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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原創非首發,首發于豫蘭劍客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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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何炯一坐到辦公桌旁,就開始了他每日的必修課——罵娘。活該做娘的倒霉,連他自各兒的娘一塊兒罵,因為他并沒有說,括弧,我娘除外。全然忘記了為人師表的身份。他的邏輯是,上頭一點兒也不管我的死活,我還為什么師做什么表啊,求!? ?
? ? “何炯,你夠評高級教師資格幾年啦?”夠評一級教師資格已經五年但仍“風雨不動安如山”的初三數學老師張軍回過頭來笑著問何炯。?
? ? “媽的個X,都七八年了,那誰比我年紀小,早就評上了,工資比我高好幾百,人家還圖啥?課又少,俺們坐班兒他睡班兒。唉!同樣是人,條件也相同,咋就這么不一樣!”?
? ? “俺壓根兒就不抱指望,俺就等著政策變啦。”張軍好像連憤懣也沒有,這最讓何炯感到悲哀。?
? ? ? “你怎么不慌慌?你又不像我,負擔這么重,倆孩子上學,老婆又沒工作,整天跟幾頭豬打交道,開過年我又給人撞了,自己受傷了不算,還得賠人家錢,我想送我沒銀子我。”何炯說著說著兩眼就紅了。?
? ? ?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你當我有錢啊,看上去是雙職工,怪風光,可上有老下有小,物價又漲得厲害,自各兒花都不夠,要說最沒錢的就數職工了。哪有閑錢補破鍋。也不是我清高,這年頭就這樣!想慌個一級,低聲下氣還不算,少說也得一萬塊,慌成了,工資頂多漲一百,得多少年才能把本錢掙回來,我傻呀。”
? ? “理兒是這么個理兒,但這一關遲早得過,越晚越送不起。”? ?
? ? “那我就一直不送,我熬到頭發都白了,末了連個一級也不給我,只要他們好意思。”? ?
? ? 何炯在心里笑了:比我還天真,居然認為他們還會感到不好意思!嗤,不好意思!什么是不好意思?? ?
? ? ? 每年一鄉有兩個晉級指標,你等,他丟了就不給你,后來是賣給其他鄉。何炯所在的S中學排著隊等著晉級呢。誰比誰差多少呢?先是校各級領導,近水樓臺先得月。然后是領導的媳婦,如果媳婦也是教師的話。剩下的該論資排輩了吧?或者能者前庸著后吧?他能者一律裝清高,不把領導放在眼里,好像說,我有能力我怕誰?庸者自知不如人,膝蓋骨就是軟些,他娘的,S鄉的領導都被他們寵壞了。哈,這年頭,乾坤顛倒嘍。誰送就給誰,沒人送就賣給別的鄉。這還是第一步,再加上教育局這一關呢?統共少了一萬你別想晉級。?
? ? 何炯,這個覺醒了的弱者,也只有在辦公室這個狹小的天地里揮拳跺腳,口沫飛濺,義憤填膺,此恨何極。
? ? 其實何炯只要想得開,也沒有必要成天罵娘,管他誰的娘什么相干呢?全體教職工六七十人,領導加媳婦不就那十來人嗎?大部分還是跟何炯一樣的命運,其他的人得到了是因為人家送了,你何炯又沒流血,不過沒有白揀到,有啥可抱怨的?舍得舍得,舍了才能得,在中國,從古到今都一樣,至理!? ?
? ? 何炯偶爾也能想得開,當他看到同辦公室里的那個才剛評上高級沒幾年的頭發花白即將退休的老共產黨員尤志剛每天趕著張破自行車小跑著上班,還成天坐班備課,考前給學生講習題,從沒有絲毫怨言時,他就覺得他不算是最慘的一個。
? ? 何炯說不出該對尤志剛怎么評價,只覺得他又可敬又可笑又可悲又可憐但最終還要歸結到可敬上,他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人只要活得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就行了,何炯大多數情況下也能這樣想,不然早崩潰了。? ?
? ? 坐在四樓辦公室里的教師們,成天被何炯的抱怨聲耳朵都磨出老繭了,但從不厭倦,為什么呢?何炯替他們把心聲給表達了。何炯大部分情況下是唱獨角戲,或是像相聲里的逗哏,也有甘愿做那捧哏來配合的,于是整個辦公室就熱鬧了。? ?
? ? 也有時是一些能夠引起公憤的話題,比如每個教師工資終于調一級了,一月不過加了二三十塊,調資還要調資費,扣錢從來不打條兒;比如說到地震捐款,教師們不知自己捐啊,誰知最終捐給誰了;比如桂花園捐款,人家城關每個教師扣三十,S中學一個教師扣去二百,鄉教育助理賺得個縣廣播電臺講話的機會和與縣長的親切會話的機遇,出盡風頭;比如說第十三月份的工資,應該是水漲船高才對吧,怎么仍是當初的六百元還想辦法扣除五十;比如,說是教師給公務員待遇的,但加工資時,鄉領導正科級六百,負科級四百,公務員三百,教師只給一百八,教師仍然是最地層,等級森嚴。后來也不知道為什么,一人補齊六百了,才明白原來那四百二被當作大雁的毛兒給拔了,一拔就是多少年啦。還沒等全補齊,那物價就飛漲了,工資全替商人們漲了。? ?
? ? 比如……那么多的比如,一樁樁一件件,哪能列舉得完?? ?
? ? 最讓人激憤的就是績效工資了。當十七大上鄭重的宣布給教師加績效工資時,教師們那叫一個揚眉吐氣呀,終于有了人的待遇啦。可是,可是卻遲遲不加,過了好長時間,有消息說下撥到省了,又過了好長時間說下撥到縣了,到了縣卻偃旗息鼓了,教師們也不談論了,領導們要研究研究呢。?
? ? ? 何炯又開始了長篇大論:“等著瞧吧,他不僅不給你,反而還要想方設法扣你的,臨縣就有這樣的例子。”?
? ? ? “但臨縣也有月工資增加幾百的例子。”有人不甘絕望,似乎他這樣一辯駁,事情就有朝好的方面發展的可能。? ?
? ? “我們是希望多少給一點啊,但也不看我們這兒是什么地方,只要附近縣有不給甚至扣除的先例,我們縣肯定效仿。”何炯憤憤地說,同時又揮動拳頭,兩眼噴著火焰。? ? ?
? ? 是呀,還能有什么指望呢?以往類似的例子太多了,辦公室的人都覺得何炯分析得有道理,全都垂頭喪氣,工作積極的也暫時停止了辦公,扼腕嘆息。然后是集體長時間的沉默,整個辦公室只有尤志剛一個人在看報紙,一會兒向全體教師講養生之道,總算將話題引開,復歸活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