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了，好像木塞子從瓶口被拔出來的一聲清響，我被蠻橫地拉了出來，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一位醫生穿著藍色手術服將我抱住，往門外走去，我看到躺在床上的母親開心的笑臉，也有如釋重負的輕松。

一個機器人與醫生擦肩而過，兩個小輪快速地轉動著將它送到病床前，滴滴兩聲過后，機器不知道從哪里發出聲音：“編號王六，完成成就一百零一，繁衍，獲得信用點五，成就點一。”

模糊中我明白了什么，她的興奮并不是無來由的。這時，醫生身上也傳出聲音：“幼體大腦活躍度250，高于平均值，建議培養觀察，暫時記入A級序列。”

醫生聽到指示，突然停下腳步，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腳步變得有些匆忙。

前面出現一扇大門，在醫生到來后自動打開，不同于外界的純白墻壁，溫暖的藍色充斥在眼前。

“滴，到達時間九分鐘，未超過A級培養時間，允許繼續培養。”隨著指令，一個小小的膠囊狀裝置被打開。

這時候我才發現這間房間可是不小，相同的裝置擺放了估計得有一百個，醫生快走兩步，徑直將我放入裝置中。蓋子慢慢合上，醫生擦了擦額角的汗，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和房間漸漸融合在一起，蔚藍的的一片迷茫了雙眼，不知哪里來的液體彌漫了世界，一起一伏的海潮聲在耳邊響起，整個人仿佛掉進了海里，在空虛中陷入沉睡。

我似醒非醒，恍惚中好像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坐在一張桌子面前，面對著一張白紙，手腕顫抖間帶動筆頭留下痕跡。

“你醒了。”

眼前，一個面貌嬌小的女孩出現在我面前，不知哪里的燈光投在她的臉上，平整的肌膚上連毛孔都看不見，好像一臺機器打磨保養得很好的金屬表面。

我不動聲色。

“嗯，你是誰。”

“我是你的配偶，因為我們互相之間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對方。”

第一眼，這個簡單的動作居然有這樣的意義。

我轉過頭，大概十來個人如我一般正從機器中醒來，這時我才發現機器正好是兩兩一對的擺放方式。

眾人活動著身體，互相之間對現在的赤身裸體沒有一點反應，我不禁小腹一熱。但是大腦異常活躍地轉動，普通掃描一般將數量歸類整理，一共十一個人，不過當所有的身體畫面重合到一起，如同產品線上一個模子出來的東西讓我軟弱下來，我的配偶帶著研究性質的眼神也隨之慢慢減弱。

我的大腦轉動飛快，整個身體沒有一絲異常反應，只是心里對將那個單獨的身影提取出來，那是一個女孩，從烏黑的頭發到腳趾的晶瑩和眾人一模一樣，不過她的鎖骨卻有些倔強地彰顯著自己，莫名的兩道弧線將它勾勒得有些深邃，我的視線不自覺地投入進去。

大門伴隨著齒輪轉動聲被打來，一個男人，一頭干練的短發，好似打過發膠類的東西，油亮筆直，他的臉上帶著笑容，兩邊嘴角完全對稱地翹起，牙齒白皙而有光澤。

這是假笑，我的大腦下意識想到。

“你們好，我的朋友們，當然，也許稱呼你們A類會更好。”

他的西裝隨著他的微微頷首而有一絲褶皺，我的眼里閃出一串公式，他身上每一條褶都經過了完美的演算，呈現出驚人的美感，一切都往增強親和力的方向靠攏。

他叫上帝，掌管著至高的權柄鉆戒。正如整個國家的標志一樣，亞當正是憑借他如今手上帶的鉆戒得到了夏娃的傾心，而獲得這個宇宙的管理權創造了人類。

金屬圓環正象征著這個宇宙，上面鑲嵌的蔚藍色鉆石正是這個宇宙的無上權柄。亞當和夏娃消失不見，上帝卻一直存在并保管著這個神器掌控宇宙的發展。

我叫王A，如今的我正是作為想象官輔佐上帝引導人類發展，這是我們A類的使命。

想象力是我的根本，天空中縱橫交錯連接整個宇宙的管道就是第一任想象官的成果，從此人類可以憑借這個東西而趕到宇宙任何一個角落。

作為千億億人類中的A類，我憑借250的活力成為領頭，我自然更要做好我的工作。

乘坐管道趕到礦石采集星系，這里的工人們集體死機，作為最低等的C類，他們本就不多的腦活力在日復一日的工作中被消耗了干凈，如果依靠往年的經驗，只有進行銷毀處理。

我看著尸體般躺滿工地的工人，臉色慘敗，眼神灰敗。只是，他們的呼吸告訴我還有救，我的大腦開始不受控制地轉動。

程序部B類員工的大腦伙計被我調動起來，整個思緒開始放飛，只是漫無目的地消耗活力沒有一點用處，解決方案依舊沒有一點出現的苗頭。

工地旁邊龐大的垃圾處理庫，也就是黑洞入口緩緩轉動，帶動星球的引力不斷變化。

我突然看到了一個方向，引力的改變讓我看到了活力，我需要一個器官。

頭腦風暴開始發動，程序部的B類面部抽搐不止，他們竭盡所能地在幫助我。我的眼前出現一個翼形骨架，它需要完全貼合引力特性，同時質量要盡量減輕，活力消耗主要就在細微結構的搭建上，這是個龐大的工程。

遙遠的程序員總部，終于有受不了的員工扛不住龐大的數據流被撐爆了腦袋，整整兩天，我終于停止了計算，程序員爆掉了103個，這是總量的百分之一，算是個不小的損失，不過我有信心可以靠這個發明讓人類整體活力提高兩個百分點。

醫療部趕了過來，這是全新的生物改造，工人的脊梁處的皮膚被切開，新培養的細胞被植入進去，血肉模糊間，細胞開始發育，肉翼自背后生長出來，超輕的骨骼配上超大的接觸面積，在工人們的大力扇動下，他們或直或斜地飛起來，這個特別的活動很快提高了他們的活力，他們可以繼續工作了。

“去下面推廣開。”

我下達了命令。人類在我的引領下增加了新的器官，進入了新時代。

我回到總部，配偶走了過來，她熟練地摸了摸我的臉，準確地與我的唇碰到一起。生物的繁衍本能被激活。

“這次又是你贏了。”

她如此說道。是的，我的活力消耗在了集體上，就只能用她的活力來進行繁衍了，所以我被動地接受著一切。

那個鎖骨突然又出現在我面前。

“你出事了，你的設計并不完美，工人們因為黑洞龐大的引力可以飛起，可對于其他地方的人來說卻是負擔，只能作為累贅。”

我推開忙碌的配偶，又一次調動程序部，經過測算，罷工率降低后，意外事故增加了，因為新器官感應遲鈍，所以出現傷口感染的幾率變大了，體積原因，機器修理等精細工作容易遇到阻礙。

至于其他問題更是數不勝數，總體而言弊大于利。

“我要優化結構。”我說道。

程序部需要加班。連續的兩天工作程序部已經很疲憊，可是優化活動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承擔的。

“我有方案。”她說道。

我又一次仔細打量她。自從離開了A類培養室，其他都出現了一點點的變化，可是眼前的女人依舊還是那副模樣。

或許是因為她孤身一人，或許是那個鎖骨，是的，改變都在那兒，那里更加圓潤了，我不禁有些眩暈。

這讓我不自覺地相信她。

“你來。”我點點頭。

程序部的使用權被我轉交到她手里，很快，比我那次要快得多，十分鐘不到，新的基因被開發出來，人類的翅膀上生出了類似寒毛的東西，只是更加巨大。

“我叫它羽毛。”她這么說道。

真是個厲害的女人，我如此想。她是怎么虛構出這樣的東西的。

她轉身離去，我看著她的背影，想到她的鎖骨，或許那里藏著她的秘密，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欲望，我要得到那個秘密。會有機會的。

果然，新的問題出現了，整個人類社會因為翅膀的出現變得更加方便，眾人休息的時候老是喜歡飛到空中。

“可是這消耗的體力太多了，人類的活力完全跟不上。”我的配偶這么說。

是的，體力雖然微不足道，可是消耗太多卻是個大問題，但是翅膀的好處顯而易見，人類的在天空中時活力大踏步地提高了20個百分點。

我又一次找到了她，我發出了程序部轉讓的申請，她卻拒絕了。

“只要將身體骨骼改造得和翅膀一樣就好了。”她輕飄飄地說。

我忍不住歡喜，她是驕傲的？人類除了活力外居然還能有情緒，這真是不可思議。我應該也被她傳染了。

命令很快被執行，骨骼整體變輕之后，體力消耗大大降低，同時移動更加迅速，工作效率也意外地得到了提高。

不過我知道，還會遇到問題的。

我已經感覺到了，在上帝的有意引導下，人類已經整體進入了新的時代，就連高高在上的A類也隨之改變。

B類成為了我唯一覺得礙眼的東西，活力提高后，已經不需要他們進行運算了，休息的時候，他們靜靜躺在座椅上，整個部門一片死氣沉沉，他們也成了唯一還未改變的人類群體。

不過我不敢動他們，這是個禁區。

我只能將目光放到另一個方向，那個吸引我的秘密。

我正埋首于那里，是的，沒人對這個有所防備，支開其他人再簡單不過。只需要一個測試的理由，她也就躺倒任我探索了。

這個秘密如今是一個奇特的形狀，我的鼻子放在這里再好不過，它散發著誘人的氣息，光是讓它在鼻子里轉上一圈就讓我的大腦成了一團漿糊。

她雙手把住我的頭，“我知道你現在很煩惱。”

“什么？”

“程序部那群家伙如今已經毫無用處。”

聽到這話，我的鼻子冒著粗氣，眼睛慢慢發紅。“你有辦法？”說話時，嘴里氣息不勻，發出難聽的哼哧聲。

她仰著頭，露出光潔的下巴，鼻間也冒出清氣，“現在人類其實還不完美，我們的身體正是頭重腳輕，不光不容易保持平衡，同時哪怕是小事故也容易因為大腦先著地變成大事。”

我仰頭看著她，“你有辦法？”

她看著我，“很簡單，讓頭腦變輕就好。”

頭腦變輕，我的雙眼漸漸清亮，好像想到什么，她卻突然猛地用力，我的臉又一次摩擦到那個地方，誘人的香氣將所有的想法驅逐出去。那個形狀我好像想起來了，像酒杯，讓人迷醉的酒杯。

“好。”我迷糊中說出了這句話。

改變很快開始了，簡單的一個工程，先讓骨密度變小，同時將大腦結構調整一下，腦容量不需要那么大，一切以輕為主。

自程序員開始，整個人類都變了，完美地協調，不光是翅膀，連身上都長滿羽毛，這樣就不用穿衣，身體輕飄，只要一陣微風就可以飛得很高，只是，大家都呆呆的。

如今大家活力很足，撲騰著翅膀到處亂飛，體力也不少。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傻。

傻傻地不知道怎么操縱機器，不知道怎么躲避危險。

我呆呆地跟在一個身影后面，世界上僅有的一只鳥，小小的，只有只手掌那么大。

我呆呆地追著它，她身上有我迷戀的味道。

上帝依舊微微笑著，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小鳥自然地停在上面。

“你又贏了啊。”

小鳥自顧自地梳理著羽毛。

“還要繼續玩嗎？”

它看了看上帝，又看了看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上帝臉上是程式化的假笑。

過了好久，小鳥終于受不了這般無聊，也或許是受不了我嘴角流出的液體，鳥喙輕輕撥動戒指。

我出生了，我依稀記得我曾是個程序員老大。可惜我其實是個畫家，面對好多的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