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幾道君? 穩中帶皮 活而不亂
"臭道士,多管閑事姑奶奶讓你橫著出這個宅子!"紅衣女鬼望著自己鮮紅的指甲,惡狠狠的瞪了房梁下的道袍男子。
那道士非但沒有像前幾個道士一般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還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自己的土黃色道袍,滿臉的不屑:"你這出場也忒俗氣了點,我知道你是個百年老鬼,但是也得偶爾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現在都到了二十一世紀,女鬼不興穿紅衣服了,現在都流行穿白衣服,從電視機里阿,電話里,被窩里阿爬出來,你已經out了。"
雖然沒聽懂什么奧特什么的,但是大體意思是懂了。女鬼猶豫了了一下,輕聲道:"我這樣不兇了嗎?"
"嘖,倒也不是不兇了,就是你這個扮相與現代脫節了。先前到這個宅子里來捉鬼的,都是些七老八十資深老道士,可現在你這個名聲越傳越遠,但是來的人卻越來越年輕,你知道這說明什么嗎?"
"說明什么呢?"女鬼一臉認真。
女鬼也不明白,是她的兇名不夠狠嗎?為什么幾十年后,一個不到20歲的小道士就敢來她這兒拍板了。
"說明你太落后了,已經對捉鬼的道士沒有吸引力了。"
"我看你賴在這宅子里,也是沒地兒去了,這里又潮蟲子又多的,雖然你是個鬼,但是這也太沒有排面兒了。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到我家跟我湊合一陣兒。"
"現在給你講講我們現在興起的這個鬼的潮流。"小道士拍了拍自己的收鬼袋:"放心,我這個收鬼袋和我們老祖宗的捉妖袋差老遠了,你說是想跑,我也攔不住你。"
女鬼糾結得坐在房梁上,手指緊張的打顫,她已經習慣在這里住著了,也知道這附近的村民用什么方法才能被嚇跑。要是現在讓她換個地方,她怕她應付不來。
"這個..."
"你看你這,連個給你吃飯的地兒都沒有,你說你平時,還得大半夜的跑到五里之外的農民家里吃他們的香火,你說你本身這個就不是個厲鬼,每次出去吃,香火都得還得被其他鬼攔下一些,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舒服,不如到我家去了,保證你和回自己家似得.."
"那...好吧.."女鬼便進了小道士的收鬼袋。
傳統的降妖伏魔的道士已經幾乎沒有了,大部分都是各家各派祖師爺留下的殘本,給人看宅算命,勉強混口飯吃。
小道士是他門派里最小的弟子,十七歲出師下山,做起了"安樂送鬼"業務。
說白了,就是給鬼消了在人世的執念,讓他們安心的轉世投胎去不要再遺禍人間。
于是,小道士原本是好心讓女鬼好過一點,沒想到,剛搬到新房子的第一天,女鬼就迷上了各種恐怖片。
"哎呀..這個鬼怎么長得這般白,哎呀,她的牙齒怎么是黑色的,哎呦..真是有失我們鬼的體統!."
當看到貞子從電視機里怕出來的時候,還好小道士定身咒用的迅速,不然女鬼就一拳把電視機錘爛了。
然后好一陣子沒有看過電視。
那天小道士出去捉鬼,女鬼按捺不住還是打開了電視,看了一個金發碧眼的人拍的鬼片
"真是有失體統,不就是扭脖子一圈嗎...我也會..."
小道士帶了一個怯嘰嘰的小鬼頭回家。原本握著小道士的手就直哆嗦。
小道士好不容易才把他勸回了家。
一開門,迎面而來的的就是一個將頭扭過整整一百八十度的女人。
小道士還算鎮靜,可旁邊的小鬼頭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小道士咬緊牙關:"下次..不許看電視!"
女鬼悻悻的躲到了自己的骨灰盒里,嘟嘟囔囔的:"哼!臭小鬼,家里有我一只鬼還不夠,朝三暮四的還往家里帶,鬼氣這么重,也不怕壓不??!"
"今天給你買了一束水果香。你吃吃看,要是不喜歡還有一種花香的。"
"哼!"女鬼從盒縫里偷偷看,小道士將果香點燃,空氣里瞬間彌漫了一種濃濃的葡萄味。
我不喜歡吃葡萄的,女鬼想。但還是偷偷的摸出了骨灰盒,出去歡快的吃了起來:"算這小子有良心,味道不錯嘛.."
"漂亮姐姐...阿諾也想吃一口..."可憐兮兮的聲音從女鬼的身后響起。
女鬼兇狠的轉過頭,:"我把我三天的水果香都讓給你,你吃飽了就抓緊告訴小道士你的愿望,快點投胎去!要不我就天天帶著你看鬼片,讓你睡不安生!"
阿諾吸了吸鼻子,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阿諾..阿諾知道。"
女鬼戀戀不舍的最后吃了一口,回自己的骨灰盒去了:"小孩,你可得說話算話!"
這種小鬼,死的時候靈魂不穩,在世間撐不了多久,女鬼雖不是什么厲害的大鬼,卻也算得上是個老鬼,一眼就看出了小鬼阿諾三日在不投胎,就真的要死了。
小鬼的心愿是去一次歡樂谷,因為他是在去歡樂谷的路上,被人販子捉走殘忍的殺害的。
正巧趕上下雨天,陰云連綿不絕。
女鬼也跟著一起去了。
歡樂谷里幾乎沒什么人。女鬼和小鬼開心壞了,什么東西都想做一遍。
小道士恐高,卻不想拂了兩個第一次來歡樂谷的鬼的期待與關心。
鬼必須通過人的肉身才能接觸活人的東西。
小道士懷里抱著小鬼,右手牽著女鬼,生生坐了十二次過山車。
終于從過山車上下來,小道士直接倒地不起,歇了四十個分鐘才從地上站起來。
站起來之后,那個腿還在不停的打哆嗦。
"你們兩個要不要吃冰激凌?"小道士看著女鬼和小鬼的目光落在一旁乘著雨傘吃冰激凌的女孩,問道。
女鬼和小鬼齊齊的點了點頭。
于是,小道士那天下午,吃了整整十六支冰激凌。
回家臉色漲紫,似乎是被十幾個人圍毆了一樣。
一趟趟的跑廁所倒在廁所里差點出不來。
女鬼和小鬼共享著果香,捂著嘴偷笑。
"小哥哥真的好好哦。"小鬼笑道,身體發出了淡淡的金黃。
"小鬼,來世一定要幸福的過完一生吶!"女鬼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小鬼變成金色的光球,消失不見了。
她對著空氣,輕輕的回答:"是啊,他確實是個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小道士吃壞了肚子,好一陣子不能出去捉鬼了。
女鬼暗自高興著,家里終于安靜了。
她繼續看恐怖電影,有的時候看的晚上都不敢到自己的骨灰盒里睡覺。
于是就偷偷跑到小道士屋子里,鬼魂無法接觸活人的東西,電視除外,因為小道士在電視屏幕和遙控器上貼了符咒,所以女鬼可以肆無忌憚的窩在家里看電視。
女鬼看鬼片看的睡不著覺,想體驗一下現代人柔軟舒適的床。然后她就把手放在小道士的右手上。
小道士朦朦朧朧的從睡夢中醒來:"怎么不睡盒子?"
"恐怖電影我看的害怕。"
"你自己就是鬼,有什么好怕的。"小道士閉著眼睛,困的睜不開眼睛。
女鬼委屈的正想從床上起來。只聽小道士翻了個身,將手放在她正好能碰的位置:"睡吧,沒什么好怕的。"
女鬼咽了口唾沫,心里咚咚跳個不停。
天氣不好的時候或者是太陽小的的清晨和夜晚,會帶著女鬼去逛夜市和早市。
女鬼喜歡買花,一看見花就讓小道士買,不知不覺,陽臺上已經變成了一片花海。
女鬼澆著花,小道士躺在一邊的搖椅上曬太陽。
小道士往嘴里丟了一顆葡萄:"認識你這么久,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唐辭,你呢?"
"李郵。"
唐辭笑了:"真奇怪,我們才知道彼此的名字。"
"比起我的名字,我更喜歡別人叫我小道士。"
"小道士!"
"嗯?"
"沒事。"唐辭頓了頓,猶豫的問道:"你從來沒問過我我的愿望是什么。"
小道士沉默了,空氣中詭異的靜。
許久,他抬起頭,笑著問道:"那你的愿望是什么?我幫你實現,你就可以去投胎了。"
唐辭有些失落,卻笑了笑,故作輕松:"我不承認,所以不走。"
"什么?"小道士走了個神,沒懂。
"沒什么。"
女鬼始終不想說出她的愿望,小道士也不逼她,兩個人就這么相安無事生活在一個屋檐下。
習慣了彼此的很多事。
比如小道士的臭襪子,比如他喜歡薄荷味道的沐浴露。喜歡吃肉,吃辣,喜歡吃火鍋,不過女鬼不知道火鍋的味道,只知道每次他半夜帶著她出去吃夜宵,總得吃一鍋特辣的湯底,辣的直掉眼淚。
女鬼有些擔心,她從來沒有見過小道士的朋友,所以她怕等她去投胎了,他又變成獨自一人。
一個人穿著古怪的土黃色道袍,一個人去捉鬼,一個人整天和諸多的鬼廝混在一起。
沒人知道小道士為了人鬼的和平共處做出的努力,大多數人,只看到了他古怪的扮相就丟之白眼。
他這樣善良熱心腸的人,走在大街上,對上孩子的目光時,孩子的媽媽會拉著自己的孩子:以后要好好學習,不然成他這個樣子,瘋瘋癲癲的不務正業。
這個世界上,似乎總是不能接納與眾不同的人。
不明真相的人在俯瞰的視角審判別人,咄咄逼人卻不明察秋毫,順之則捧,逆之則踩,
透過現象看本質的眼睛,實在太少。
還好,小道士遇見了一個女孩,不算漂亮,但是干凈的像五月的飄飛柳絮,那雙古靈精怪的眼睛,她看著都開心。
女孩是個特別的女孩,小道士是個特別的道士,女孩要求在小道士捉鬼的時候打下手。
于是,順理成章的,撩動了少年孤獨的心。
女孩回來給小道士做飯,和小道士一起去捉鬼。
小道士不再孤獨了。
再也不用去哪里,都帶著一個旁人看不見的鬼。
女孩看不見鬼,女鬼便總是把家里弄的很古怪,故意突然打開電視機,讓電視離奇呲花;將花瓶碰道;將女孩反鎖在廁所里;有時候還會在她睡著時將她扔到客廳;
女孩當真是特別的女孩,勇敢又無畏,女鬼測試了她的脾氣性格,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起碼,女孩有一雙別人沒有的眼睛,她看到了他,喜歡上了他。
喜歡上了她的小道士。
小道士忍無可忍的將她喚出來:"我不在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嚇唬金子!"
女鬼輕輕笑了,"以后不會了啦,今晚我就要去投胎了。"
小道士愣了愣:"可是我都不知道你的愿望,還沒有實現你愿望呢!"
"你早就實現了我的愿望,只是我一直不承認,所以才能賴在人間不走。其實,我的愿望就是你呀。"女鬼一點一點的在空氣里化成金黃,她原本是笑著的,可笑著笑著,眼淚就停不住了:"我很感謝你把我帶到這樣這里,讓我用不一樣的方式,重新活了一次。"
"這里真好,有電視,有鬼片,有歡樂谷,還有你。"
"我的愿望呀,是能愛上一個人。"
"其實我早就喜歡你了,只是我心里不承認,這樣,我就能賴著你,一直一直賴著你了。"
她一點一點的消失
"遇見你之前,我覺得做鬼很好,潮濕的大宅子很好,跑很遠的地方去吃香火也很好,一切都很好。只是,遇見你以后,我想真正的活著,想抱著你,想拉著你的手和你看電影,也想能真正的和你一起去了去吃你最喜歡吃的火鍋...
"可是..我是鬼呀.."女鬼抹了抹眼睛,第一次笑的比哭還丑。
"就這樣吧。我走啦,小道士!"
唐辭消失了,那紅衣招搖,色厲內荏的鬼魂,終于,有了她的歸宿。
金子從房間里探進頭來,嘆了口氣:"這個女鬼在世間撐了這么久,也是難為她。"
"真險阿,她要是再不去投胎,怕是要灰飛煙滅了吧。"
"師弟,你也真是太出息了,竟然和一個鬼在一起三年,你知道你陽壽減了多少年?"金子掐指一算:"三十六年阿喂!"
小道士將那個聒噪的女人推出門,將門反鎖上,哭的昏天黑地。
然后,他又獨自上路了,一個人去吃火鍋,一個人去捉鬼。
換了一個房子,是一個有很大的院子的屋子。
每次幫鬼魂們完成一個愿望,他就在院子里種一盆花。
三十歲時,小道士穿上自己有些舊的土黃色袍子,洗的很干凈,渾身一種淡淡的薄荷味道。
金子如約而至。
小道士在一片花海中,安靜的睡著了。
..
"讓一讓諸位,別擋道,后面來了個癡情人,喝了七碗孟婆湯了,還沒忘了他的小情人呢!"
"呀,這忘不掉咋投胎阿?"
"聽說忘不掉的都去給孟婆婆種花了,前一陣子一個紅衣女鬼還升了位,現在是個三品鬼差了。"
"聽說那個七碗孟婆湯沒忘掉情人的人,生前為人鬼和平做出了巨大貢獻,閻王大人為了獎勵那人,讓他做了靈人,不老不死的,專門穿梭在人界鬼界,給不愿輪回的鬼做滿足心愿一條龍服務去了。"
"不是說可以帶一個鬼差去嗎?搞不好我.."
"那還輪的著你?看你這龜兒子樣..."
...
"行了,你的心愿完成了,回地府投胎去吧。"小道士打開自己的簿子,準備勾掉眼前鬼魂的姓名:"老婆,把筆遞給我。"
紅衣鬼差放下手里的修花剪:"喏,給你。這是最后一個了吧,忙完了我們去吃火鍋。"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