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他來自那個擁擠著廢棄球網和鐵架的角落。他把自己的心,烙印在那些被銹腐蝕的早已老去的架子上,用自己的精神,將那張破了洞的舊網修補。
? ? ? ? 剛來球隊的時候,如果說每個人都是稚嫩的羔羊,那饅頭肯定是只小黑羊。
? ? ? ? 饅頭是個老家東北的小黑孩。
? ? ? ? “有錢不買電視機,光看饅頭啃燒雞?!边@是我們班同學給他編的,原因是這家伙春游居然帶饅頭夾燒雞,一下吃了仨。
? ? ? ? 對于饅頭來說人生有太多的不公平。就好像阿貍夢之島里那個永遠也不被認可的黑月亮,饅頭當然比他心酸的多。
? ? ? ? 或許是因為黑吧,或許是因為那長得好笑又好玩兒吧,或許是因為生下來就少一塊兒頭發吧,或許是因為媽媽去旅行了吧,或許是他那時打得真的不好吧。反正教練總是看不起他。動不動就罰他跑圈兒。
? ? ? 饅頭的訓練時間只有那么多,還總是被罰跑圈。
? ? ? 人生中有許多日子是帶著決定性而來的,就像那個周一,永遠地決定了饅頭的命運。
? ? ? “誒,饅頭?!蔽页觽€球,“下午就是球隊考核了,你有啥把握?”
? ? ? “我?我能又啥把握?”他拍兩下球,又給我扔回來,“我都沒怎么練啊,不都跑圈了嗎?”
? ? ? 饅頭抬起眼睛瞟了一眼球網,用盡了力氣跳起來,他伸直了手臂,卻連標志桿兒的底部也夠不到。
? ? ? “哈哈哈哈,你還沒有我跳的高呢!”我仰天大笑起來。就他?下午的考試也過不去!
? ? ? 他說:“你別小看我,早晚有一天,我比你跳的高!”
? ? ? 我心里暗笑他的愚,把球讓給他,這小子居然扔下球自己跑了!真不夠意思!
? ? ? 撿球之余我沒有注意到,那只胖嘟嘟的小黑羊的臉上,收到了眼睛寄來的信,那封信是濕潤的,熾熱的,帶著決心和毅力。
? ? ? 正如我所想的玩笑,下午的考核,饅頭真的沒過去。六個球,他只打過了一個。
? ? ? 那個帶著決定性的周一,剝奪了他在球隊訓練的機會。我以為他之后都不會再打了,就這樣放棄了。
? ? ? 他好像真的放棄了,兩年了,我從未再見他拿起球。
? ? ? 那是周五的一個早晨,我在一個充滿恐怖氣氛的角落旁邊完成教練布置的任務。
? ? ? 我背對著陰森的角落,后背發涼。
? ? ? 聽!
? ? ? “38、39…”角落里傳來熟悉的聲音,“?。∥业那颍 蓖蝗灰粋€圓圓的小白球從我身邊經過,讓我下意識地擋住去路。
? ? ? “謝謝?!币粋€緊張又激動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來。
? ? ? 我抬頭一看——饅頭!
? ? ? “饅…”我剛叫出來,饅頭就比出了“噓”的手勢。我連忙止住。
? ? ? “你干嘛呢?”我走過去把球給他。
? ? ? “繼續練。”他拍了兩下球?!澳憧?,我求了我爸半天他才給我買的呢!”他自豪地拿起球,朝我晃晃。
? ? ? “你都讓人開了,還練什么啊?”我無奈地看看正在為一個球而驕傲的饅頭。
? ? ? 他說:“俺、俺早晚得回去!”
? ? ? 他還是沒改掉一激動就有口音的毛病。
? ? ? 饅頭的傲勁兒跟原來一樣,我還記得他說他要跳的比我高,兩年前他超不過我,兩年后的我更加強大,他就更不行了。
? ? ? 我把球扔起來,屈腿,把所有的力氣蹬在地上,縱身一躍,在揮臂的時候,將那個懸空的球拍向饅頭前面的空地上。
? ? ? ? 當我正在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驕傲時,饅頭卻早已擺好姿勢,起跳,將那個色彩鮮艷的球向我打來。
? ? ? 這次,他跳的比我高…
? ? ? 我終于見識到了饅頭的厲害。
? ? ? 后來我才知道,饅頭很喜歡打球,他從沒想過放棄。每次球隊訓練,饅頭就躲在那個角落,瞇著眼睛看,自己偷偷地練。
? ? ? 奇怪的是,我近距離看了好幾遍的動作,他竟看一遍就會了。
? ? ? 時間久了我也放下高傲的心態,常常來到這個角落,讓他教我。
? ? ? 那次我打算嚇他一跳,從他背后,慢慢地走過去。饅頭你可千萬別回頭!
? ? ? “?。 笔丘z頭的聲音,哈!讓我嚇到了吧!不對,我還沒嚇呢!
? ? ? 我見饅頭躺在地上,捂著膝蓋。
? ? ? “饅頭!你怎么了?”我小跑過去。蹲在他身邊。他掀起褲子,膝蓋上是交錯的疤痕,深淺不一,有好的,沒好的,還有好了一半的…“饅頭,你…”
? ? ? “拉我一把。”饅頭把他的小黑手伸向我,我用盡了力氣,才將他拉起來,“不疼嗎?”
? ? ? “好了沒事兒了,找我啥事兒?”饅頭跟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或許是因為害怕尷尬吧,他沒有告訴我他的真實感受。但他腿上那幾條交錯的疤痕,在我腦海留下了觸目驚心的記憶。
? ? ? 我們總會因為一件家具,一個玩物,亦或是一個人,亦或是一個夢想,而舍棄什么。當然,有得必有失。饅頭也一樣。
? ? ? 有一次教練把我叫過去,問起了那個在角落里的男孩兒,我說他是饅頭。第二天我看到的是站在球隊里,拿著訓練裝備的饅頭。從此教練也開始重視他
? ? ? 他說:“你看,我回來了?!彼Φ孟裥『⒆右粯印?/p>
? ? ? 饅頭很厲害,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期待,甚至可以做隊長。教練讓他當隊長之前,必須征求他的意見。他說:“我只想去聯賽。”
? ? ? 教練也得知他為了比賽的付出,于是一收到消息,就跟大家宣布了聯賽的到來。那時候饅頭激動的不像個黑孩子了——他是紅色的。
? ? ? 男孩回到家里,自豪地拉著父親的手,將那深藍的隊服給父親看,“爸,我可以去聯賽了!”
? ? ? “干啥的?”父親甩開男孩的手,冷漠地答道。
? ? ? 男孩嚇了一跳,“要、要身份證兒?!?/p>
? ? ? “沒有。”父親轉過身,跟幾個朋友打起了手機游戲。
? ? ? “那、戶口本兒呢?”男孩抱緊了隊服,“爸…”
? ? ? “我靠,又他媽輸了!”男人甩甩手,“滾蛋滾蛋,戶口本丟了咋辦?別跟我這搗亂!”
? ? “爸…”男孩往前走了幾步。
? ? “你是聽不懂話嗎?不給!”男人皺了皺眉,伸出大手推向孩子。
? ? ? 男孩一個踉蹌,還好扶住了柜子,讓自己平衡下來,“復、復印的也成?!?/p>
? ? ? 男人索性扔了手機,沖著孩子嚷:“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不、能、去!懂了嗎?”他一字一頓地說,每一個字都扎在男孩心上,他把深藍的隊服抱出了皺紋,依舊不肯離開。
? ? “靠…”男人摘下手表,注意到了那件兒隊服,“哪來的?”
? ? “隊里發的?!澳泻⑿⌒囊硪淼卮鸬?,下意識地把衣服藏在身后。
? ? “拿過來。”男人伸手去拿,卻抓了個空,“干哈?你給我拿過來?!蹦泻⑹箘疟е澳眠^來!”父親的力氣的確過大,險些將那件小衣服撕碎。男孩也只好妥協。
? ? “啪”地一聲,男人點燃打火機,“打打打,就知道打球。還他媽球隊?全他媽給你丫燒咯!”
? ? “別!爸!爸!”男孩的鞋帶在匆忙中莫名被解開,一頭栽倒地上,“您別燒,別燒,俺聽話,讓俺干啥都成,別燒…”
? ? 深藍的在火紅的侵略下慢慢變成黑色。它將男孩的全世界焚燒,將男孩腿上那一道道記錄汗水的傷痕,燒的血肉模糊,再無原本的樣子。
? ? “我看你還打什么?”男人踢了孩子一腳,再次玩兒上了游戲。
? ? 饅頭的夢,隨著隊服的焚燒而粉碎。
? ? ? 比賽那天,男排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角落里那個孩子,還有那個始終孤獨的角落。
? ? ? 饅頭哭的像個沒有父母的孩子。
? ? ? 他說:“我沒有身份證…”
? ? ? 我說:“我知道。”
? ? ? 他說:“爸不給我戶口本兒。
? ? ? 我說:“我知道?!?/p>
? ? ? 他說:“他把隊服燒了…”
? ? ? 我說:“沒事兒,再買一個。”
? ? ? 他說:“……”他還有什么可說的?他什么也沒說。饅頭抱著爸爸給他買的球。
? ? ? 他說:“俺就不該練這破球!”
? ? ? 我說:“得練,必須練?!?/p>
? ? ? 他說:“俺有資格啊,俺能去啊,俺能贏的啊,俺、俺、俺想去啊…”饅頭抓著我的袖子,頃刻間上面沾滿了淚水。
? ? ? “你知道么。我師父跟我說,就差一步之遙的事兒,就差一點兒的事兒,都是沒緣分。不是你的問題,也不是教練,叔叔考慮的也不是不全面?!蔽业母觳沧岎z頭抓的生疼,但是絲毫不想抽出來,“饅頭你聽我說,至少你努力過了,尊重這個結局吧…”
? ? ? ? “生活中有很多事情就差一點兒。大雄使用哆啦A夢的道具,總是差一點兒就成功了,灰太狼總是差一點兒就能抓到羊了,光頭強總是差點兒就能砍完樹了,黑月亮差一點兒就能在天空永存了…沒有人愿意過這樣總有遺憾的人生。但是,至少哆啦A夢會用一個一個的道具幫助大雄,直到找到那個永久的;至少灰太狼會持續抓羊,抓到它老了,抓到它再也沒有力氣跟喜羊羊斗了;至少光頭強會永遠拿著電鋸,無論身后有多少動物的追趕,有多少熊大熊二;至少黑月亮飛上過天空,只是無法永存…但是,他們永遠不會停下來,直到沒力氣了,饅頭,你也不能停下來,你也要一直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一直打,一直打?!?/p>
? ? 他來自那個雜亂無章,那個擁擠著希望和夢想的角落。我想一直在那個角落陪著他,陪他到決賽。
? ? 現在每個人都會記住他,饅頭—排球夏令營特招生。
? ? ? 在這個城市里,我們沒有資格說放棄。抬頭看看各種各樣的人都在努力著,都在前進著。當你累了就想想那個在命運打擊下始終沒有成功的饅頭,他并不幸運,他只是肯拼搏,他只是肯努力。我想你也可以,一點一點走,慢慢來,直到成功,直到達成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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