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的小孩子們小的時候都很白,很精致。目光和小嗓門水汪汪的,頭發細柔明亮。可是稍微長大一些之后,很快就粗糙了。輪廓模糊,眉眼暗淡。惡劣的氣候和沉重的生活過濾了柔軟的,留下了堅硬的。”
這是李娟在《阿拉泰的角落》一書中,【我們的裁縫鋪】中,提到柴麗克這個學徒時候,寫下的一段話,是啊,惡劣的氣候和沉重的生活,過濾了柔軟的,留下了堅硬的。想必寶玉當時說女兒是水做的,一嫁了人就變成死魚眼睛,大抵也有些異曲同工之意。
經歷過喀吾圖的歲月的青春,總是沉默的、膽怯的、暗自驚奇又暗自喜悅的。
柴麗克是一個有著美麗面孔的人,笑起來的時候,整齊的牙齒飽滿而晶瑩。她的額頭光潔明亮。一雙美麗清澈的、卷曲著長長睫毛的大眼睛能打動每一個迎著她面孔靜靜觀看的人。
用我們的話說,她是一個很耐看的人呢!
可為什么給人更多的印象確實平凡呢?可能她的靈魂是謙卑的吧……可能她的美麗正是源自內心的甘于平凡。也可能是靈魂深處自帶的一種氣質罷?
一些面目艷麗,言語熱烈的喀吾圖女孩子們,粗糙的濃妝后仍是一副安于此種生活的神情,放肆的話語里也字字句句全是簡單的快樂。不知道她們這樣的青春,滋生出來的愛情又會是什么樣的。
作者這種娓娓道來的敘述,因了一兩句的評論和概括,“過濾柔軟,留下堅硬”、“放肆的話語,簡單的快樂”始終牽引著讀者,隨她的筆觸暢游了她在喀吾圖當年的歲月。
而“粗糙的濃妝后仍是一副安于此種生活的神情”,這種簡單直白而又飽含深意的精煉的文字,瞬間讓我想到了春節在家見到舅家表嫂子的情景:
黝黑的面龐,涂上了掙扎而厚重的粉底,和紅艷艷的唇彩,焦黃而枯萎的頭發高高盤起,似乎想要把臉上的褶子也一起熨平。
活脫脫一個面目艷麗,言語熱烈,放肆的話語里字字句句全是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仿佛她就是縣城里那個最漂亮的販賣活雞的老板娘。
竟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力量,作者呈現出的慢鏡頭描寫深深吸引著我:
“室外狂風呼嘯,昏天暗地。樹木隱約的影子在蒙著霧氣的玻璃窗外劇烈晃動。被風刮起的小碎石子和冰雹砸在玻璃窗上,啪啪啪響個沒完……但是我們的房子溫暖平和得讓人沒法不深感幸福:
鍋里燉的風干羊肉溢出的香氣一波一波地滾動。墻皮似乎給香得酥掉了,很久以后會突然掉下一塊兒。至于爐板上考的饃饃片的香氣,雖然被羊肉味道蓋過了,聞不到卻看得到---它的顏色金黃燦爛,還漂著誘人的淡紅。小錄音機的磁帶慢慢地轉,每一首歌都反復聽過無數遍。歌詞都失去最初的意思,只剩下一片舒適安逸。”
從室外的凜冽苦寒到室內的溫暖如春,熱氣騰騰的風干羊肉,金黃燦爛的烤饃片,到錄音機里咿呀呀的磁帶播放,這幾個典型牧區的生活物件,以極簡的方式勾勒出“只剩下一片舒適安逸”的氛圍。
要是喀吾圖這個地方還在,說不定很快就會成為新的網紅打卡地,因為作者這近乎詩意的表達。
我們的裁縫鋪,從接觸到形形色色的顧客,及店里的學徒為我們展現出一個立體的畫卷,呈現出喀吾圖這片土地上牧民的生活習俗。
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