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樣板戲《沙家浜》片段,《祖國的好山河、寸土不讓》中郭建光唱:"朝霞映在陽澄湖上、蘆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全憑著勞動人民一雙手,畫出了錦繡江南魚米鄉……。這高亢嘹亮的唱功、激流飛揚的情感、悠揚悅耳的旋律蕩滌著我的心靈,以后只要一看見湖泊,我的腦海中就會浮現我知青8年的陽澄湖風景。
我插隊的昆山巴城,陽澄湖宛如一塊碩大無比、碧碧澄澄、清清亮亮的翡翠,鑲嵌在常熟、吳縣、昆山境內我們和平村旁。這里的村民世世代代喝著陽澄湖的水長大,靠著陽澄湖這漁米之鄉繁衍生息,陽澄湖盛產肉質鮮美的大閘蟹而聞名于世。站在我們和平村田岸放眼遠眺,陽澄湖碧波萬頃、風景旖旎秀麗,遠闊處天水一色煙霧茫茫,不遠處隱隱與湘城蓮花島、一衣帶水隔湖相望,近眼處岸邊蒹葭蒼蒼隨風搖曳。湖水清澈見底、湖面波光瀲滟。平日里農船罱泥積肥、漁船捉魚撒網。時而銀鏡似的水面上偶然會驚起三三兩兩的野鴨飛起來,激起層層漣漪,陽光撒在湖面上在萬道金光照射下:湖面似有千萬顆晶瑩璀璨的鉆石、銀光閃閃熠熠生輝。
年年的陽春四月、江南水鄉春意盎然春色爛漫,在我們陽澄湖岸邊和平村幾個小隊幾百畝沃田里,滿眼都是金黃色的油菜花,整個湖岸線變成了花的海洋。長得一人多高的油菜郁郁蔥蔥茁茁壯壯,綠油油的枝葉葉稀花盛、枝枝椏椏上一叢叢、一簇簇、一串串綴滿了金燦燦鮮妍奪目小巧玲瓏的"黃寶石"。在金色的陽光映照下閃爍著耀眼迷人的色彩,花朵中的花蕊如無數的小嘴,張著櫻櫻小口向大地傾吐油菜花的芳香。那一大片鋪天蓋地金黃的油菜花、簡直難以用文字來描繪它的瑰麗壯觀,晃若步入雍榮華貴的蓬萊仙境,似乎有一種奪人眼球、攫人心魄的神奇力量,讓人激情澎湃、讓人心曠神怡。在藍天白云和碧波蕩漾的陽澄湖交相輝映下,沐浴著和煦的陽光、呼吸著清新甜美的空氣、享受著鳥語花香的氣息,人仿佛完全沉浸陶醉在江南魚米之鄉大自然懷抱之中了。
知青插隊那些年,我們回蘇城大都不乘火車而搭乘去蘇辦事的農船。當年這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是本大隊的知青都可以搭乘其他小隊的農船。有一次公司13隊有船要去蘇,同學張延英帶訊來告訴我們,我們也好長時間沒有回蘇有點想家了。于是三人一起來到13隊村口,乘上了一條裝載5噸帶篷的木船,負責開船的是三個村民,一個年紀大些二個年紀輕些,送五個女知青去蘇州辦事,搭載我們三個共十一人去蘇。
那是個秋末初冬的一天早晨,從13隊村口出發要穿越水色茫茫的陽澄湖,到吳縣湘城水域再從婁門進城。如果順風順水半天就能到蘇,如果逆風逆水靠搖櫓漸行,那實足要一天。春天的陽澄湖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既溫柔嫻靜、嬌艷秀麗,又楚楚動人。而秋天的陽澄湖如一個婚姻不幸的少婦,既情緒多變,有時似矯橫潑辣的悍婦,而冬天的陽澄湖更是冷酷兇險。
木船搖出村口,進入寬廣遼闊的陽澄湖水域,陽澄湖上微風拂拂碧水蕩漾,湖面上彌漫著一層輕紗般的薄霧。太陽似乎很慵懶睡意朦朧睜不開眼,給天地只泛出淡淡的光暈。起始因風小木船靠搖櫓前進。清澈的湖水連湖底晃動的水草游動的魚蝦都清晰可見。不遠處的水面上還有幾只探頭探腦飄浮嬉戲的野鴨,岸邊蘆葦叢叢蘆花搖曳,田野村舍都隱隱可見,景色詩情畫意。木櫓漫不經心撩撥著湖?游動的魚蝦,木船一搖一晃緩慢前行,我們幾個知青心情愉悅地欣賞著江南的湖光水色、田園美景盡收眼底。
不知不覺風漸漸大了,湖里的波浪也開始集結湧動起來。老鄉叫5個女知青坐在船艙內,我和伍建民坐在船頭平板上,胡榮軍坐在船艄船艙邊。而他們開始忙碌起來:收櫓放舵放桅推桅,一個青年躬身挺腰將粗長筆直的桅捎扛在肩上,腳步沉穩一步一步將桅桿推起直指蒼穹,推進桅洞理好帆篷、拉起繩子一點一點往上升,朔風鼓吹著巨大的帆篷,借助風力木船立即像裝上了發動機一樣乘風破浪前進。風是從側面來的、木船也是左邊高右邊低側斜著前進,木船行駛在波浪滾滾的水面上,只聽見船底"啪啪啪"的碰撞聲,浪花四濺船舷兩邊翻滾著二條白浪向后退去。
駛入湖心北風驟然變大,耳聞嗚嗚呼嘯的風聲、湖面已白浪滔滔,洶涌的波濤一浪推著一浪向我船涌來,掌舵的老農如一位久經沙場的將軍,神色嚴峻從容不迫、一面拉著6根帆繩手臂夾著舵柄、一面沉著鎮定指揮一個村民在右船舷邊放下一塊長長的檔浪橫扳,防止水浪滾進船艙。指使另一個村民守在桅篷下隨時落篷,如調控汽車的油門以防不測。一面告誡我們知青坐著不要走動!這時一個峰浪湧來、我們的木船如大海中一葉小舟,木船隨著峰浪抑起復又跌下,緊接著船借著強勁的風力勇猛地撞擊撲來的峰浪,只聽見船頭和峰浪的撞擊聲"蓬、蓬、蓬"瞬間銀花飛揚玉珠四濺,我和伍建民首當其沖,那冰冷激骨如霧似雪的湖水噴灑了我們一身,坐在船艙里的女生,不知那個驚叫一聲:"姆媽哎?。⒙牭梦倚捏@肉跳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這只5噸的木船,船頭平扳空間不足2平方,木船是用桐油柒涮過的,表面光潔明亮灑上水光滑流??。我和伍建民坐在起伏搖晃側斜的平臺上,隨時可能被風浪甩入冰涼蒼茫的湖水中。我緊緊地抓住船艙橫板身感微微顫抖,船艙中的5個女生或靠或躺卷縮在一起,緊閑著眼一動也不敢動。此時的木船借著強大的風力,船就像一支利箭在洶涌的波濤中顛簸著晃動著側斜著,風駛電掣劈波斬浪勇往直前,激起銀花四濺飛珠如玉,浪花如飛雪片片又如濛濛細雨,船后拖延出二條翻卷滾動的白彩帶,飛濺起一簇簇玉一樣的碎屑向后激流而退直至消失。
不一會兒木船穿越了水色茫茫的陽澄湖,轉角來到吳縣湘城水域。這里水面相對小些。經驗豐富的老農知道靠近上岸行駛風浪小些,掌舵的老農及時調整風帆掌控方向,繼續向著婁門方向駛去,這時木船也平穩了、波浪也沒那么兇險了,我吊起的心也平伏了下來,船艙的女生神色也輕松自如了,開始轉動著身軀活動著筋骨。沈三囡邊活動邊心有余悸自言自語道:"哎喲,要嚇煞脫我哉!"身旁的張延英眼睛朝她白了白咕嚕道:"倷真是個叫得這么響,我真給你嚇脫半條命"旁邊的王莉華羅微明也說:"倷叫得真格響、天也要給你戳破了。""還唷、我也給你嚇了一大跳。"這時我也湊趣說道:"沈三囡好比三國演義中的張飛張翼德,長板坡前一聲"喝"喝得小河斷水水倒流"胡榮軍也跟著說:"這說明沈三囡腎氣足肺活量大,如果戰場上拚殺,沈三囡肯定是勇猛之將巾幗英雄。"伍建民也笑咪咪接著說:"賽過古代樊莉花和穆桂英。"張延英眼睛朝我們幾個彈了彈,嘴角披了披露出了輕蔑的神色諷刺道:"巾幗英雄呢!穆桂英呢!到時打仗不第一個逃已經不差了?。⒑鷺s軍正色道:"不要看她膽小,如果一個人垂死掙扎絕地反擊、她發出的能量肯定比常人大幾倍,一般人都不是她的對手。"胡榮軍像個資深淵博的老百曉侃侃而談。沈三囡面孔微微泛紅瞪著雙眼爭辨道:"你們不嚇嗎"我看你們嚇得眼睛也閉了起來,動也不敢動也不是和我一樣?"。這時木船上大家調侃著沈三囡,只有吳長春默默地坐著嘴角微微牽動了幾下,似乎想說卻又咽下。我知道她心里肯定很酸澀,我們蘇州都有個家。而她的家她的父母已去了那貧困破落的蘇北農村,此時此刻兒女思父母之情油然而生:"父母身體可好?日子過得怎么樣?"想到此怎不叫人心碎哀傷?如今回蘇投宿親戚、不知那家能收留?她內心深處的悲涼從心底升起,不禁潸然淚下……。
沒多久、木船駛進婁門航道,蘇城也隱隱在望熟悉的廠房熱鬧的街道,馳到婁門橋洞落篷倒桅,木船一櫓一晃搖進內河直至石路地段,在廣濟橋龍興橋邊羅微明家門口??浚覀冎喔髯苑稚⒒丶?。
如今一晃已過50年,當年的帆篷早已消失、木船也屬稀有。公司13隊陽澄湖岸已成濕地公園,農家樂大都有了汽艇,風馳電掣穿梭在陽澄湖水面上,時代發展了生活富裕了,但當年的情景驚險刺激的場面仍在我腦海間縈繞。農村插隊給我增添了幾分船上知識,增加了一些人生閱歷,給我留下了美好的生活回憶,保持了珍貴的同學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