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man painter
01.《花落花開》,自然天成的女畫家
Séraphine最幸運的就是,在很早以前就知道此生的使命什么。她回憶,1905年,守護天使對她說:你畫吧,你應該拿上畫筆。
Séraphine的天賦就是畫畫,單純的畫,不是要靠畫畫養活自己,過更好的生活;更不是想要依靠畫畫出名,被別人看見。
人生在世,做事要不為名,要不為利;還有一種,為天賦使命而活。
恰好她就是這樣的天才,不依靠教育啟發繪畫天賦,也不依靠正規訓練獲得繪畫技巧,她身上流露出的淳樸、稚拙風格都是自然天成而非后天培養;畫作表現的手法、原料也都是渾然天成,美玉不琢。
這部電影的敘事和表現手法也是對應了Séraphine式的自然。平緩而淡漫的節奏,沒有翻天覆地的高潮,也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就像抬頭看夜晚的天空,只見滿天繁星,卻沒有看見流星一樣。
別期待看到流星。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像我們看星空一樣,再怎么期待也沒有變化,普普通通,這次正常。Séraphine式的普通。
她的藝術方式:樸素藝術(Nave style),也叫原始主義,一看她的畫你就會明白。
樸素藝術(Nave style):
19世紀末法國出現的藝術風格,強調藝術的天生自然、原始純真。創作者幾乎無師自通、風格獨特,不受古典藝術的傳統和造型技術的訓練的束縛。代表人物還有亨利·盧梭。
他們的畫用色鮮明,筆觸質樸。就像孩子富有想象力的筆觸,亞麻的質感而非真絲的精致。這樣的畫充滿了幻想的色彩,是一個孩子在快速描繪自己天真的夢。
這種天真和單純,稚拙和粗樸,伴隨了Séraphine的一生。
Be naturally formed
02.Seraphine式的自然
“執著于作品,在鍋子里也能找到上帝”
Séraphine是法國桑利斯小鎮的鄉村女傭,臃腫的身材,常年穿著一套深色的衣裙,提著大藤籃,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在雇主家的地板上,走在街道上,走在河水中,走在鄉間的林蔭路上。
她和一切文藝片的清新女主角不一樣,完全相反。
影片大部分都在跟隨Séraphine的腳步和目光,把觀眾帶入大自然。
她笨拙的提著藤籃,里面裝的是她從河里打撈起的淤泥,也有可能是天主教堂偷來的點燈油、或者是肉店的豬血、還有鮮花青草、面包屑,這些都是她最寶貝的天然顏料之一。
她踏著隨風搖擺的草,走向一棵在斜坡上等她的大樹。大樹伸開茂盛的枝葉,她撩起裙子扶著樹枝使勁爬到樹上,搖擺著兩條粗腿,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和大樹說話。
大自然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是她畫作里呈現的素材。她能輕松和它們對話,她的頻率自然的頻率是一致的,因此她可以毫無阻礙呈現自然的風貌。
白天干完雜役,雖然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她忙不迭的回到家,立刻點起昏暗的蠟燭,在10平米的起居室內研磨各種天然的原料,邊唱著贊頌圣母的歌,邊在木板上用手指癡癡的畫畫。
原料天然,“畫筆”自然,她垂著頭一連幾個小時畫畫。忘記了周邊的一切,甚至忘記房東的催租,她自己有沒有飯吃。
就在法國桑利斯小鎮上,她就像河里的淤泥一樣普通,已經這樣活了50年。
有一次,雇主太太的新房客著名收藏家威廉從桌角看到她的一副小蘋果畫,驚為天人。威廉立刻買下她的畫作,并且鼓勵她繼續畫畫,不要再做這些打掃衛生、洗床單的粗笨活。
這些能養活她的雜役配不上一個畫家。這一幕很有趣:
“你不用一輩子幫人干活,你手上握著金子。”威廉激動的說。
Séraphine繼續有力而專注的擦著地板,淡淡的說:“我相信圣女貞德的話,執著于作品,在鍋子里也能找到上帝。”
她的意思是說,她可以自己自足,自知自足,有一套自洽的生活體系。即便每天辛苦勞作,她也從這樣的生活中得到知足和樂趣;晚上還能沉醉在小屋里,自顧自的畫畫已經很滿足。她不需要被看見。
人與人之間都一樣,那是因為共同的人性,貪、嗔、癡、求存;人與人之間也差別巨大,每個人的欲望不一樣,有的求名、有的求利。
Séraphine的這套生存系統顯然脫離于世俗的名利系統,是一種自然又自發的自滿狀態。這也為她的悲劇埋下種子。
“畫畫的人會用不同的方式去愛”
威廉想為Séraphine舉辦畫展,讓她繼續畫,磨練自己的技術,認為她作品一定會得到更多人的肯定。
她不是為了要開畫展得到名氣才更努力的畫畫,只是因為有人懂她,讓她感覺到心靈的共鳴,不是那么寂寞而已。
孤單和寂寞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痞子蔡在《夜玫瑰》里說,寂寞確實跟孤單不一樣,孤單只表示身邊沒有別人。但寂寞是一種,你無法將感覺跟別人溝通或分享的心理狀態。然而,威廉的出現,讓她不再寂寞,對自己的畫更確定了。
因此,在一戰期間威廉逃離法國回德國,不論身處怎樣的窘境,即便面臨生命危險,她都單純如從前一樣活著:白天辛苦恣睢,哪怕去偷東西;晚上在期待和天賦的驅動下不知疲倦的畫畫。
直到迎來一戰結束,威廉回到法國后,從一個本地藝術家的小展覽上一眼認出她的畫作。
Séraphine還活著,威廉激動萬分。在戰爭期間,底層人的命運就像樹葉一樣不知被風帶向哪里。他以為她死了,畢竟剛認識的時候,她都50歲了;而現在,威廉自己都已經兩鬢斑白。
看到她的畫,讓他更震驚是Séraphinede已經日漸成熟,儼然一位畫家,不再局限于小木板上用手指作畫,而是把靈感擴展到更大面積的畫布上了。這是新突破。
找到Séraphine,威廉正式成為她的資助人,要為她辦畫展。Séraphine有了錢花,就租下更大的房間,買了更多的顏料和漂亮的家居生活品,開始為畫展做準備。
她依舊執著于畫畫,也開始和身邊的鄰居們相處,帶他們欣賞自己的畫作。
這和之前自顧自暇、自知自足的自洽是不一樣的狀態。
也許從威廉發現她開始,就改變了她維持了50年的自洽體系。這也是危險的。
鄰居們看著她的畫驚嘆:這是神的恩典。問她這些畫是用畫筆畫的?
背后的意思是:這是不屬于人間的東西,但是她表現出來了,非同凡響。
她畫的花都在顫動,每一朵花都是一只充滿渴望的眼睛,它們有序的排列著,傳遞著某種不可被理解的驚恐。
Séraphine說,連她自己有時候都不敢看自己的作品。她比以前更確定的是,這是守護天使在引導她。
能畫出這樣震撼人心的畫的畫家,難道從未戀愛過嗎?
一位朋友看她的畫,被畫面流露的悲傷感染到,問她是否談過戀愛。Séraphine害羞又簡單的講了自己的故事:很早以前和一位軍官訂婚,但是他消失了。
她說:畫畫的人,會用不同的方式去愛,心能看到他,透過別人的面孔看到他。如果還想著他,或者對方也會想到自己。
她的存在可能就是一種守護。
對天使的守護,她用畫畫的方式來傳達;對自己愛的東西的守護,她用時間來回應。就像還給威廉在一戰逃離時落下的日記本。她早已收藏好,靜靜等待歸還的那一天。
“我的靈感來自天上”
攝影師想給她拍張照,她扶著畫作,不看相機鏡頭,而是虔誠又自豪的看著天上。
攝影師說:“你不必這么昂著頭,看鏡頭”。
她說:“不,我的靈感來自天上”。
Ordinary
03.Seraphine式的普通
“我不喜歡不確定的等待”
威廉在認識Séraphine后,鼓勵她畫畫,不要理會別人說什么,因為他們也不懂。Séraphine內心是把威廉當成平等的朋友對待的,恐怕這份友誼里也有愛情都想參與一份的痕跡,所以她才能接收到威廉的鼓勵,向他敞開心門。
直到一戰即將爆發,威廉急忙收拾物品要逃離法國,他作為德國人得保命。臨走前Séraphine還拿著新的畫給威廉看,威廉的注意力卻已經不在畫上,局勢動蕩,他想的是如何逃走。
Séraphine感受到被冷落,她太單純,想的是只是如何畫更好,讓畫作成為彼此交流的語言。所以當威廉讓她繼續畫,并且給她留下錢時,她斷然拒絕。
她說:如果你不回來呢?我不要你的錢,我不會被收買。
不管她多么有天分,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渴望被珍惜,也珍惜自己所愛之人。
威廉見她生氣,對他解釋忙著逃走的原因,并且告訴她,一生不想和女人結婚。Séraphine不會考慮威廉話語背后的意思,她已經像等待初戀一樣,用執著等待著威廉的回歸。
如果說之前她的生命里只有守護天使給她注入靈感;從威廉逃走后,對他渺茫的期待也成為她靈感的一部分。
有了愛也會有傷害。
“心里難過,就去撫摸那些花和樹”
Séraphine白天不停的忙著洗床單、打掃屋子,經常因為小事被女主責罵;為了買畫畫的木板和原料交不起房租,也被房東太太不停的諷刺。
她也有自己的小情緒,天才也是生活在七零八碎的生活里的。
每當心情不好時,她就提著籃子去森林里撫摸大樹、裸泳、睡在草地上。
她把自己調整情緒的方法羞澀的說給威廉聽,想讓威廉不那么那么傷心。她很富有同理心,好像只對威廉展現出這樣的同理心,傳達的那么自然。
“我的畫受傷了”
一戰后,在威廉的鼓勵下她的畫風日趨成熟,他幫她賣了很多畫,她的生活質量也改變巨大。
她迫不及待的準備著,威廉即將要為她在巴黎舉辦的個人畫展;不僅如此,她還給自己定制了一身昂貴的新娘禮服裙。
她感受到一些信號,就像她接收天使的信號一樣肯定。也許,她一廂情愿的認為,威廉也是一樣想法。
“她就像一個急不可待需要得到媽媽安慰和稱贊的孩子一樣,興奮地跑到教堂倚著圣母說:我準備好了!我準備好了!人們怎能奢望像她這樣一個感性而純粹的人、一個單純而缺少經歷的人可以學會熟練地把握感情、操控金錢呢?”
她去了教堂把畫展的這個訊息告知了天使們,邀請她們來參加。可能不僅僅邀請她們來看畫展,還有見證她的婚禮。
可是,希望落空了,戰后經濟蕭條,人們節衣縮食,畫展只能延期。
然而Séraphine等不了,她說她的畫受傷了,儼然經歷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她把自己關起來喃喃自語好幾天,在一個清晨穿著婚禮的白紗出門,光著腳,把銀器一件件放在鄰居們門口,說著:請帶走我的血。風吹起她的白裙,把她帶向深淵。
她瘋了,關閉了心門,關閉與天使和威廉的對話,再也接受不到任何訊息。
1942年,Séraphine在療養院孤單而寂寞的離世。1945年,在威廉的多方努力和奔走下,Séraphine的作品終于在巴黎和世界各地展出,成為法國樸素藝術(Nave style)流派的著名畫家。
她以一種讓人心碎、又自然而普通的方式離開了世界。
她是幸運的,一直被天賦引領;她也是悲哀的,自給自足的自洽的體系被打破,卻沒有完成整合和重建。
相信每個人生來都有自己獨特的價值,這份價值如何被發現和引領,如何實現自洽和他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