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對與錯的觀念,有一片田野,我將與你在那兒相會。---魯米,十三世紀。
01
斷斷續續,持續一個月,終于看完了胡賽尼的《群山回唱》。這是他繼《追風箏的人》、《燦爛千陽》后的第三本書。這本書跨越近60年阿富汗歷史,講述了一個父親在絕望的生存壓力下做出的選擇給兩個幼小生命留下的持續一生的創痛。
作者用細致入微的語言探察人物的靈魂,通過精細的人物刻畫,巨細靡遺地描摹每一絲感受:人性弱點、善良的天性、堅韌、寬恕、妒忌、友誼和歡樂……,揭示了生活的無情。書中人物按照本來面目出現,不論善惡,也不評判對錯。
02
故事從一個父親講述的童話說起。童話中的父親屈服于食孩魔王的壓迫,為保全其他孩子的安全,不得不主動將自己最心愛的兒子交予魔王享用。從此?被自責吞噬,幾近崩潰。終于有一天,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煎熬,狠下心要去找魔王報仇。可是當他千辛萬苦找到魔王,誓死要與魔王決斗時,卻意外發現自己的孩子并未被魔王殺害食用,相反卻被魔王精心照料。孩子生活得很好,得到最好的教育,每天與很多小伙伴玩耍,錦衣玉食……比起生活在自己身邊,過窮苦的生活,幸福太多。這時的父親沖突了,不知道是該帶著孩子離開還是該留下孩子?
“如果你活得和我一樣長,你就會發現,殘忍和仁慈只是一體兩面罷了”,魔王的話讓這位父親做出了選擇……
03
這個童話是一個父親在旅途中講給兄妹兩個孩子(阿卜杜拉和帕麗)聽的,父親擅長講童話故事,只要不是特別勞累的夜晚他都會給孩子們講,孩子們會帶著他的童話中的情節進入甜美夢鄉。在這個旅途中,在3個人生活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他選擇了這樣一個童話,只是兩個孩子對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一無所知……父親年青時才華橫溢,意氣風發,屬于青年才俊型,很受當地年青女孩兒的喜歡。可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再飽滿的激情也經不是歲月風霜的洗禮。由于生存艱難,如今他自己正上演著與童話相同的情節:親手送掉自己女兒帕麗。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故事中魔王最后的一句?話也許正是他唯一得以救贖的心理安慰……
帕麗的母親死于生她時大出血。帶帕麗的任務就落在了比她大三歲多的十歲的哥哥阿卜杜拉身上。盡管阿卜杜拉也只是個孩子,但是他卻像媽媽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著自己的妹妹,一手拉扯妹妹到現在……在物質世界極度潰乏的環境里,妹妹是哥哥唯一的私有財產。
?接收帕麗的是一大戶人家,男主人嚴謹、刻板,喜歡畫畫,是一個同性戀者,深深愛著自己的司機納比,卻不敢表達出來;女主人是個詩人,優雅、美麗,為爭取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斷地與世俗進行著搏斗。大相徑庭的兩個人因為各自的需要組成了一個名義上的家,扭曲地生活在一起。領養的帕麗成了維系這個家庭的紐帶……
哥哥阿卜杜拉和妹妹帕麗之間的兄妹情,經過六十多年的歲月。由于當年妹妹年紀小,可以享受遺忘,但是哥哥就不得不承受這份傷害,阿卜杜拉把自己女兒起名叫帕麗,思念從未間斷,可是戰爭卻讓重聚更加渺茫。直至在阿富汗當志愿者的大夫馬科斯將納比的信告訴妹妹帕麗之后,帕麗才把這么多年的空白串聯起來。可是,此時的阿卜杜拉已經不認識她這一生都在思念的妹妹了,嚴重的老年癡呆已經讓他不能自理,可是這份親情依舊,因為還有他們的子女,他們子女的子女,血脈相連,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
04
摘錄幾段原文,大家可以體會下作者對人物心理的刻畫:
瑪達麗娜的故事喚醒了我心里長久以來的躁動,我總有一種強烈的愿望,想沖出家門,闖蕩世界,勇往直前。相形之下,我在蒂諾斯的生活就顯得過于平凡。我預見到自己的人生慢慢展開,不過是一片水流,沒完沒了地向外延展,所以我干脆把自己在蒂諾斯度過的大部分歲月付諸蹉跎,我感到我自己是一個替身,一個代理,仿佛真正的我在別處棲息,等待有著一日,能與這個晦暗、空洞的我復合。我覺得我是孤島上的逃奴,自己家里的流亡者……
“我們,媽媽和我,已經虛擲得太多,蹉跎得又太久了嗎?”我心里有一部分在想,最好讓一切照舊,仿佛我們誰也不知道,一直以來我們又多么難以相合。那樣就會少些痛苦。也許會好過這份遲來的禮物。這虛弱的、戰栗的小小微光,映射出我們之間原本可以怎樣相處。它招致的只會是悔恨,我問自己,悔恨有什么好處?它什么也不能挽回,我們失去的東西再也無法彌補。
可是我的母親開了口。“多美啊,對嗎,馬科斯?”我對她說:“是的,媽媽,很美。”我心里好像決了口,我伸手過去,把我母親的手拿在了掌中……
05
故事圍繞著帕麗的原生家庭,新家庭及相關人物的生存經歷,跨越三代人,將流亡者和救援人,父母和子女,主人與仆人的故事相互交織,細致描繪了:父母與子女的關系、往事與現實的糾纏……反映了人們對自己本該守護的親密關系,比如家庭、親情,隨意踐踏、傷害、惡待和拋棄,沖突不斷。但隨著歲月的流逝,也總會在生命的某個時刻,頓悟到家庭與親情的珍貴,彰顯了家庭的力量和親情的永恒。
06
受制于自己視野的狹窄和初看一遍的膚淺,體會確實不夠深刻。在網上搜索到一篇讀后感,覺得評價很深入客觀,粘貼過來,供大家參考:
我們也許都曾經孤身一人迷失在連綿的群山之中,但只要我們吶喊出聲,群山間的回音會回應我們,連綿不絕。它們會填平我們的不安與憂懼,指引我們找到回家的路。我們不會孤單,我們不再孤單。
失落是群山回唱重要的主題,無論是記憶、真誠還是愛,在這個巨大的命題之下都被貼上了悲憫的標簽。《群山回唱》由一個極富悲劇色彩的童話故事開篇,殘忍與仁慈只是一體兩面。父親講述的這個故事既決定了阿卜杜拉和妹妹帕麗不可逆轉的離別,也決定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生軌道只能等到年華老去才能得以相遇的造化。命運與貧窮錯雜交織而鑄成的悲劇,像“異形”中怪物產下的邪惡之卵一般,深埋在阿富汗每一寸土地之下,分分秒秒都可能破土而生。
彌漫的文化鄉愁是早期胡塞尼作品里最常見的情感,一草一木的描寫間蘊藏著的正是他對故鄉最純正的思念。而對于風格日漸成熟的胡塞尼來說,他選擇將視線收攏,由大時代悲劇逐漸轉換到了移民者本身的飄零不安上。
與《追風箏的人》、《燦爛千陽》中所描繪的戰爭悲劇不同,《群山回唱》試圖闡述的是背井離鄉的移民者的心理缺失。他筆下刻畫的人物再不是與命運抗爭的普通百姓,而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審視著戰爭給深處國家之外的子民帶來的另一層面的苦難。移民作家的精神迷茫與困頓往往源自雙重文化的抉擇,無論是在故鄉還是移民國,他們都找不到自己的歸宿。《群山回唱》中的主角大多是逃離故鄉的阿富汗人,他們一方面努力融入異國生活,一方面又不得不在悵然間尋求自己的定位。作為移民者的他們被傳統的美國人當做認識阿富汗的窗口,但阿富汗對于他們卻恰恰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無論是瓦赫達提太太的全盤否定,還是阿卜杜拉的畏縮退守,阿富汗成為每個人都不能逾越的心靈枷鎖,彷徨毋庸置疑地在每一代阿富汗移民者心中燙下了烙痕。
《群山回唱》中胡塞尼的鄉愁再也不是一遍遍地白描童年的回憶和復刻成長中的失去,取而代之的是延展移民者們內心深處真正的漂泊苦楚。這是移民作家們普遍難以超越的窠臼,是流落異國所帶來的切膚之痛。在早年的作品中胡塞尼一直回避著這種漂泊不安的宿命,他避之轉去寫童年、友誼和戰爭,試圖借此為自己的鄉愁尋找得以安身立命的沃土,寄托他那無處安放的回憶。胡塞尼之前的作品,一直試圖還原阿富汗人民真實的日常生活,但那對作者來說卻如同重掀舊創,每次的刺痛都可以讓他哽咽讓他窒息。對于移民作家的寫作,哈金曾提出過一個耐人尋味的觀點,即“家(祖國)意味著到達,而不是回歸。” 借由《群山回唱》,作家不用沉溺于記憶,他與現實之間達成了和解,完成了真正對自我的剖析,也因此這部新作,少了前作動人心魄的人性關懷,卻多了幾分移民者的彷徨不安,是卡勒德·胡塞尼更成熟作品的闡述。
更值得一提的是,《群山回唱》在塑造的幾位異國漂泊者中,還將視線拉回,塑造了一個官家子弟的角色。這可以被看作是胡塞尼對阿富汗暴力統治階級的消極抗議。這個少年懵懂無知,卻已經漸漸明了父親權利下的罪惡與血腥,他恐懼不安,卻終將臣服于鐵血政權之下。胡塞尼將這個故事包涵在《群山回唱》中,如綿里藏針刺痛著每一個期待著阿富汗光明的讀者。
“以前他會蜷縮在父親粗大的臂彎里,幸福地睡去。如今這已變得難以置信。可他會學著再次愛上他??當他轉過身,走回家的時候,最大的感受將是寬慰。”
卡勒德·胡塞尼這樣寫道,現實最終還是抹殺了孩子眼中那最后一絲純真,世界翻起新的篇章,阿富汗的世界依舊荒涼。
喜歡群山回唱這個名字。
在山與山之間、沙漠和荒原之上, 什么秘密在風沙中輕輕呢喃繼而被帶走,最后在夕陽泛著橘色的光輝中隱退,直到在那廣袤的黑色夜空中漸漸消失直到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