波粒二象性”。
指微觀粒子同時具備波與粒子的雙重性質,就好比說一個人既是男人又是女人一樣。
可見“矛盾”兩字背后的淵源之深,可能與世界的本質都關聯一起了。在這一點上,竟與先賢巨著《莊子》中闡述的“太極”思想異常一致!
喟嘆之余,我想到了近期刷屏的那些與死亡有關的悲劇。
其實,在短暫的生命史中,任何形式的外部沖擊何嘗不是命運給予生命一次“向死而生、重新來過”的機會呢?
在今天人性愈發機械化的社會,一些人時不時會質疑生存的意義。
事實上,無論市井小民還是王侯將相,他們依然要面對無窮盡的內在矛盾,依然要陷入與自身的永恒纏斗中……這就是生命的宿命——奇妙的內在矛盾性。
我們既然可以“既喜歡又討厭同一件事物”,我們為什么就不能“既勇往直前卻又曠達灑脫”呢?
誠如大文豪蘇老所言:
莫聽穿林打葉聲,
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