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冉冉升起,伴隨著古老悠揚的旋律,一幅宏偉的非洲草原圖卷徐徐展開,茂盛肥美的草原,蜿蜒清澈的溪流,這片鮮活的土地上躍動著各種各樣的生命,有笨重的大象,也有靈巧的斑馬,有自由的小鳥,也有野草和鮮花。這里就是榮耀王國,獅王木法沙的及其子民的家。電影要講的故事就發生在這里。
電影情節很簡單。獅王木法沙是榮耀王國的現任國王,他培養自己的兒子辛巴,并計劃他接替自己的位置,一切本可以毫無懸念的的進行下去,可是故事在國王弟弟——反派刀疤的陰謀下改寫了。國王木法沙慘死在峽谷,辛巴九死一生,被迫流浪。途中結識了摯友蓬蓬和小滿,并順利成長,最終戰勝反派,奪回王位。
情節簡單,不等于主線粗淺,這是一部蘊含著嚴肅精神內核的電影,并將關乎情感,成長,責任,權利,榮譽乃至對自然和生命的思考等等耳熟能詳的概念的理解和態度毫不吝嗇地掛綴在主線上,合理的嵌套在真實的情景里,使得主體脈絡飽滿又清晰,發人深省,引人入勝。
就像一個女人盡管身姿綽約,風華絕代可能最吸引人的還是她澄澈如水的大眼睛一樣,我個人認為,本片最出彩的地方和原片一樣,依舊是熱烈的情感訴求和細膩的人性刻畫狠狠的撥動了各個年齡段觀眾的心弦,雜糅著各種哲學觀念,帶來難以忘懷的感動之余,還有耐人尋味的回甘。
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活潑好動的辛巴就鬧醒了父王,這是他們約定好巡視王國的日子。來到王國的制高點,此時的超大廣角正是辛巴的視野,一覽無余,肥沃富饒的榮耀王國,目之所及都將是自己的領地。和煦的微風拂過父王閃耀著金光的毛發,威風凜凜,尊貴無比。假如你是辛巴,你會想什么?你會驕傲,會激動,會升騰起一股掌控天下的豪情壯志。辛巴就是這樣,想要證明自己已經長大,證明自己有資格在未來承受這樣的光榮。刀疤的第一次陰謀,也就有了充分的合理性。辛巴誤入鬣狗群,在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木法沙及時趕到,喝退鬣狗,那一刻對父親的崇拜,在小辛巴的心里又一次加劇,也為刀疤的第二次陰謀創造了一定條件。脫險之后的辛巴,知道自己犯了錯,低頭不語跟在父親身后,溫暖的夕陽拖出長長的影子,這里出現了經典鏡頭之一,辛巴的小爪子不僅蓋不住父親爪印的二分之一,甚至連爪印都踩不出,那一刻辛巴純凈,沉默,又委屈。在這高山之巔,在兒子面前木法沙不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國王,沒有權利和地位的距離感,而只是一個父親,他卸下盔甲,把最柔軟的一面展示給孩子,從不害怕的木法沙告訴孩子“今天我害怕了,我怕失去你”,繼而告訴孩子“沒人能傷害你父親”,又重新給足孩子充盈的安全感。就這一段而言,堪稱父母教育孩子的典范,假如生活中的父母面對孩子的錯誤,都不再一味的責備,不再以言語施虐的惡毒快感當做權威的體現,而是勇敢的袒露心聲,用愛去溝通和感化,親子關系一定融洽的多。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為人父母,說出愛,不丟人。
可惜,這是父子倆最后一次這么親近的對話了,刀疤的第二次陰謀成功把木法沙逼到絕境,并親手了結了哥哥的性命。望著父親的遺體,辛巴什么也做不了,它蜷縮在死去父親的懷抱里,留戀著那份溫存和寵溺,這一幕讓多少觀眾悲痛,當鏡頭切到刀疤的視角,面對死去的哥哥和稚嫩的侄子,這一幕又讓多少觀眾為辛巴的安危而揪心。
木法沙與辛巴之間不僅有父子之情的感動,更有如何看待生命和自己的深刻。當初的動畫片肯固執的保留這些元素,本片的在同類型電影中脫穎而出也就無可厚非了。父親給孩子講獅子捕食羚羊的意義——獅子吃羚羊,羚羊要吃草,獅子死后變成草。從而引出生命之環(生生不息)的高緯度命題。導演既沒有討巧的對獅子需要捕食其他動物,以維持生命的事實避而不談,也沒有過度渲染捕食時的慘烈,血腥,而是有取舍的只在父子間的對話里體現出來,這種四兩撥千斤的處理非常巧妙,配合雄渾的音樂,和廣闊的背景,事半功倍且意境高遠。利用物質和能量循環的客觀事實,在這部電影里,捕食者與被捕食者不再是食物鏈的緊張線性關系,而是更加平和和穩定的環形關系。于是國王變成了一個自然賦予他使命的角色,不僅僅只是榮譽和特權,更是職能和擔當,國王有國王的價值,螞蟻有螞蟻存在的意義,大家都是為系統的運行服務的,獅子國王要為這片陽光所照耀之處守護生命之環。辛巴在后期找回丟失的自己,本質上也是對該關系的修復和維持,這也是拋卻了個體價值觀念后,對生態環境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木法沙的治國理念正是有這樣的生存觀做基礎,所以他所代表的統治主義是秩序的,規則的,甚至可以說是現代文明的投射,因此榮耀王國才能有這樣大和諧的氣象。這種有意識的節制和對法則的遵守,相對于電影后期鬣狗和刀疤統治下的竭澤而漁,是更高級的管理方式,刀疤及其爪牙對待食物的貪婪和短視,是野蠻,動蕩和激進,刁毒的,與木法沙相比,在格調上就已經輸了。在以生命之環為生存法則和基本底線的榮耀王國,這種不安定的因素必然是這樣一個穩定的系統屬性的自凈能力所不允許存在的,是必然會被淘汰的。
除了以上父子情和哲學觀的詮釋,之所以說它嚴肅,更多的是因為它隱藏在表象下的對命運的審視和對救贖的悲憫。木法沙死后,辛巴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流浪。在開啟新的人生階段前,他經歷了一段艱難孤獨的沙漠遠行,就像一個成熟的男人,必定曾在深夜里獨自一人嚎啕大哭過一樣,這段荊棘和荒漠,也必須要辛巴一個人走過,那段難熬的時光沒有人可以幫他,他也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默默舔舐傷口,去接受,去忍耐。只要咬著牙挺過去一切都會重新開始,也就有了翻盤的機會。
上天眷顧,給他安排了兩個好朋友——蓬蓬和小滿,他們帶他來到一個躲避過去的世外桃源,辛巴的人生似乎有了豁然開朗的新局面。終日沉醉在哈庫吶馬塔塔明快節奏里,無憂無慮的長大。哈庫吶馬塔塔,意思是沒有煩惱,不用擔心,和三傻大鬧寶萊塢里的all is well是異曲同工之妙,都含有一種放松愉悅,及時行樂的生活態度。命運的蠻橫在于他不給你選擇的權利。辛巴,注定無福消受這樣奢侈的輕松。他的心里一直有個結,認為這是他的錯誤造成了父親的死,遠走他鄉,但終究不敢面對自己,這種逃避也只是他自我救贖的一種消極的選擇。在熠熠星空下,幾個朋友討論天上的恒星是什么,小滿說那是一群螢火蟲,蓬蓬一本正經的科學回答“那是一團燃燒的氣體”,只有辛巴閃爍其詞,他知道,那些星星里有父親的眼睛。在這種得過且過的舒適區里建立起的虛假的自我認同瞬間就泄了氣,與潛意識里的自我否定演化成一個矛盾綜合體。動物的悲歡并不相通,他又要一個人無助的去面對和克服。我多希望辛巴迷失掉自己,不糾結,心安理得的過著現在的日子。可惜對榮耀王國的責任感,是刻在基因里的,它的余生,休想平凡。
娜娜找到辛巴,青梅竹馬,隔溪對飲,四目相對,眼眸如水。勇氣并沒有和愛情一同滋生,在逆境中,清醒的自我認同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因為你在接納自己的同時,要打敗世界上最強大的敵人——你自己。如果說娜娜加了一堆柴,那天堂的父親就是點燃辛巴的一把火。在榮耀王國處在最危險的境地時,他身體里某種久違的意識覺醒了,他要為自己和國家而戰。
于是上演了最精彩的正義與邪惡的角逐,在榮耀石上,天雷地火,命運之戰。到這兒,辛巴對自己的救贖依然不夠徹底。在被刀疤一步步逼向懸崖時,相比于死,他更恐懼的是對父親的死仍抱有的強烈愧疚感。刀疤的那句“我殺了木法沙”拯救了辛巴,那一刻他才真正完成了蛻變,這個世界上從此再也沒有可以擊垮他的東西了。刀疤掉下山崖,消失在滾滾濃煙里,被邪惡反噬,大快人心。塵埃落定,天空飄起了細雨,澆滅了熊熊戰火,也洗禮著辛巴過往的壓抑和憋屈,伴隨著響徹云霄的一陣怒吼。枯木逢雨,云銷雨霽,一切煥發出新的生機。
又是一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國王辛巴和王妃娜娜在朝陽下走上榮耀石,接受萬民禮贊,新生的小王子被雙手托舉過頭頂,是對生命的致敬,更是這個王國的對美好未來的希望和憧憬。
或許你有這樣的疑問,一個這么好的故事為什么非要選擇動物來承載呢?我認為當年除了考慮受眾的年齡,也因為相較于人類,動物的世界夠簡單,按照馬斯洛理論,只需要滿足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如果將群居作為一種感性選擇,而不考慮安全問題的話,動物勉強可以上升到隸屬與愛的需求,那動物的本身就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情感放大器。所以,將動物賦予人的行為意識,會有超出預期的表現力。
和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雖然如今上映的真人版與25年前上映的動畫版幾乎無改動,但仍有不少原著黨口誅筆伐,總結起來無非是認為技術的升級壓縮了藝術空間,甚至有個別極端者揚言新電影是對經典的毀滅和褻瀆。我個人對此觀點不敢茍同,我承認原作的在動畫片里所達到的藝術高度,甚至在電影史上都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拋卻先入為主的優勢因素,和部分人厚古薄今,人云亦云的從眾效應,這部翻拍的真人版絲毫沒有拉低原作的水準。那從技術上說,二者有哪些明顯的區別呢?相對于真人版,動畫片有更純粹的表達,動畫片里的人物是具象化的概念符號,繞過真實社會的紛繁復雜的表象,以犧牲細節為代價,剝離出真理,通過故事講道理,沒有比動畫片更好的載體了。這是優勢,也是弊端。單就畫面的細膩程度,動畫片與特效片存在著無法逾越的鴻溝。CG特效更明顯的優勢是通過導演天馬行空的想象可以創造出夸張的真實,可以在還原現實場景的基礎上強化畫面的表現力,帶來更加震撼的沖擊力。例如,萬牛齊奔的緊張場景里,辛巴躲在枯朽的樹干上,濺起的塵土讓觀眾仿佛置身其中,加劇了危急的氣氛,而在山崖上空俯瞰牛群像泛濫的洪水一樣涌進峽谷時,場面宏大壯觀,木法沙從峽谷的峭壁掉下的特寫鏡頭,虬結的肌肉,淹沒在黑色的洪流里,如史詩一樣悲壯,更不要說璀璨的星河,荒涼的沙漠等等場景的審美質感了。
一言以蔽之:本片在強大特效技術的加持下,用流暢華麗的鏡頭語言,恢弘磅礴的背景音樂,細膩真摯的情感表達,和古典深邃的哲學觀念,講了一個精彩的好故事,不僅是一部值得品味的藝術佳作,更是一場極具享受的視聽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