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當星光漸亮,夜幕降臨,魔都披上五彩斑斕的霓裳,高樓大廈的輪廓在燈光的映照下變得更加立體。陸家嘴的大樓、南京路的人行道、新天地的酒吧、田子坊的小巷,現代繁華與古老文化交相輝映,勾勒出一幅獨屬于魔都的畫卷。
30歲的薛寧已經是魔都一所律所的合伙人了,今年她終于完成了自己的夢想:在魔都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薛寧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在搬進這套房子的第一天,她邀請了幾位朋友一起吃飯,算作喬遷之喜。
一場狂歡之后,朋友一個個道別離去,薛寧站在門口笑著目送他們離開,當電梯門關閉,樓道的燈也隨之熄滅,她又一個人重新歸于黑暗和寂靜。
薛寧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沒有開燈,寂靜的夜里,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她身上,照的她更加單薄。她手里握著一杯紅酒,凝視著遠方,心中思緒萬千。
華燈初上,魔都的夜晚,如此的迷人,讓人沉醉不已。但在這片光影斑駁的世界里,是否每個人都可以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慰藉?
暗柳啼鴉,單衣佇立,小窗朱戶。
薛寧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家了。為了掙脫父母的束縛,為了逃離那個家,薛寧從熟悉的故鄉一頭闖入陌生的都市,一次次碰壁,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不甘就此回去。只能更加地努力,做得更多,休息更少,只有偶爾喘息的時刻她好像才會有片刻的回憶,那個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薛寧的老家是江川縣,一個經濟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的地方,她的家庭條件尚可,父親是公務員,在她離開家的時候就已經是局長的職位了,母親是一家銀行的職業經理,所以從小她就不缺錢。
但她缺愛,至少她是這么想的。父母工作繁忙,卻沒有一刻放松對她的管教,父親是個古板嚴肅的人,在體制內工作的久了總是會把一些不好的作風帶回到家里,大男子主義嚴重,不愿意做事事出頭管教孩子的家長,又總是嫌棄孩子不夠優秀,沒有花時間關心過孩子卻還妄圖把控孩子的人生方向,母親是個很嚴格的人,雖然父親沒有明說,但婆婆明里暗里對她生不出男孩的貶低他也沒有反駁過,所以她對自己嚴格,對薛寧更嚴格,她一直很關注薛寧的成績,尤其是在大伯家的堂哥考出優秀的高考分數后,她對薛寧的要求總是苛刻而嚴格,這甚至讓薛寧感到自己是不被這個家接納的。
小時候的薛寧不如現在美麗動人,最值得人們懷念的青春期是她最不愿意回憶起的狼狽時刻。青春期的激素在她的臉上肆虐,留下了滿臉的青春痘作為標志,與此同時,高考這座無形的大山壓在她的肩上,讓她的體重猶如脫韁的野馬,一路狂奔,極速增長。
在這個人生的轉折點,她不僅要面對內心的焦慮和不安,還要承受身體上的變化和父母帶來的壓力,每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
高考結束后,薛寧考得還不錯,她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喘口氣了,結果父母強硬地要她報本地的學校,父親甚至已經給她規劃好了之后考研考公的道路。
謊騙父母填報的志愿,開學后再也不回家大概是薛寧從小到大做過的最叛逆的事情,靠著從小攢的零花錢以及兼職,她成功熬到畢業,在拿到offer的那一刻她好像才終于掙脫了父母的枷鎖,徹底飛離那個縣城。
但每一個下班的夜里,薛寧走在這繁華的都市種,抬頭望著那許許多多明亮窗口,也會感慨何時有屬于自己的一盞。
終于,有了。但好像還缺點什么。薛寧苦笑著搖頭,人總不能太貪心。
突然,一段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是吳阿姨打來的電話。
吳阿姨是薛寧的貴人,在她還在律所實習,打不開局面的時候,是吳阿姨委托她擔任自己的代理律師,那一次的工作并不復雜,但卻是她第一次獨立完成一項委托,這不僅為薛寧提供了寶貴的實踐機會,更讓她領略到了資深律師的智慧和魅力。那之后薛寧也沒有和吳阿姨斷了聯系,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吳阿姨給了她如家人般的幫助和溫暖。
薛寧接起電話:“喂,阿姨晚上好呀。”
吳阿姨情緒好像不高,她沉默了一會還是語氣堅定地說“薛寧,我想你最好回家一趟。”
直到今天,薛寧才知道吳阿姨是她母親的大學同學,母親畢業后選擇直接工作,而吳阿姨選擇繼續深造,最終在魔都定居。雖然父母在電話里斥責她并保證如果她不回家就再也不給她提供任何幫助,包括生活費和學費,但他們還是會不放心,所以母親聯系了吳阿姨,通過吳阿姨一直在默默地關注她,甚至在她工作出現困難時,不善于求人的母親還拜托吳阿姨出面照顧她。
“你表妹把你爸媽的銀行卡偷走了,被你媽媽撞見,兩人拉扯中她推了你媽媽一下,不小心摔下樓梯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想,最好也讓你知道。”
或許很多人都會以為,在那樣一個老一輩重男輕女的家庭里面,薛寧的對照組會是她堂哥,但其實不是,堂哥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成績好,為人和善,母親拿薛寧和他對照,卻不限制他們接觸,所以母親不允許她接觸的課外書,薛寧都會放在堂哥那里,如果說成年后的貴人是吳阿姨,那青春期的密碼鎖就是她堂哥。
表妹關雪是姑姑的女兒,和沉默寡言的薛寧不同,關雪從小就活潑嘴甜,像她的母親一樣,雖然是女生卻仍然得到了奶奶的喜愛,小時候薛寧不懂,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性格不討喜,沒理解什么是愛屋及烏,什么是殃及池魚。
薛父可憐妹妹遇人不淑,從關雪出生起就一直資助母女倆,從而使關雪從小就養成了好逸惡勞,嘴甜乞討的習慣,但她也吃到了嘴甜的好處。
比如,薛寧不要的路,不要的資源,薛父都給了關雪,并且薛父還把自己的下屬也介紹給了關雪,這些所有都是原來薛父想讓薛寧走的路。他吃到了體制安穩的紅利,便認為這是最好的。
那位下屬的家庭很好,關雪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騙他說會有50萬彩禮,可關家哪有那么多錢,她問薛父借,卻被薛母強硬的拒絕,那是薛母給薛寧準備的彩禮,也是薛母的底線。
關雪以前也偷過薛家的東西,但每次只要賣賣慘,哭哭窮,薛父就不會過于責怪她,這次她也以為會和以前一樣。巧合的是當天薛母文件忘記帶了,所以回來一趟,剛好撞見從主臥出來的關雪,兩人拉扯之間薛母被推下了樓,然后關雪就跑了。
還好手機沒有被摔壞,薛母及時叫了救護車。
薛母傷得不重,住了幾天院后就回家修養了,但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許多朋友來看望她,其中包括薛母和吳阿姨的共同好友,那位和吳阿姨吐槽起來才讓吳阿姨知道了這件事。
終于薛寧還是決定回一趟江川縣,吳阿姨沒有說薛母的詳細狀況,只說她最好回家一趟,薛寧以為很嚴重,糾結了一下,還是訂了最近的航班。
江川縣交通并不發達,最近的機場離得也不近,經歷幾趟轉車,薛寧最終在晚上十點到達小區門口。
一下出租車,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街道,薛寧一瞬間好像不知該往哪里走。
恰好這時,一道熟悉的放學鈴聲響起,一群群少年人從薛寧身邊走過,薛寧順著人流走進小區,隨著岔路變多,人群分流,薛寧感覺,自己好像又被丟下,四周的道路,那么熟悉,卻又那么陌生。
遠處好像有燈光亮起,望著那個方向,薛寧感覺丟失掉的記憶一下子全都恢復,連肢體也好像恢復了記憶,沒猶豫,她往那個方向走去。
那是一棟房子,在道路的盡頭,院子里亮著燈光。歲月斑駁了門墻,消退了滿墻的爬山虎,連院外的棗樹也都枯萎,只剩枯枝敗葉落了一地,好像連房子都不再年輕。
二樓窗戶后印出一個黑色的人影,如此熟悉,是母親。
院子里的燈,二樓主臥的燈,在每一個薛寧上晚自習的夜晚,就是這樣,永遠都是亮著的,母親的身影好像也永遠都在那里看著,這樣熟悉的場景,無數次出現在薛寧的夢里,令她瞬間駐足,不敢上前。
猶豫片刻,她還在站在原地,看著那道身影,看了好久好久。
他鄉縱有明月,好像也不及家中一盞小燈。
在被父母管教束縛的十八年里,在獨自拼搏打拼的十二年里,有無數的時刻,薛寧都覺得她是缺愛的,但熟悉的記憶證實現實并非如此,無論是留給她的嫁妝,還是委托吳阿姨照顧她,甚至是一次次的管教,都是父母的愛。
只是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他們如大部分中國父母那樣,愛的太過委婉,他們不喜歡也不善于用語言表達,受他們教育程度、思想認知等方面的限制,表達愛的方式尖銳又不夠恰當,只有每一個漆黑的夜里,點亮的那一盞燈,表達著他們的關系。
許是薛寧看得太久太久,那道人影終于是注意到這里,朝這邊看了過來,四目相對。
薛寧好像聽到了母親的聲音,是在叫父親,很快兩個人影攙扶著走出院子,終于,薛寧還是跑了過去,就像中學時每一個下晚自習的夜晚,她好像終于也能在黑夜里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