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盜獵”?“盜獵”的概念來自于法國著名社會學家米歇爾·德賽都。德賽都將這種積極的閱讀行為稱為“盜獵”(poaching)——一種在文學禁獵區內毫無禮節的洗劫,粉絲只掠走那些對自己有用或者有快感的東西。亨利·詹金斯(《文本盜獵者》的作者)對德賽都的理論進行了挪用和修正,認為粉絲“將盜獵發展成了一種藝術形式”。他們通過不停地闖進文化工業生產者所建立的禁區,掠奪他們認為對自己有用的內容,將原文本改造成符合自身價值意義的文化文本。
在“盜獵者”的基礎上,詹金斯還提出了“游獵者”的概念:粉絲們并非固定地“在這里或者在那里”,而是不斷移動向另一種文本,利用新的原材料,制造新的意義。“游獵”一詞強調的是粉絲的流動性。粉絲其實是在不斷變化、流動的主體,他們會在不同的意識形態、話語和實踐中創造出多重的聯系。粉絲們在圈子內的活動往往超越對某特定文本的興趣,而是擴展到整個文類中的許多其他作品。在詹金斯看來,雖然有一部分粉絲會堅持只追捧某部電視劇或某個明星,但更多的粉絲只是把一部電視劇當作進入粉絲圈的切入口,連接起其他各種流行文本所構成的文本間網絡。媒體粉絲文化并非是排他性的,相反,媒體粉絲十分樂于在媒體文本之間建立聯系。粉絲們依靠文本間網絡,游走于每一個媒介文本之間,與社群內其他有共同愛好的粉絲展開互動,并形成粉絲社群文化。不同的粉絲社群之間也有可能建立不穩定的同盟關系。粉絲會為了方便和其他粉絲的交流,會將越來越多的節目和文本納入自己的興趣之中,從而進入更大的文化語境當中。
《文本盜獵者》一書將粉絲作為積極的“參與式”創作者引入討論,關注一群電影和電視劇的狂熱愛好者,將他們看作熱衷于從影視原始文本中借用材料構建自己文化的文本盜獵者;并以學者和粉絲的雙重身份,通過民族志的研究方法考察粉絲社群,討論了我們應該如何理解“粉絲”。
詹金斯反對將粉絲看作愚昧、盲目的“文化白癡”,而是要將他們看作媒體內容的積極消費者、熟練的參與者,是從借來的材料中建構自己文化的游獵式的文本盜獵者,是勇于爭奪文化權力的斗士。電視粉絲熱衷于對媒體文本進行各種自主性的符號闡釋,并且從大眾文化資源中盜取零散的片段,講述自己的故事,闡發自己的欲望。
這本書雖然寫于三十年前,但是仍然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流量時代的粉絲借用明星這一“文本”上對自己有用的部分重新解讀,塑造出新的明星、新的人設。比如時下很流行的“泥塑”現象。泥塑(逆蘇)是相對于正蘇(正向瑪麗蘇)而言的,即將明星的社會性別進行倒轉,男明星可以具備美好的女性氣質,女明星也可以擁有刻板印象中只屬于男性的魅力。粉絲們也會通過p圖、創作同人文學、二次剪輯等來強化對明星的泥塑,吸引更多的受眾。值得一提的是,不僅流量鮮肉們擁有規模龐大的泥塑粉,于謙、吳京等男性氣質爆棚的男明星也會被網友用各種令人意想不到的形式進行泥塑。
而明星對于粉絲的泥塑行為具有不同的反應。有的明星默認甚至樂于接受自己的泥塑人設,甚至利用泥塑人設來進行營銷宣傳;而有些明星卻很抗拒,特別是被當作老婆來對待的男明星,認為這樣有損自己的男子氣概。同樣的反應也出現在粉絲群體中,因為泥塑畢竟還是小眾愛好,只占據粉絲群體的一小部分,所以整肅(正蘇)粉和泥塑粉之間往往會產生很多矛盾和紛爭。
這本書帶給我很多思考。粉絲一直因為被冠以幼稚、瘋狂、精神不穩的偏見而飽受詬病,但是我所見到的粉絲卻大不一樣:他們擁有自己鮮活、有趣的靈魂,他們會為了同一個目標共同努力,他們會互相加油打氣,用自己真摯、美好的熱愛去感染他人,他們其實也只是正常人。我們需要更多像《文本盜獵者》一樣的書籍來為粉絲群體正名、為粉絲文化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