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混亂而有序

【前情提要】第十九章? 小單的抉擇

比賽緊張而激烈,經歷了破解、分析、跟蹤、取證,信院比分岌岌可危,血戰之前,人員大幅銳減,隊長雪地犯病,3隊走到了淘汰的邊緣,緊急關頭莫聲逆風翻盤,小單堅定選擇信任隊友,終獲決勝資格。決勝賽西軍院拔得頭籌,回營間陳默敏銳發現W有異,他選擇放棄比賽返回救人。煙霧里,小單幾人涅槃重生,終與所有優秀隊伍一并參加閱兵,紅旗獵獵,鋼槍在手,號令齊發,每次敬禮都是他們的一句承諾。



1.

莫聲和文偉峰一人叼著塊光明冰磚,晃晃悠悠的在學校里閑逛,說不出的愜意。

“真要去啊?”莫聲看著前方。

“屌,邰老怪非要我去。”文偉峰咧嘴笑,唇上燎了幾個大泡。

“你又是何苦呢。”莫聲坐在足球場邊,草地已經換成了塑膠,今后新生不用在齊踝高的野草里踢球,但好聞的草籽味也沒了。


“問題不大,黃大壯他們局近,多少有個照應。”

“紅岸基地啊,鳥不拉屎的地方。他怎么照應你。”

“我想換種不一樣的人生。”文偉峰淡淡的說,莫聲第一次發現他的鼻梁挺高,側臉竟有別樣的堅毅。

“混不好別回來。”他知道多說無用,“爹媽我幫你照顧。”

“呵呵,你這個傻逼。”文偉峰悄悄的眼底濕了,“那就拜托你了。別忘了,你媽讓你叫我哥。”

“呵,”莫聲搖搖頭,“什么時候了還占我便宜。”

“就是在那里吧。”文偉峰突然指了指嶄新的跑道,“一人挨了一巴掌。”

莫聲看去,巴掌狂魔的影子一閃。

“聽說他要和白指導結婚了。”

“啊?”文偉峰吃了一驚,“可惜啊,一朵鮮花插在冰窟里。”

“挺好,保鮮。”莫聲笑,“劉玉明昨天跟我說,約大家一起回來吃喜酒。”

“這小子,”文偉峰聽到他的名字眼神黯淡了下來。“還有閑心管別人的事,也不想想自己。”

“他怎么了?”

“還是去了禁毒。”文偉峰嘆了口氣,“他爸費盡一生避免的事,到頭來這小子又犟了回去。”

“我是他也會這么選擇。”莫聲朝文偉峰要了跟煙,“他跟沒跟你說過,他媽媽是吸毒死的。”

“什么?”文偉峰大驚失色,“從來沒有。”

“所以,是你你怎么選。”兩人站在時空的交錯點齊聲沉默,相比之下,自己這點苦算什么。

“走吧,我們去送送玉明。”

校門口的大巴邊,劉玉明正把箱子往車上搬,黃興旺站在門邊接了上去,穆陽候在一邊抽煙。

“怎么著,”文偉峰打招呼,“你們仨一個車?”

“嗯,”穆陽悶聲悶氣的回答,“一起不?”

“我們還得等兩天,”莫聲靠到車邊,“他的政審紅岸還得再過一次,我在實驗室還有點收尾的活。”

劉玉明走下來,安靜的站到他們的對面,幾人一時找不到話由,心里卻什么都明白。身后樹又染了新綠,時間從來不等人。

大巴發動了,劉玉明單臂與他的戰友一一擁抱,最后走到文偉峰面前。小個子被他抱離了地,再放開,文偉峰居然滿臉淚水。

“你好惡心啊。”劉玉明笑,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莫聲說了句文偉峰不懂的話。


他獨自回到地下二層實驗室,提交的黑卡改造方案還差最后一部分,得抓緊不多的時間。

剛開門,他就看見了笑咪咪的卓瑪。

他呆在原地,卓瑪猛的沖過來抱住他。

他僵立著,手不知往那兒放,半天才輕輕的順在卓瑪的肩上,少女豐腴的身體刺激著他,又順著脊背滑到腰窩,膽怯的停在了那里。

這是他后悔了一輩子的事,也是他和卓瑪最親密的接觸。

“最終還是沒在北京相聚。”卓瑪平靜下來,拉著他坐到桌邊。

“實習表現不是挺好,干嘛要回去。”莫聲問。

“部里要你,你不是也沒去。”卓瑪笑。

“我不適合那里,”莫聲低垂眼瞼,“你不在,我去,沒有任何意義。”

“顧遲讓我去他的公司。”

“嗯。”莫聲心里咯噔一聲,有點發懵。

“嗯是什么意思,同意?”卓瑪故意逗他。

“不同意。可是,你什么時候聽過我的。”莫聲帶了情緒。

卓瑪咬著嘴笑,知道他是為了破解數據庫的事。

“放心,我們一定還有機會并肩戰斗的。對了,你知道暗網嘛?”卓瑪突然沒頭沒腦的問。

“暗網?”莫聲抬起頭,“上次聽鄺大俠說過一句,后來忙著比賽就忘了這茬。”

“哦,”卓瑪有些失望,“那沒事了。”

“你問這個干嗎?”莫聲最討厭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但又總被她牽著鼻子走。

“以后你關注一下。”卓瑪站起來,遲滯了幾秒。“莫聲,別來送我好嘛,算是我對你最后一個請求。”

告別莫聲,卓瑪獨自去了隱湖。

來了這么多回,她還是第一次劃船。游客稀少,水面無風恬靜,她默默的搖著,筆直朝湖心駛去。

墨綠的波紋蕩漾開去,四處是春天的香甜,她舍不得這個美麗的地方,但又不得不離開。

小船在水中央停了下來,卓瑪回望自己的青春,值得記下的東西居然寥寥無幾,看向前方,夕陽正朝水泥森林急速墜下,湖面曳出一條血紅殘影。

她望著迷霧里若隱若現的未來,內心卻越來越堅定,路是自己選的,她要為自己活。

“阿爸,”她的牙根咬得緊緊,“我回來了。”


2.

“可以啊你,現在帶隊也沒問題了。”戴錚看著脫胎換骨的劉韶凱,又經歷了一輪特訓,瘦了不少,個頭好像竄出來一截。

“Thank you,Sir”劉韶凱熟練的叼上煙,叮的打燃锃亮的都彭火機,作勢遞給戴錚一支,后者揮揮手謝絕。

“所以,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戴錚故意切換成英語。

“休息一下,多看看這花花世界。”劉韶凱用英文答,指了指不遠的威尼斯人酒店。

戴錚夸張的作勢回頭,再搖搖晃晃轉過來,墨鏡后藏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微笑。

“可惜啊。”戴錚又切換成了俄語。

“可惜什么?”俄語是劉韶凱的強項。

“可惜你是停不下來的荊棘鳥。”戴錚看著他,語氣越來越冷淡。

不詳的預感死死籠罩劉韶凱,他此刻甚至不想再繼續問下去。他知道荊棘鳥的傳說,也討厭這無法自主的命運。

“兩天,”戴錚切換成意大利語,“兩天后你就出發。新的任務到了目的地會有人告訴你。”

“我可以不去嗎?”劉韶凱沒心情再玩語言游戲,悶聲悶氣用中文答。

“你可以選嗎?”戴錚不看他,像是在和空氣對話。

“我從來沒提過要求。”劉韶凱走到戴崢面前,“能不能滿足我一次。”

“瞧瞧,翅膀硬了不是。”戴崢取下墨鏡,“想回尼古拉是吧?”

“對,”劉韶凱喉頭一動,“也不知道以后有沒有機會回去。”

“早給你安排好了,”戴崢遞給他后天的機票,“去吧,我把尼古拉設成了中轉站,算是任務的一部分。”

“謝謝,”劉韶凱盯著他,“謝謝你。”

“你的劉校長也要去,看你們有沒有機會碰上。”戴崢不接話,“記住,必須在下周二前到達指定地點與我會合,別在尼古拉耽誤太久了。”


剛走出到達廳,劉韶凱就看到了卡婭。

她使勁晃著手,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劉韶凱剛走到跟前,就被她熱情的挽住了手臂,側過頭,她好像變矮了。

開著她的小破車,他倆第一站就去了墓園。

在綠樹與鮮花環繞間,他看到了老廠長的墓碑,紅色斑巖的底座上,白色大理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接過卡婭早就準備好的凌霄花,坐到了老廠長的旁邊。

回望與他相處的短暫時光,好似去了心念良久度假地,坐上返程的飛機才驚覺旅途已盡,心留眷念。

卡婭靜靜的靠在他的肩旁,眼前的野花在夏風中輕舞,空氣彌漫著無名香氛,少女的眼眸透藍深靜。

“他逝世的時候我不在。”卡婭輕語,“只有一個護士陪伴在旁邊,沒有什么痛苦,也沒有留下什么話。”

“他生我的氣呢。”劉韶凱自嘲,“我失約了。”

“他和我們一樣,”卡婭看著他,“不同的遠方,只會相交不會同行。”

“什么時候走。”

“后天。”

“老廠長留下了一個盒子,要我交給你。他還叮囑我,交給你以后就馬上離開你,越快越好。”

劉韶凱低過頭去吻她,只覺滿臉溫熱,他用拇指輕輕拭去她的淚水,分不清是愛還是不愛。

“我把所有的錢都換成了美金,存到了你的賬戶。”劉韶凱用手托起她纖瘦的臉龐,“我知道你喜歡咖啡館后面帶院子的小屋,去把它買了,剩下的足夠你好好打理店面。”

“你不在,我要你的錢干嘛?”卡婭的聲里有些慍怒。

“買給我們的……”劉韶凱忍了半天,艱難的接,“未來。”

卡婭瞪大的眼睛。印象里,面前堅毅的中國男人頭回說出這個單詞。

“你不要說話不算話。”卡婭面沉如夜,“我可當真。”


飛往赫爾辛基的紅眼航班上,劉韶凱輾轉無眠,他向空姐要來伏特加,冰與火順著喉頭一線燒下,看往窗外,是無垠的黑暗。

他打開老船長留下的盒子,里面放著一直求而不得的圖紙,最底下,留有一封信。


臭小子。

讀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已經找不到我了。不過你放心,我可隨時都看著你,你得為我們老馬家爭氣!

感謝上帝,讓我生命之火燃盡時還擁有這段緣分,也感謝你,陪我這老頭子走完旅途的最后一程,我可以無怨無悔、無牽無掛的面對此生。

我是個倔強又死硬的人,這輩子,做了太多錯誤的決定,辜負了很多人,但我從來沒有后悔,我把一切奉獻給了心愛的祖國,但祖國卻拋棄了我,我們這一代人,是國家命運的棄子,滾滾車流的墊石,歷史已經呼嘯而去,我也將永遠熄滅,告別今生,走向虛無。

死亡是上帝留給人類最大的謎語,我即將去揭開它的面紗,其實我很好奇,在生命的盡頭,我能看到什么。這幾天死神都來找我,我告訴他,等等吧,親愛的朋友,我還有事情沒做完。

我知道,你們買船并不是為了改做賭場,我再瞎,也不能無視一個強大的國家在東方崛起,我這一輩子的夙愿,需要由陌生人來實現,這是我個人的悲哀,也是國家悲哀,可是我心甘情愿,這未嘗不是她最好的歸宿。

你一直在找的核心圖紙,最關鍵的部分只有兩個拷貝,一份在國防部,一份就在你手上。臭小子,笑傻了吧,終于完成了任務,是不是很高興。以后每次喝伏特加,都記得與我碰杯。

好了,以后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了。我累了,想管也管不了,而你們,一定會完成。

永別吧,我的最后一個徒弟,我的小戰友,我的小酒鬼,我的小間諜。

我的孫子。讓我們最后一次擁抱。”


枯白的信紙上撒滿了大滴淚水,劉韶凱心如刀絞,失控痛哭,他背伏在寬大的航空座椅上,猙獰的臉上擠滿了對命運的怒吼,哀嚎從撕裂的口中發出,卻沒有一絲聲響。

KTB教會了他以牙還牙、有仇必報。此刻起,他要停下麻木的腳步,反思提線人生。

或許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3.

李亦可回望靈堂上的遺像,黑白照里,姥姥單薄而冰冷,象限降成了二維。幾分鐘后,她轉身堅定的離開。

“你這丫頭,倔啊。”大舅追出來“你爸都不計較,你干嘛跟老人犟著。”

“大舅,不是我不愿意回來,正執行著任務呢。”李亦可將夾在腋下的帽子戴回,“我得回去了,單位的車不能用太久。”

“你這孩子,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要走,”大舅點了根煙。“你姥姥,她并不是不疼你。”

李亦可停在了原地。

“她啊,特別想要個閨女,中年才生了你媽,她從小就特別聰明,長得又水靈,忒招人喜歡,我們上面三個哥哥都寵著她。”大舅慢慢的靠過來。

“趕上上山下鄉,她要非去。在陜西當了7年知青,又不管不顧和部隊的好上。你爸當時在大漠里,又是保密單位,和你媽聚少離多,你姥姥費了多大勁,才把他們弄回北京。”

“好在你爸爭氣,對你媽也特別好,總算工作生活都順利起來,沒幾年就有了你。”

“哎,可是我這個妹妹啊,命苦,生你的時候大出血,死活配不上血型,你爸抱她下床時,輕飄飄的像個紙片兒,這是血都流干了啊。”

“慢慢的你長大了,姥姥每次去你家回來都要哭半天又病上幾天,后來我們發現,是因為你長得太像你媽了。”

“她想她啊,一遍遍的擦鏡框,我們就和你爸商量著,不讓她去看你了。”

“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心思這么重,心里的怨氣解不開,但這是最后一面啊。”

“小可啊,大舅現在也跟你一樣,都是沒有媽媽的人了。過去的都過去吧,你爸也經常不在北京,以后啊多回來看看,啊。”

李亦可點點頭,拉開車門坐了上去。車在深夜的街道上低速穿行著,她心緒翻涌,想起了另外一個沒有母親的人。


因為三校對抗表現突出,部情報中心一紙公文指定抽調,她不得不和大家告別,提前幾天離開學校。行前,默契的只剩劉玉明來送。

接連的離別,她有點麻木了。劉玉明仍然像個熱水袋,體貼的把她行李放好,壺里灌上溫熱的開水,檢查她的證件和機票,到最后都一言不發。

李亦可由他忙前忙后,看著比自己矮半頭的小個子,卻總有格外的安全感。可是,僅僅有安全感是不夠的。

車子發動了,她走過去向他伸手。

“對不起,”李亦可低下頭,“我真的沒有辦法,別怪我。”

劉玉明抱住了她,兩人保持著奇怪的姿勢,在清晨的校門告別。他替她關上車門,然后從后視鏡里消失了。

她盯著后視鏡,那輛車跟了她好一陣。她轉到側街,停下來站到路邊。

“別誤會啊,我只是怕你出事。” 蕭遠略顯尷尬的并排停下。

“蕭主任,這大晚上的不回家就是怕我出事啊?”李亦可略帶挑釁的看著他。

“當然,也有想跟你多解釋兩句的意思。”

“有什么好說的,你把我當槍使的時候,干嘛不多解釋兩句。”

“看你說的,誰把你當槍使了,不就是巧合了。”

“你這種人永遠都是走一步擦三步,你說是巧合,我信不信?”

“李亦可,于公我是你的老師領導,于私我也算你半個大哥,這么跟我說話,合適?”

李亦可冷靜下來,問蕭遠拿了根煙。“他們叫你蕭公子一點兒沒錯,臟活兒都讓別人干,漂亮話永遠在你這邊兒,”她朝黑夜吐出一口煙霧,“這么多學員,你換個人多好,非是我。”

“天時地利,順勢而為,”蕭遠走回車邊,“就像我把你要到部里,都是不可逆的水到渠成。走吧,”他偏偏頭發動車輛,“案子不等人,黃參謀還等著呢。”


深夜的總部機關燈火通明,工作人員早就習慣這種節奏,有條不紊的忙碌著,蕭遠帶著李亦可徑直朝情報中心走去。

“黃處長,亦可交給你了。”蕭遠將她送到門口,交代了兩句。

“蕭主任您就放心吧。”

“黃參謀是對A處的副處長,,主抓749專項攻堅,一線吃緊,聽說你分來了,死活管我要你。”蕭遠笑瞇瞇的介紹,“跟著她好好的學習,現在知識更新換代太快。”

“哎喲,小姑娘真好看。”黃處長送走蕭遠,走上來握住她的手,“你們學校的女孩都這么美嘛,之前我帶的卓瑪也是。”

“她是我們校花,我可比不上,”李亦可笑,“黃處長,今后還請您多教教我。”

“三校對抗的冠軍隊長,太謙虛就是驕傲啊。”黃處長拉著她坐下,“更何況,我們蕭大主任欽點的人,肯定不能差。”

“黃處長,聽說卓瑪跟著你立了功,她干嘛走了。”

“她啊,”黃參謀聞言有點低落,“誰知道呢,人各有志。哦對了,你們學校最近還調了個人到中政,你知道不。”

“不知道啊,誰呢。”

“蕭遠沒告訴你嗎,周邦國,你們兩個一批上會的,你認識不。”

“他,”李亦可吃了一驚,“認識,我們大隊長。跟蕭主任有什么關系?”

“啊,那是我誤會了,前兩天我看他請蕭遠吃飯,又是你們學校的。還以為你們都熟悉。”

“這還挺意外的。”

“他調過來任學員部副主任,終于提拔了。我啊,以前和他是同學。”

“哦,”李亦可若有所思,“黃處長,蕭主任是不是不太喜歡我們學校?”

“你這孩子,他喜歡不喜歡我怎么知道。”黃處長笑,“不過我看他挺喜歡你,能繞過這么多人把你要來,最起碼是認可你的能力的。”

“好好干,”黃處長站起來,“這間辦公室以前是我的,前天搬樓上了,現在歸你,明天我讓他們把電腦什么的配齊,熟悉兩天,直接進項目組吧。”

“謝謝黃處長。”李亦可站起來送。

“叫黃姐,多生分。”黃處長撫撫她的肩章,“時間不早了,快回宿舍睡會,我還得加班去。”

目送她離開,李亦可坐回空蕩室內。剛參加工作就獨自單間,她明白這是蕭遠的面子。

他從來不多言語,但能感受到額外的關注,從香港開始,他就對自己存有無比的耐心,人群外,也總能接收到他的目光。

可他為什么要瞞著自己做那樣的事,對于劉校長,他又存有什么隱情。

相比之下,林教官是湖面的冰,而他是深淵的寒。



4.

“報告!”

小單站在辦公室門口,雙手一絲不茍緊貼褲縫。

楊處長眼鏡被嚇掉了半格,尷尬的掛在鼻梁上。他從鏡框上沿打量著門口站著的愣頭青,手中的報紙緩緩的放下。

“坐。”楊處長指了指旁邊舊得看不出顏色的布沙發。

“干部處前兩天把你的資料送過來了,你呢,剛剛來,先熟悉熟悉。”楊處長站起來給自己的茶杯加水,見小單只有半個屁股落在沙發上,脊背挺得筆直。

“放松點放松點,”楊處長拍拍他的肩膀,“地方不比部隊,沒這么嚴肅,處里呢比較隨便,大家上班是同事下班了都是弟兄,別太緊張了。”

“小陸,”處長抬頭朝門外喊,很快就跑過來個小胖子,“這個是新來的小單,和你一間辦公室。你帶去領下飯卡,熟悉熟悉,下班了去房管科領宿舍鑰匙。小單啊。”

“到!”他條件反射的立正仰頭,嚇得小陸一哆嗦。

“別緊張別緊張,”楊處長忍不住笑,“工作先不急,你這幾天主要是看看規章制度,認識認識人。啊,這個,我們處呢人少事多,以后還得靠你們年輕人啊,這個,去吧。”

“是!”小單并腿敬禮,全然忘記已脫了軍裝。

“你的桌子。”陸華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張看不出年代低矮木桌,快速竄到電腦邊繼續玩游戲,小單見他的桌子寬大靠窗,設備一應俱全,相比下自己這邊像個貧民窟。

他環顧一周,拿起丟在門邊的抹布,臭味襲來,忍不住皺了皺眉。

“會議室有椅子,你自己去搬一張。”陸華盯著電腦屏幕,手里的鍵盤摁個不停,好似在做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小單放下肩包,走到廁所外的盥洗池搓抹布,水龍頭的開關有些老銹,最開始流出來的水是黃的,他盯著尿液般的濁水,輕輕的嘆了口氣。

抬頭,他見到鏡中一臉迷惘的自己。


放棄白指導的挽留,三校對抗的最大功臣選擇了一條所有人都不理解的路。他脫下軍裝,收拾起簡單的行囊,告別了灑滿熱血和回憶的校園,回到了家鄉省城。

沒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也未有一句解釋,淚別了親愛的戰友,看著月臺逐漸遠去,心底重重的壓了塊石頭。

“關鍵的是,你要想清楚究竟為什么而活。”白指導的樣子在車窗上閃爍。

“靜下心來,捫心自問,到底喜歡你所學的知識嘛,你是不是真想從事這份職業,你今后到底想做什么。”

水嘩嘩作響,廁所泛出作嘔的臭味,辦公室過道陰暗破舊,面對這一切,他想逃。

中午食堂寥寥幾人,他見四周均是相熟聚桌,識趣的走到無人角落。

“你是信院剛分回來的?”小單聞聲回頭,見側桌站著短發女孩,勻稱身材,唇紅齒白,皮膚顯出健康的小麥色,一身黑衣干脆利落。

他遲疑著點了點頭,不明就里的看著對方。

“出名了你。”女孩自顧自坐下,用勺子攪攪飯盤,“剛畢業就掛著三等功回來的,咱局你頭一個。吃啊。”

小單埋頭,見伙食倒是極好,怪不得到處是胖子。

“我叫殷桃,”她邊嚼邊笑,“西軍院畢業的,參加過上屆對抗,陳默的師姐。”

“師姐好。”小單含了一口菜,嘴里嘟嘟噥噥,白衣少年的強悍形象一閃即沒。

“別把我叫老了,”她逗他,“我在政治部,有事找我。”

“小單。”

他下意識立即站起,勉強控制住脫口而出的答道,勺子被碰掉到地上,叮叮當當好不尷尬。

“你坐你坐,”楊處長一臉無奈,“啊,處里規矩,新來人呢都要聚個餐,下午跟著車走啊。”他看了看旁邊坐著的殷桃。“你去不去小黑桃。”

“我就不去了楊處長,”殷桃笑瞇瞇站起,“下回我請您啊。”

“好好,你們聊。”楊處長邊說邊掃了兩人幾眼,走出食堂。

“你晚上慘了。”殷桃指了指餐臺,示意他去重拿個勺子。“你們處都是酒仙。”

下午班只上了一個多小時,幾聲吆喝后便關門斷電,處里在家的十二個人開了三輛轎車,兩輛面包,飛馳到了郊區水庫的小院,小單下車,見風景秀麗空氣清新,滿眼皆是飽和的綠,禁不住深吸了幾口。

老板看熟客來了,四處遞煙滿臉殷勤,引到了靠山望水的最大包房,安頓妥當便去了廚房,同事們湊了兩桌麻將兩桌斗地主,呼朋喚友開始鏖戰。

小單什么都不會,假裝合群看了幾把,便獨自走到寬大陽臺上,剛好見老板從水中撈上來條娃娃魚。

遠方,山頭疊巒,綠色深淺相嵌,不知鳥鳴從幽處傳來,惹得水鏡四起漣漪,他站在絕美的大自然里,無法理解身后那群人的生活。


熬到吃飯,只勉強記得兩三個人的姓,見別人口吐蓮花推杯換盞,他張嘴結舌滿臉尷尬,只好埋頭灌下一杯又一杯。

“咱們處平時都這么休閑嘛?”小單不勝酒力,膽子開始大了點。

“豬狗不如。”陸華嚼了滿嘴油,仰頭與他碰下一杯。“忙的時候比狗忙,閑的時候比豬還閑。得看案子。”

“王副處怎么不喝?”

“嘿嘿,”陸胖子神秘兮兮的笑了聲,“也喝,看跟什么人。”他指指對面的幾人,“你快去敬酒吧,今天你是主角。”

“小六,瞎嘀咕什么呢,”對面的人喊,“快過來敬楊總酒。”

“來了來了,”陸華叼著半根煙,一手拎著酒盅一手拽上小單。

“干嘛叫他楊總,不是處長嘛。”

“慢慢你就習慣了,”陸華皺著眉給小單滿上,“大家都有另外的身份,處長還不止一個,他吧,喜歡別人叫他楊總。”

“以后啊,得睜著眼睛說瞎話,懂嗎。”

家鄉的酒醇厚綿長,很快便打得小單找不著北,他吐了兩次,醒了三回,同事們才依依不舍的清賬回營。進到自己所謂的宿舍,見三居室客廳用木板隔出來一個雜間,不到8平米的小屋里丟滿了亂物,墻角架著張面目不清的高低床,就是今后落腳的地方。

推開狹小木窗,樓下的夜市熱鬧正酣,油煙裹挾肆意喧鬧沖進房內,小單呆立床邊,酒醒了大半,遠方的矗擠的高樓,燈光溫暖可人,卻沒有一盞是屬于自己的。

時針指向午夜零點。

他將床上來路不明的東西擼到地面,暈乎乎合衣躺倒,就這么睡了過去。


5.

下午17點整,教堂的鐘準時敲響。

草坪上讀書聊天的學生開始收拾起身,吳桐把吃剩面包屑放在手心,很快就飛過來幾只鴿子,鳥喙啄得手心癢酥酥,帶著她一臉笑意。

看看表,時間不早了。她收拾好書包,騎車快速離開學校。18點前要趕到特萊福姆北區的中餐館,B國夏令時還未習慣,總讓她覺得時間不夠用。

騎過國會街,轉到襯裙巷,從海蘭公園邊上繞過,爬上中心塔橋,她像只精靈在北區時尚酒吧和高檔服裝店間快速穿行,夜幕降臨在老斯托克中心廣場,她突然想起狄更斯的《雙城記》。如今這個城市遠離了蒸汽和汗水,跨進時髦聚會喧囂作樂的青春年代,“早餐要飲香檳酒”成為大多數人享樂的人生態度。

可黑暗的燈下,總有如同吳桐一般的異鄉人,他們拖著白日已倦的身軀,為了生計與未來,不得不在上等人坐享安逸的同時,為了明年的學費、下周的賬單、后天的早飯而繼續奔忙。

“快點,老板臉色不好看。”老黃幫她拉開背街的后門,急匆匆的用抹布擦著手。

“據說今晚安娜要來,你小心些。”

“給你,”吳桐從背包中抽出兩張黑膠唱片遞過去,“黃老師,你上次說門德爾松是浪漫學派里面最不浪漫的,我真聽出點蕭索的味道。”她邊說邊套制服系圍裙,伸頭去看串成一疊的訂單。

“嚯,《春之交響曲》,” 老黃在油膩的廚衣蹭搓,“這玩意可不好弄,你去哪兒整來的。”

“學校后門有個跳蚤市場,今天碰巧淘到了。”她迅速的端上層疊的餐盤,用屁股頂開后廚的門,走進大堂。

時值周末,特萊福姆最高檔的中餐廳“喜樂”人滿為患,中心大廳在金色水晶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人們從四面八方匯聚在一起,享受來自東方的神秘饕餮。

“喜樂”主營閩菜兼具潮州菜,老板很早從福建偷渡過來,多年打拼,主要產業除了三個餐館,還經營著拍賣行、超市、車當和成品肉加工。當上華人商會的會長后,娶了主教的妹妹,逐步進入白人上流社會。

吳桐見VIP區老板和老板娘正陪著桌首的貴婦吃飯,便小心翼翼想繞到遠端。

“Stacy,”老板娘見她來了,揮手招她。“你給安娜介紹下這個菜。”

貴婦深邃藍眼雪白肌膚,50上下的年紀皮膚保養得極好,她偏頭微微頷首,示意吳桐可以開始。

“夫人,這是喜樂最近推出的新品,名為肝花。”吳桐見安娜夫人微微驚詫,忙搜腸刮肚組織詞匯。

“您知道,喜樂的主菜以湯品為主,多淡爽清鮮。此菜名為肝花實則素菜,跟內臟沒有半點關系,是用面粉和甘薯制成的,和您上次不太喜歡的茸湯廣肚有很大區別。”吳桐見安娜臉色緩和下來,暗自松了口氣。

“此菜酥香可口,鮮而不膩,色澤金黃,入口即化,夫人,它與您點的雷司令是絕配。”

“哈哈,”安娜笑,“是不是另外一種春卷?”

“對,您真聰明。”吳桐心想早知道我打個比方就能搞定,何必費這么多腦細胞。

“梁,”安娜轉向老板,“你去哪里找來的珍寶,伶牙俐齒好不厲害,你這個老板能用英語把菜解釋清楚?”

“安娜,她是中央理工大學的高材生,我可比不上。”

“呵,”安娜用餐布小心的擦拭嘴角,“梁,這就是你的失誤了,美麗的花朵怎么用來跑堂。”

“嗨,我的市長夫人,”梁老板打哈哈“她才來了幾個月,總不能讓她當經理吧。”

安娜看向垂立一旁的吳桐,姣好面容勻稱身材,分寸感極好,突然生出沒來由的憐愛。

“Lily,”安娜問老板娘,“她叫Stacy?”

“對,”老板娘問吳桐,“你在中央理工大學念什么專業。”

“電子電器工程,夫人。”

安娜點點頭,示意隨從遞上小費,沒再繼續言語。吳桐見梁老板默許,知道今天算是完成任務,便低頭退去。

繁忙的周末直到深夜才結束,吳桐幫著將桌椅收攏,和后廚核對好賬單,與相熟的學生打過招呼,就要抓緊回去。她拉開后門,見大廚老黃在背街抽煙。

“黃老師,你還不走啊。”吳桐彎腰把書包掛在自行車上,順手扔了袋垃圾。

“別老師老師的了,早就不是什么老師了。”老黃聽起來情緒不高。

“瞧您說的,我還等著欣賞第四交響曲呢。您不是說要教我大提琴。”

“有什么用啊,不能當飯吃。”黃老師的眼色黯淡。

“怎么了老黃。”吳桐停下腳步。

“我老婆來信,再不掙夠她過來的錢,就要跟我離婚。”黃老師搖搖頭,“好好的首席大提琴手不當,跑過來干廚子,你說我中了哪門子邪。”

“老黃,你不能放棄啊,馬上就拿到ILR了,辛苦了這么多年,不能白費。”

“然后呢,還不是個二等公民,干著老外不愿意干的活。”老黃把煙狠狠扔在地上,“小吳桐,你剛來,什么都來得及,聽我的,別把時間浪費在打工上,生活苦點就苦點,不能為了小錢耽誤了大事,學業才是最重要的。”

“老外都是他媽勢利眼,你有本事,他們才會把你當人。”他恨恨道。

路旁的酒吧熱鬧非凡,醉醺醺的球迷在街邊齊聲歌唱,看來今晚特城隊又贏了,吳桐不想惹麻煩,很快騎回自己的合租公寓。

屬于她的房間不到十平米,只能放一床一桌,室內陰冷潮濕,黑漆漆的墻面脫著皮兒,她癱到床上,累得毫無睡意,看著頭頂的半扇窗戶,一束黃色月光投射進來。

她想起幾天前無意看到的音樂訪談。

“……樂隊錄制完《Shiver》后一起出門休息。外面沒有什么燈光,天上的星星顯得特別耀眼,主唱克里斯·馬汀望著夜空,胡亂彈著吉他,這美妙場景激發的靈感突然沖進他的大腦,他很快即興哼出了旋律。”

“創作歌詞的時候,馬汀犯了難,他想找到一個特定的詞來貼合這優美的旋律。無意間,他看見斯蒂芬妮黃色皮膚洋溢的光芒,歌名就這么誕生了,樂隊成員強尼·邦藍建議歌詞的第一句以‘Look at the stars’"開頭,就是在那個晚上,樂隊錄制了《Yellow》……”

按下播放鍵,熟悉的旋律傳來,這首聽了不知多少遍的曲子在腦間回蕩,吳桐翻出和學校唯一有關的紀念品,是生日那天小單送的一瓶千紙鶴。

在異鄉的某個孤獨傍晚,她終于察覺了紙鶴的異樣,拆開后,鶴腹上寫著熟悉的字跡,她一只只的還原,一遍遍的看,時光在她的面前鋪陳開來,竟然沒變模樣。

當她終于來到彼岸,自信能百毒不侵的時候,這個意外讓她徹底崩潰。她始終認為,站在這里的,應該是兩個人。

人和人之間,生來就是互不相識的孤島,而連接他們的這片海域,名叫思念。



6.

“證據確鑿,太難了。”何律師無奈的搖頭,“劉先生,這不是律師費的問題,這種案子誰接都是敗訴,更何況,還有軍方的背景。”

“那好,謝謝你。”劉長淵站起,伸出寬大的手掌,“何律師,我還有點事,就不送你了,我讓司機跑一趟。”

“校長,就這么算了?”白指導看著律師消失的背影,心有不甘,“二審再敗,老徐面對的是10年刑期。”

劉長淵沒有說話,默默的點著煙,青霧中的白發緲緲無言。

“我真沒想到關鍵證據居然是蕭遠提供的錄音,而這段錄音還是李亦可在香港拿到的。”白指導滿臉不平,“校長,他們這個局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怪李亦可,她肯定不知情。”劉長淵深吸一口。

“校長,老首長過世才多久?金副部長被隔離審查,您被停職,徐成云身陷囹圄,戴錚下落不明。”

“這跟老首長有什么關系,”劉長淵不看她,“別動不動往權術上扯,買船的事情太急了,的確違反規則,別人有憑有據有錄音有證人,老徐只判個商業欺詐算是刀下留情了。”

“校長,”白指導聲里滿是委屈,“是我多話了。”

“小白,”劉長淵看她,“這是內部證據,上面很不高興,‘膽大妄為,嚴肅查處,以正國法,以儆效尤’,這種語氣的批示很少見到,所以我們能做的不多。”

“周邦國跑了你知道嗎。”白指導去倒水,“不知道怎么運作的,調中政了。”

“不怪他,他知道在我這里沒什么希望。”劉長淵指指凳子,“你坐下。”

“小白,我叫你來不是想聊這個,有另外的事要聽聽你意見。”

“校長,咱能不能換句臺詞。”白指導心中一緊,劉長淵只要說這句話就沒什么好事,她盯著他看。

“你緊張什么,”劉長淵笑,“他們都畢業了,像放出去的駿馬。”他看向天空,白云幻化為高山,轉瞬又裂變為巨鯨。

“我們,也該開啟新的旅途了。”

“校長,”白指導原地站起有點不敢接受。“您要走?”

“離開一陣子吧,我老了,舍不得這里。”劉長淵看她,眼中似有千言,“但是,我得向你借一個人。”

“張登云?她剛留校啊,也不習慣出外勤,她的作用還是在陣地上比較……”

白指導突然停下話頭,她看著一言不發的劉長淵,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們的事兒,所以,我不下命令,只是征求你們的意見,他可以不跟我走,這是你們的選擇。”

“他怎么說?”白指導語調低了下去。

“我想,你還是自己去問問他吧。”


單身宿舍整潔又溫馨,四處散發著好聞的奶香,白指導婆娑著臺燈旁的相框,指尖在笑臉間撫拂,最后停在熟悉的那張臉上。

門輕輕的敲響了,他已經很久都沒敲過門。

白指導微笑著看他走進來坐在了對面。他眉頭緊鎖,不再習慣的把煙霧揮散,也從頭至尾都不看她。

她明白什么都完了。

“你都知道了。”半晌,林教官終于開口。

“都知道了。”

“你答應了?”林教官抬頭看她的眼睛。

“答應了。”

“白穎,事發突然,我沒來得及跟你商量,劉校長找我的時候,我并沒有答復,他說……”

“去吧,”白指導揮揮手,止住他的解釋,微笑一分未減。“又不是不回來了,瞧你急的。”

林教官突然走過來緊緊抱住她,她被壓得脖子后仰,雙手一動不動的撐著身體,使勁的看著天花板。

“什么時候走?”

“下周。”

“這么快,都不需要做準備嘛。”白指導像是在問自己。

“我一個男人有什么行李,隨便收拾收拾就走了。”

“提前找我補英語,不是在準備嘛?”

林教官雙手扶著她的肩,半天說不出話。

白指導看著面前孩子般的堅毅男人,說不出的心疼。她多想有個人來勸勸自己,可這世上又只剩下孤獨了。

“等著我,等我回來,咱們就結婚。”林教官雙眸似墨。

“我想聽你彈琴。”白指導看了看墻邊的吉他,忙了好久,蒙了一層灰。

林教官略作猶豫,便緊緊的摁住琴弦。那首曲子伴著寂靜滴答響了起來,琴音盤旋,他的心底像被堵了塊大石頭,窗外,晴朗的天空莫名其妙下起雨來。

一曲終,他走了。空空門框像是不明黑洞,所有人都會被旋吸進去。

“晨沐,這很有可能是條不歸路,我不強求你,就像當年不強求你哥哥,你想好了。”劉長淵少見的遞給他一支煙。

林教官沒有說話,他走到窗邊,校園里櫻花正在怒放,血紅的枝頭似曾相識。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的哥哥,是因為寒露計劃犧牲的。”林教官緊張的看著劉校長,他知道多年的謎團要解開了。

“他在外潛伏多年,最開始就因為同小組成員的失誤,險些暴露。為了讓計劃順利進行,他吃盡非人的苦。可是,計劃從根上就是錯的,血清反制開啟,外人無處可逃。”

“最后,他為了救周邦國,犧牲了。”

“周邦國?”林教官雙目圓睜。

“對,他曾經是行動隊的隊長,搏擊無人能敵。但他們還是失敗了。”

“武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只有靠腦子。你記住,真正的勇敢不是為某件事壯烈地死去,而是為了心中的目標卑賤地活著。”

“他們的名字,一個都不會被遺忘,林晨陽,朱穎,王偉,劉驕陽,老首長,老廠長,還有張濤。”

“張濤,”林教官聲音低沉,“他在哪里?”

“他的新身份叫劉韶凱,在圓滿的完成了前一個任務后,我本有機會還他新生。”

林教官雙眉緊皺,實在不愿意聽他繼續解釋。

“可是, 他又再次出發了。”劉長淵根本不想解釋。

“去哪里?”

“你知道荊棘鳥嘛,”劉長淵露出了無人能解的笑容,“傳說中,它永遠停不下來。沒關系,以后你會知道的……”


清晨的浦東國際機場人流熙攘,白指導送進大廳,與他們一一握手,三人并沒有多說什么,平靜得好似踏上歸家的地鐵。

“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劉長淵朝她堅定的點點頭,轉身走向安檢口。

一對璧人相望著,白指導先抿唇微笑,林教官跟著牽動嘴角。他們沒有擁抱,也不再淚別,只是平靜的記住彼此的模樣。

揮揮手,他們消失在安檢口。白指導心里說不出來的滋味,也許有別離,也許有失望,更多的是旁觀的無奈。她明白前行的道路不再寧靜,等待著所有人的,是心莫為力的宿命。

飛機起飛了,白指導看著它在天空中越來越小。她默默打開車門,前方朝霞萬丈,幻化出金子般的光芒。

握緊方向盤,她堅定的朝前開去。

(完)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剝皮案震驚了整個濱河市,隨后出現的幾起案子,更是在濱河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老刑警劉巖,帶你破解...
    沈念sama閱讀 227,702評論 6 531
  • 序言:濱河連續發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現場離奇詭異,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過查閱死者的電腦和手機,發現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閱讀 98,143評論 3 415
  • 文/潘曉璐 我一進店門,熙熙樓的掌柜王于貴愁眉苦臉地迎上來,“玉大人,你說我怎么就攤上這事。” “怎么了?”我有些...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175,553評論 0 373
  • 文/不壞的土叔 我叫張陵,是天一觀的道長。 經常有香客問我,道長,這世上最難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62,620評論 1 307
  • 正文 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辦了婚禮,結果婚禮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還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們只是感情好,可當我...
    茶點故事閱讀 71,416評論 6 40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開白布。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睡著了一般。 火紅的嫁衣襯著肌膚如雪。 梳的紋絲不亂的頭發上,一...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54,940評論 1 321
  • 那天,我揣著相機與錄音,去河邊找鬼。 笑死,一個胖子當著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內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決...
    沈念sama閱讀 43,024評論 3 440
  • 文/蒼蘭香墨 我猛地睜開眼,長吁一口氣:“原來是場噩夢啊……” “哼!你這毒婦竟也來了?” 一聲冷哼從身側響起,我...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42,170評論 0 287
  • 序言:老撾萬榮一對情侶失蹤,失蹤者是張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劉穎,沒想到半個月后,有當地人在樹林里發現了一具尸體,經...
    沈念sama閱讀 48,709評論 1 333
  • 正文 獨居荒郊野嶺守林人離奇死亡,尸身上長有42處帶血的膿包…… 初始之章·張勛 以下內容為張勛視角 年9月15日...
    茶點故事閱讀 40,597評論 3 35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戀三年,在試婚紗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綠了。 大學時的朋友給我發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飯的照片。...
    茶點故事閱讀 42,784評論 1 369
  • 序言: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男人離奇死亡,死狀恐怖,靈堂內的尸體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詐尸還是另有隱情,我是刑警寧澤,帶...
    沈念sama閱讀 38,291評論 5 357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島的核電站,受9級特大地震影響,放射性物質發生泄漏。R本人自食惡果不足惜,卻給世界環境...
    茶點故事閱讀 44,029評論 3 34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處隱蔽的房頂上張望。 院中可真熱鬧,春花似錦、人聲如沸。這莊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4,407評論 0 25
  • 文/蒼蘭香墨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三九已至,卻和暖如春,著一層夾襖步出監牢的瞬間,已是汗流浹背。 一陣腳步聲響...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5,663評論 1 280
  • 我被黑心中介騙來泰國打工, 沒想到剛下飛機就差點兒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東北人。 一個月前我還...
    沈念sama閱讀 51,403評論 3 390
  • 正文 我出身青樓,卻偏偏與公主長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敵國和親。 傳聞我的和親對象是個殘疾皇子,可洞房花燭夜當晚...
    茶點故事閱讀 47,746評論 2 370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

  • 【前情提要】第十二章 平凡之下 莫聲與卓瑪玩猜謎,為的不是地下真相,而是特殊親密。在表白的邊緣,他怯懦了,退縮換來...
    肉魔閱讀 7,304評論 62 187
  • 【前情提要】第九章 冰霜烈焰 小單告別了高中世界,走入對吳桐的無盡相思,他開始懂了。文偉峰與劉玉明度過了悠閑假期,...
    肉魔閱讀 6,681評論 69 143
  • 【前情提要】第十章 代理人之戰 劉韶凱破殼而出,與劉長淵、徐成云和戴錚等人在W國展開了大船爭奪戰,代理人輪番上陣,...
    肉魔閱讀 6,816評論 63 144
  • 【前情提要】第三章 得失之間 嚴苛的軍訓開始了,李亦可、吳桐一對閨蜜經受著各種考驗,小單和文偉峰長期表現不佳全隊掛...
    肉魔閱讀 4,992評論 39 124
  • 雅致簡約的院落里,青衣襲地而座,手中古琴聲錚錚令人沉醉。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你現在的處境。” 洛韶舞將茶倒入杯中...
    霽與陵閱讀 355評論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