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第一周總是格外的漫長，每一分鐘都像是被延長了無數倍播放。

即使是一秒值寸金的高三，也不能治愈假期慵懶癥。癥狀之一，起床難。

聯發癥狀，遲到。

這不，開學第二天，我就跟上課鈴聲進行了一次百米賽跑。從小體育就徘徊在及格線的我，要跟以發揮穩定著稱的鈴聲賽跑。。。贏是不可能了，重在參與的精神不能丟。注定是要遲到了，擺出一個好的態度，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

當我拿出沖刺的速度沖到教室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多慮了。一屋子，密密麻麻的黑頭發。就連講臺上的老師，都低頭伏案，根本沒人在乎你是否遲到。

高三，18歲了，大家都明白了，自己的人生，終究還是要自己承擔的。

也許時間是一種錯覺，尤其是高三的時光?？粗褂嫊r排上的三位數，覺得時間還很漫長，解放的日子遙遙無期?？墒遣恢挥X，一個月就從門縫里偷偷溜走了。

這一個月都做了些什么呢？回憶起來，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每天的忙碌，似乎并不曾在腦海中留下一絲蹤跡。記憶還停留在開學第一天做試題的地方。

一片忙碌的空白。

教室里除了背書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十分安靜。書頁翻動的聲音，筆尖流轉的摩擦聲，都是那樣的清晰可辨。

本該吵鬧的課間更是安靜的過分，只能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和淡淡的鼾聲。偶爾有飲水機咕咚咕咚的跳動聲，聲音大的有一點驚心。同學們之間交談甚少，偶爾聽到說話的聲音，基本上也都是函數啊，虛擬語氣之類的內容。

學校的生活很平靜，平靜的讓我幾乎以為時間凝固了?？上侵皇且粋€錯覺。倒計時牌子上的數字就是一個遞減的等差數列，一天一天朝著零的方向走去。書立上的書做的卻是遞增的數列，它一點點地變長，變厚，侵蝕著你的自由領地。 ? ??

時間走過的痕跡，其實還有很多很多。比如，身上的短袖t恤已經變成了長袖襯衫，比如劉海長長了，都已經開始阻礙我與黑板的正常交流了，比如我跟同桌的他已經從陌生到慢慢熟悉了。

汪洋跟我第一次見到他一樣，給人一種很干凈美好的感覺。長的帥的人很多，卻不是所有的帥哥都能讓人聯想到干凈，美好這兩個詞。我都懷疑他鼻腔里是不是自帶過濾器，把空氣中的雜質過濾掉之后，才吸入體內。有時候覺得他像是個凈化器，走到哪兒，哪兒都是充滿清新薄荷的味道。我敢肯定，他用的洗發水肯定是海飛絲。

如果只有干凈，未免太過單薄。汪洋身上還有陽光的味道。溫熱又不灼人，像極了冬日里的暖陽。安靜的時候很安靜，有著讓人不忍心打擾的專注。聊天的時候又能笑出兩個酒窩去開玩笑，從不尖酸刻薄。

忘記了是什么時候開始，也忘了是怎么開始了熟悉的過程。也許是他第一次問我借紅筆的時候，或許是第一次一起討論變態數學題的時候，又或者是第一次課間順帶幫我接開水的時候。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們很熟，直到那一次，我忘記帶傘，他把傘借給我，我對他說謝謝，他說，朋友之間不用說謝謝的時候，我才知道，哦，原來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從那以后，我知道，我們成了整個教室里，最熟悉彼此的人。

有些人同班了三年，走在路上見面都不一定打招呼，甚至連名字都不一定叫的出來。有的人，只認識了一個月，卻有著認識了好多年的親切與默契。我想，緣分寫東西，應該是存在的吧。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換來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那我的前身是不是把脖子扭斷了，才換來今生坐同桌的緣分？

已經9月末了，逐漸飄零的黃葉正式宣布了秋天的到來。溫差也漸漸拉大，雖然午后還是陽光還是有一些灼熱，可是早晨和晚上，卻是另一個季節的溫度。一天之中，我們走在不同的季節。

雖然一天之內，溫度動蕩不安，但是這都無法掩蓋秋天的寧靜。秋日的陽光是安靜的，不像夏天那么火辣，秋天吹的風是矜持的，不像冬天那么肅殺，甚至是秋天開的花也是淡淡的，不像春日那么吵鬧。我喜歡這樣的安靜，仿佛一切都停住了腳步，就連時光的天停止了流動。

不由自主的望向他的側臉，此刻的他正趴在桌上午睡。長的不像話的睫毛傲然亭立，高高的鼻梁靜靜躺在雙臂的懷抱，也許是有一點瘦的緣故，面部的輪廓格外的清晰分明。濃密的頭發中，有一根白的發亮的頭發，格外刺眼。安靜的他睡在寧靜的秋天里。

從書包里偷偷掏出素描本，畫出一棵茂密的榕樹，畫下一片黃色的稻田，在畫出在稻田之前，榕樹之下，在桌子上酣睡的他。其實，我只是想畫出你18歲的臉龐，和教室外的走廊，繪成青春的模樣，給以后的遙遙相望的歲月，留一點念想。

高三才上了一個月，我就想高考以后的分離了，唉，真是杞人憂天。我這胡思亂想的程度，也真是夠了。

下午上了兩節課以后，班主任就來給大家發考號了。櫻木一中的考場排列很簡單，1班是第一考場，依次往下排，座位也是按照名次排。雖然只是一次月考，畢竟是高三的第一次考試。不管是老師們，還是同學們，都很重視。有的人是想一雪前恥，有的人是想用成績給自己一點信心，還有的人是想看看自己的排名，給自己一個準確的定位。老師們的目的只有一個，看看大家幾斤幾兩，看看有哪幾個是適合培養的清華北大的苗子。

班主任在講臺上強調著考試的注意事項，突然讓我覺得有點緊張。就一下子想起，好幾個單元的歷史書沒有背完，地理書還有兩個單元沒看。還有數學錯題本還有十幾頁沒看呢，還有對數函數還有一點沒搞明白呢。

我變得緊張了。不管我多么努力的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次月考而已，可是心還是抑制不住的狂跳。像一個發瘋的兔子，摁都摁不住。掏出歷史書要看，就想起了數學還有好多不會，拿出了數學要做，又覺得先看地理比較容易。書拿了又放，換了好幾本，還是什么都沒有學成。

看著大家都在專心致志地看書，看到自己慌亂不已的心，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卑和差距。自信來源于實力，腦子里無緣由蹦出來這句話，把我的心扔進了深不見底的湖里。淚水有一種離家出走的的沖動。

突然之間，我是那樣的害怕得最后一名。不想在這個班里得最后一名，不想看到別人眼中的不屑，不想被別人居高臨下的對待。不想還沒付出全部的努力，就被判了無能之罪。

生平第一次，面對一場考試這么的不知所措。第一次，緊張到我自己都不能控制的地步。慌亂的想要抓狂，我甚至都想現在要是來一場地震就好了，這樣明天就不用考試了。原諒我的荒唐的想法，我是真的沒有經驗，處理掉自己的緊張。想著小時候第一次參加舞蹈比賽，中學時參加英語演講比賽，就連中考時我都沒有怎么緊張過，這次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自習課很快就結束了，大家開始陸陸續續把桌子上的書移居到宿舍里，騰空桌子，布置考場。汪洋下午一直都在專心做題，眼睛都沒怎么抬起來，自然也看不到我慌亂的表情。大家都開始行動的時候，他也開始把書裝進書包和空的純牛奶的箱子里。他一如既往的專注于每一件小事。從來都看不出緊張和慌亂?？吹剿届o的表情，我突然感到一陣沮喪，滲透全身。

不就是一次考試嗎？再壞還能比倒數第一名更壞嗎？

教室里出現少有的吵鬧，不少人都一副躊躇滿志的表情，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用這場考試來證明自己的實力。也有的同學竭力維持淡定的表情，卻也難以掩飾對這場考試的重視。

汪洋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搬回宿舍去了。我看著自己一桌子的書，只有嘆氣的份兒了。我還要把它搬回家里?。?！一個書包肯定裝不下，還有個塑料袋子，可以裝一些，剩下的就放在自行車的車筐里吧。

剛將書分成三摞，汪洋就拿了個蘋果箱進來了。

“給你，把這兩天不怎么用的書放里面，放我們宿舍吧，省得你還得往家里帶，麻煩?！?/p>

臉不知怎么的就發燒了。異樣的情愫緩緩流過。不知為何，我連客氣也沒有，謝謝也沒有，就說了一個字，好。就開始收拾。結果，收拾到最后，只留下了四五本“不常用的書”。諾大的箱子裝了四五本書，汪洋瞬間無語了。

“你是怕我把你的書給賣掉嗎？”

“不是，只是覺得，什么都需要看看?！?/p>

汪洋翻了翻我那堆需要看的書，挑出了政史地課本，拿出了英語筆記和數學錯題本，就把剩下的書全放在箱子里拿走了。“你看那些就夠了，哪有時間看那么多，而且看那么多也沒用。”

經過一個月的相處，我早知他不是等閑之輩。雖然平時有時候會跟我討論題，到幾本上我都在扮演聽眾的角色，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最后都成了他自問自答，一個人唱獨角戲。

我知道他會考的很好，雖然我不知道他以前成績怎么樣。我就是這么相信著。

考試的兩天，下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接踵而至的雨珠固執的親吻著冰冷的玻璃，卻每一次都撞得粉身碎骨。滴滴答答，像是疼痛的呻吟，聽的讓人心疼。

沒有背書的聲音，沒有選A還是選B的爭論，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次序凌亂的課桌和幾張空白的草紙。一場無休無止的秋雨，一個聽歌發呆的我，一個空蕩蕩的教室。

好累，什么也不想做，只想這樣靜靜地坐著，聽著天空與大地的竊竊私語，直到世界末日。

雨天的夜幕總是來得那樣快。陰沉沉的天空已經開始泛出淡淡的黑夜的影子。汪洋抱著一大堆書進來了。

“你還沒回家啊，怎么不開燈呢？燈亮了，整個教室亮的刺眼。我好像又重新走入了從一個夢境。”

“哦，正要走呢。你怎么還沒走啊?！?/p>

“待會兒就走?！?/p>

“哦。”

之后我們就陷入了各自的沉默里。把書從箱子里一本一本拿出來。重新歸位。

從哪兒來的，還是會到哪兒去。

天空漸漸被浸透成了墨汁的顏色，有著可以觸摸的沉靜與深邃。天荒地老，大約也不是一件遙遠的事吧。

“還不回家嗎？天都黑了?！?/p>

“就要走了?！?/p>

“那一起走吧。”

汪洋家剛搬來櫻木市沒多久，住在離市中心比較遠的地方，從學校坐公車還需要大約一個小時。秋風一層一層吹來，像個吹風機一樣，把頭發吹得凌亂不堪。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被凍得哆嗦哆嗦。

兩個人擠在一個單人傘下面，中間卻還隔著綽綽有余的距離，可以站下一個人。我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只覺得一靠近，連著呼吸都變得不自然。偶爾不小心的觸碰，比我高了零點幾度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襯衫覆蓋了我的手臂。

藍色的傘下，汪洋的臉上也閃現著淡淡的藍光，嘴角似乎還架在不自然的弧度上，沒有還原。多么相似的畫面，恍惚曾在夢境里遇到過一樣，那么的真實，又那么難以相信。

從教學樓到校門口只有不足500米，卻是記憶中最漫長的距離，仿佛走了好久好久。校門口不遠處就有一個公交站牌

“你沒帶傘吧?！?/p>

“恩。”

“給你，我一下車就到家了?！?/p>

“不用了，我家就在學校后面，一會兒就到了?！?/p>

“拿著。拜拜?！币粋€燦爛的微笑，跳上了已發動的公車。

徒留我撐著傘，在原地發呆。

公車走了，我一首撐傘，一手推著單車慢慢的走進了漫天雨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