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家務這件小事

寫下這個標題,我首先想到的問題是,作為一個男人,如何把干家務這件事訴之筆下但又不顯得過于娘炮?經過短暫的思索之后,我羞愧得低下了頭——原來骨子里我是一個觀念陳腐思想過時的大男子主義啊!哪怕在現實生活中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家務,但在內心深處,男人做家務是可恥的這種想法還是偷偷冒出了苗頭,應該檢討。

好在我也很容易找到一些言論稍稍“說服”自己。傳統觀念認為男主外女主內,所以很多家庭里的內務都是由女人來完成的,男人做家務多少顯得不倫不類。但據說時代變了,女人也能賺錢養家了,也能“撐起半邊天”了,那么對于做家務,男女誰來干這事就不是那么簡單了,家務這個詞進而也有了新的說法:家政。總而言之,男人干家務,在當代在貴國,也就不是多么羞于見人的事情了。

但我今天沒有興趣來討論當今社會應該由誰來干家務。你要有興趣,網上有一大票對于這個問題的陳述,比如能讓女人保持容顏的辦法就是讓她少做家務,比如數據顯示愛做家務的男人收入更高,更有甚者說男人最性感的時刻就是做家務的時候——當時我就腦補了一個彎著腰拖地的男人在客廳被后入的場景了。

當然有理由懷疑寫下這類答案的人性別多半是女,但我無意陷入這樣的觀念之爭。我意不在此。

我有興趣的是做家務這件事本身——洗碗,拖地,收拾房間等等,對于一個成年人(無論男女)究竟意味著什么,換句話說,有多少人仔細審視過干家務這件事背后的心理學價值?我估計極少。那些號稱熱愛干家務的人,大部分不過是逼不得已,為了居住環境更舒適,或者為了家庭責任之類的狗屁說辭。

但我不是,我把干家務看成一項日常修練,我在其中灌注了罕見的熱情,一天不干活渾身沒勁。

且聽我慢慢道來,先來說說洗碗。

想象一下,晚飯過后,當你套上袖套系好圍巾,站到了熟悉的方寸位置。臟碗、筷子、調羹、鍋、勺、砧板等等堆在眼前,打開水龍頭,抄起洗碗布,就這樣滿池的狼藉經由你的雙手,從油膩、骯臟到清潔、光亮,從雜亂無章到擺放有序,你的勞動立即有了成效。用不了半小時,廚房里就煥然一新,仿佛被你賦予了新生,宛若處女,like唉virgin。

最重要的是,積累了一天起伏不定的情緒也會在這個過程中被撫平、舒緩、還原。這個時候,你抬頭望一眼窗外的風景——天色已經漸黑,對面屋頂的雪還沒化完,留下幾片整齊的白,遠處是萬家燈火以及更遠處無邊的連綿山脈——你的內心突然就受到了觸動,你感覺自己和普通人一樣,在這人間煙火中,不多不少,完整得走過了一遭。

朋友們這是什么?這僅僅是體力活這么簡單嗎?這簡直是心理按摩,這是靈魂桑拿!

然后再來說說扔垃圾。

扔垃圾是日常生活最重要的儀式,可惜總被人們所忽視。看看滿滿一袋的垃圾,那里面不僅僅是果核、剩菜、衛生紙、用過的避孕套,還是你曾經生活的證據——你過去幾天的所作所為,你的生活細節,你的愛恨情仇,都在這些垃圾里展現無遺。但是現在,它們通通都躺在垃圾桶里,不管是精彩的還是不堪的,終歸都要被棄之身后,而你我就在這物品消耗中,每天都死去一點。

李安在電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面說,“人生就是不斷的放下,然而令人痛心地是,我們從未好好的告別” 。扔垃圾就是在向過去作別,可是這么重要的儀式,有幾個人虔誠地對待過?有幾個人嚴肅得審視過?你還是人嗎?

更多的例子,拖地板——清理你靈魂處幾近遺忘的地方;收拾衣櫥——春夏秋冬,感受四季的變換;換洗被套——保證人生中與你肌膚相親時間最長的物品衛生。無需再次多說,一個真正熱愛生活的人都無法忽視這背后的情懷。

而當這一切都結束了,當你攤在沙發上喘氣,看著房間里里外外井井有條不染一塵,你終于徹底放松了下來。你心里重又生出來喜悅,你甚至明白了所有的痛苦都是本該承受的,你原諒了自己,原諒了生活,你懂得了姑息和茍且,并且有了繼續生猛活下去的勇氣。

寫到這里,我想你也明白了一個簡單的道理。一個不愛做家務的人,可以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了,簡直就不是人了!

好了,我該回家吃藥了。

謝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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