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去贛江岸邊撿石頭,原本是懶散行為,卻撿著了一塊打磨锃亮的小石頭,一下子喜歡的不得了。二零一七年八月初那個奇特的下午我至今仍記得真真切切。被一場大雨打落的樹葉染黃了———黃得如干涸的河———雜木林間的一條小徑,我兜著石頭雙手插在褲袋,在這條小徑來回渡歩。除了腳踩落葉的鞋聲和毛毛雨打樹葉的淅瀝聲,別無任何聲響。回來之后便把石頭放進魚缸,幾天它們也不理會。
? ? 今天一條魚竟然開口說話了。
? ? “你到底苦惱什么呢?”它忽然問我。
? ? ?“沒什么大不了的”我說。
? ? 魚稍往前游了段距離,隔著玻璃,睜大眼睛看著我,我也挨它坐下。
? ? ?“總做不好的夢?”
? ? ?“總做不好的夢。大多數夢見妖魔鬼怪。”
? ? 它瞇了瞇眼,往水面吐出一個水泡,又縮回去了。
? ? ?“肯定不太想講,是吧?”
? ? “肯定講不好。”
? ?它向另一面游去,“真想講的事是講不好的,不是么?”
? ?“不明白啊。”我說
? ?我默然透過玻璃望著魚游泳的方向,良久,它用小小的魚鰭在水面劃出幾個莫名其妙的圖形。
? ?“和你在一起,我時常悲傷的不行。”
? ? “很抱歉。”我說
? ?“不怪你。也不是因為你在房間里該喂我食物時想別的人、別的事。那怎么都無所謂。我,”它突然閉住嘴,在水里又轉了一圈,“不明白。”
? ? ?“也不是想把心封閉起來,”停了一會我說,“只是自己也把握不住發生了什么。我本想盡可能公平地把我各種事情,不愿意過分夸大或過分講究。但那需要時間,”
? ?“多長時間?”
? ? 我搖了下頭,“說不準,或許一年,也可能花上十年。”
? ? 它又吐了個泡泡,游個圈圈。“噯,你不認為十年就像永遠永遠?”
? ? “是啊。”我說。
? ? ? 當我出門買水回來,它正在吞聲哭泣,好看的魚鰭急促地顫抖。我拉好窗簾,夜空中央浮著一輪白亮亮的月。
? ? ?“喜歡我的發型嗎?”我問。
? ? ?“好得不得了”
? ? ?“如何好法?”
? ? ?“好的全世界森林里的樹統統倒在地上。”
? ? “真那樣想?”
? ? “真那樣想。”
? ? ?“但你為什么哭?”我看著魚那可憐樣。
? ? ?“你無法理解我們魚群性欲這東西。”魚兒對我說:“舉例說吧,我和你相處了兩年,在這期間我同不少母魚睡過覺。但對那些雌魚,我卻什么都不記得。既不知道姓名,又不記得長相。而且和任何人只睡一次,游過去,干,分手,如此而已。這有什么不妥?”
? ? ?“我不能忍受的是你那種傲慢態度。”另一條魚也游到我面前,看著驚訝的我平靜地說,“問題不在于你同哪只母魚睡不睡覺。我從來就沒有認真計較過你的拈花惹草,是吧?”
? ?“也不是你所說的拈花惹草,僅僅只是住在一個魚缸而已,誰也不受傷害。”魚說。
? ? “我受傷害。”雌魚說,“為什么光有我還不夠?你這樣傷透了我的心,讓我活在魚缸里備受痛苦和迷惘?”
? ?“我當然也迷惘也痛苦,只是可以通過鍛煉來減輕,就拿蚊子來說,如果讓它挨打,它也要設法使自己少受損害。”
? ? “可蚊子并不戀愛。”
? ?“蚊子并不戀愛?”魚重復一句。
? ?“別當玩笑,我可是認真的!”
? ? ? “夠了!shutup!”我向它們大孔道!“就我個人而言,小母魚你倒像是個非常可貴的女孩。你為他傾心這點,從你的表情也看的一清二楚,你對眼前的雄魚一片癡情,我也明明白白。雄魚并非有什么罪過,只不過是大千世界里司空見慣之事。在風和日麗的天氣里蕩漾于美麗的魚缸,我們既會覺得藍天迷人,又深感自然水多嬌——二者同一道理。不必那么苦惱。縱令聽其自然,世事的長河也還要流往其應流的方向,而即使再竭人力,該受傷害的人也無由幸免。所謂人生便是如此。這樣說未免大言不慚——你也差不多到了學習這種人生方式的年齡。有時候你太急于將人生納入自己的軌道。假如你不進精神病院,就要心胸豁達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