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一名網友,就在今天。
洗個澡化妝,穿上一件十六年前的白裙,趕到約定的餐廳門口,剛好十二點。
“到了嗎?”網友打來電話。
我站在窗外,看見里面唯一正打電話的男人——利落的板寸短發,小青年標配的灰格子襯衫,和一張與灰格子襯衫絲毫不搭的老臉。
我心里打了個突,要命。
“快了。”我說。
正當我拔腿要溜時,男人的目光忽然掃向我。
一秒,一秒,目光定格在我周身。
“好變態啊。”我扭過頭去,咬牙喃喃。
“有嗎?”聽筒里忽然傳來幽靈般的聲音。我中箭似的掛掉電話,尷尬。
兩分鐘后,我在網友面前坐下,服務生早已侍奉在旁。
“一杯兩千年的咖啡。” 我禮貌地點單。
“兩扎中世紀的冰啤。”網友跟進。
“七分半糖,謝謝。”
“九十八度,謝謝。”
服務生面色微僵,將菜單推至桌子中央,示意我們看菜單,語氣里是訓練有素的耐心:“您好,菜單里有的才能提供。”
我與網友一齊將菜單反推回去,默契一笑,不約而同道:“那來一壺白開水!”
服務生的臉白了。
我和網友忽然大笑。
“哈哈,你還是這么摳。”
“哈哈,你還是這么漂亮……”
“……”
我想起零壹年的那個情人節。那時候正大學,窮得很卻愛佯裝小資,學琴旅游,寫詩泡餐廳。七夕那天,阿生答應帶我吃一頓正宗的法國餐,最后被法國餐廳的經理轟了出來,因為兩個人琢磨半天菜單,只要了一大壺免費的白開水。
“一直沒結婚?”阿生拉回了我的思緒。
“嗯,懶得相親。”
“沒有看上的啊?”
我笑笑,沒有回答,問他:“你呢?”
“還不是一樣,哈哈。”
一樣?一樣單身?我心一跳。
眼看場面要冷下來,我胡亂掰扯起來:“你的手表,挺眼熟。”
“啊,”阿生愣了愣,說,“大二那會兒上課老遲到,女朋友給買的。”
“哦,對,對。”我想起來確實是出自我手,我繼續掰扯道,“你這件灰格子襯衫……也挺眼熟。”
這時,阿生抿了一口水,目光悠遠,緩緩道:“那是第七個情人節,她神神秘秘,塞給我一個紙袋。我至今還記得她送我這件襯衫時的笑容,那是我見過最美的笑。十六年過去了,我始終不明白,當初待我那么好,為什么非要和我分手?”
他這一說,我全想起來了。
陳舊的記憶在我的腦海中涌現。
那時候的阿生活脫一個大暖男,陪我逛街,陪我旅游陪我吃飯,不厭其煩從不抱怨,他甘愿犧牲自己個人的時間,只為陪我。
我哪里抵抗得了這樣的愛,我自我感動啊,所以他想要的我都會給。
他想要的,我都拼命滿足。
手表、襯衫、球鞋……還有我記不得的。我拼命兼職,我喜歡他收到禮物時的笑,只要他笑,我做什么都值得的。
分手這么多年,直到這一刻我卻才明白,那七年,像是在圈養了一只寵物,你喂它食物他就逗你開心。
他逗你開心,是為了得到更美味的食物。
回憶總是會抹去壞的,夸大好的。我總是記著他無時無刻的陪伴,卻忽視了他不思進取的享受與貪心。
為情所困十六年,所有思念堆積起來的幻想,在這一刻,破滅得徹徹底底。
好了,看在他送給我唯一的禮物的份上——我身上的白色長裙,我也懶得奚落他。
雖然裙子還是個地攤貨。
為什么非要分手?我告訴他:“你前女友雖眼拙,但幸好沒瞎。”
“什么?”
“十六年……你不是楊過,我更不是小龍女。”
“你什么意思?”
“如果還能再見面,我希望是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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