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無神論者,覺得與其相信神明,倒不如相信自己。但世間諸事,冥冥之中又仿佛存在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機緣巧合,挑戰著人們的認知。
直到記憶深處的一件往事,讓我對那股力量有了另一番理解。也許世間真的存在某種神奇的力量,它不會讓你我肉眼凡胎窺見其真身,但它卻一定會以一種堅韌而溫暖的形式存在,散發著奇異的光芒。
上學那陣,我有一個女閨蜜,同學們因她的外貌特征而賜予她一個特俗氣的外號:大胖。
大胖人長得白白胖胖,也很可愛,可一雙大眼睛,卻因為近視而失去了本該有的明亮。
在大胖剛出生不久,她家有一位盲眼阿婆,就摸著她那胖乎乎的小臉唉聲嘆氣的直搖頭。
她說:“這個苦命的女娃和她父親一樣,都是一個短命鬼。”
大胖的母親一把將女兒摟進懷抱,惡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陰陽怪氣的盲婆婆。
三天后,大胖的父親就在一場意外中喪生。那是一場戲劇性的偶發事件。
大胖的父親一直很喜歡摩托車。那天,他在工作崗位上正擦洗著心愛的摩托車。不知道是哪里漏了電,他的手剛接觸到愛車,人就渾身顫抖,一頭栽倒在地。
等同事們發現他時,人已駕鶴西游了多時。大胖的母親那時剛生下大胖不久,悲痛欲絕,趴在丈夫身上一直哭,直到哭干了所有眼淚。
大胖的姥姥在幾年前就去世了。大胖的母親失去一家的頂梁柱后,為了養家糊口,剛出月子,就決定去打工。于是,只能將大胖托付給了婆婆。
下班后,大胖的母親回到老婆婆家接女兒,可卻已不見了女兒的蹤影。原來狠心的婆婆當天就把大胖送了人。
大胖奶奶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了遺棄罪,反倒振振有詞地說:“孩子爸走了,你還年輕,你早晚是要嫁人再生娃的。到時,最可憐的還是孩子。長痛不如短痛,倒不如現在就給孩子托付一個好人家。免得今后,再受二遍罪。”
大胖知書達理的母親第一次與婆婆發生了沖突。她失控地推開了婆婆家大門,她想讓街坊鄰居們都來看看這個狠心的、泯滅人性的人.渣。
她對婆婆破口大罵:“你個糊涂的老太婆,你有什么資格送走我的女兒?那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那也是你家的骨血啊!孩兒她爸在天之靈都不會饒恕你的!”
大胖的母親從喉嚨里發出了慘無人寰的嘶吼,這聲音像一把利劍,劃破了長空,驚擾了整棟樓的街坊四鄰。
大家陸續跑來圍觀,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對老太太的做法加以斥責。老太太剛失去兒子不久,家丑又像漫天黃沙一樣,被兒媳婦揚得滿地都是。
老太太捂住前胸,胸口痛的老毛病,像一條黑蛇纏得她越來越緊,她的臉憋得通紅,不停地邊咳嗽邊用手錘著胸,像敲鼓一樣的有節奏。
大胖的母親,一周前痛失了心愛的丈夫。一周后又痛失了丈夫與自己的愛情結晶,生命中的唯一支柱。
這個賢惠的女人,此時,已顧不得什么臉面了,頭發零散,衣服褶皺,正盤膝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不停地邊用雙手使勁拍打著地面邊痛哭流涕、破口大罵。
手掌與地面發出的“砰砰”聲,像一陣亂了節奏的哀樂,傳進圍觀人群的耳中,她們也都開始變得悲傷起來。仿佛她們成了那個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可憐女人。
老太太最終還是在兒媳婦和街坊們的圍攻下,敗下陣腳。她老實交代了孫女被她送到了五公里遠的一戶李姓人家。
大胖的母親來不及擦干臉上的淚滴,就跌跌撞撞地沖出人群,去尋找她剛滿月的寶貝閨女。
后來,大胖的母親尋回了大胖。從此,與老婆婆也斷絕了關系,不再有任何的往來。即使再難,她都要把大胖帶在身邊。
但是,她卻始終無法忘記那個盲眼老女人曾經說的那句話:“這個苦命的女娃和她父親一樣,都是一個短命鬼。”
大胖的母親這些年對女兒呵護備至,重活累活絕不讓女兒干,只要她健康快樂的成長。
一次,我與大胖母女二人約好一起去逛街。我站在馬路這邊,她們從馬路對面向我走來。
我正踮起腳尖,興奮地朝她們揮舞著右臂。這時,馬路上突然出現一輛紅色摩托車,瘋狂般地朝她們沖去。
大胖母親使足全身力氣,一把將大胖推開,自己被摩托車撞了一個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
我慌忙地跑了過去,與大胖一起吃力地將她母親攙扶起來。
大胖母親見女兒沒事,笑著對她說:“大胖,你這輩子注定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命!”
大胖哭著說:“媽,我也要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罷,母女倆抱頭痛哭。
我看著這對風中的母女,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遼遠的天空,仿佛真的看到了一縷光,那么柔和,它呵護著這茫茫人世的一切愛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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