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夢與阿醒
當阿醒坐在長條沙發(fā)看球賽的時候,往旁邊的單人沙發(fā)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信誓旦旦說要熬夜陪自己看球賽的女朋友阿夢,已經(jīng)縮成一團睡著了。阿醒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替阿夢蓋上毛毯。
阿醒睡得很少,常常到了凌晨三點仍然沒有睡意,但阿夢卻很嗜睡,一時興起的時候會嚷嚷著說,睡不著的人到了晚上好孤獨,要陪你熬夜。愛究竟是勸你早睡還是陪你熬夜呢,阿夢覺得后者更好。可是阿醒總會笑笑說,睡你的吧。
其實不用阿醒說,阿夢常常堅持不過十二點,就已經(jīng)呼呼大睡了。
阿醒從一開始就很喜歡凌晨三點。因為他喜歡一切剛剛好的東西,凌晨三點剛剛好是從午夜到白天的中點時刻。當阿醒向阿夢講起他的中點論的時候,阿夢笑著說:“其實我很討厭凌晨。因為無論是一點兩點還是三點,如果我見到凌晨,就意味著失眠。你知道我有多愛睡覺的。不過我現(xiàn)在喜歡凌晨三點了。“
阿夢喜歡凌晨三點的原因是因為阿醒。
阿夢跟阿醒一起住的這棟老式大樓。在他們還沒認識前,已經(jīng)在這棟大樓的五層住了一年,不過是隔了一堵墻,當了一年不相熟的鄰居。
那時,阿醒偶爾會在下班的時候碰見阿夢。
阿醒對阿夢的印象很多,比如說,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都穿著整齊的職業(yè)裝,臉上的妝容卻有點花;阿夢有時在開門的時候會哼歌。在樓道碰見的時候,阿夢會微笑著沖他點頭,會禮節(jié)性地問一句“下班啦”。
阿醒太熟悉這樣的相處模式,在偌大的城市里面,人與人之間關(guān)上門,是跨不過去的距離。誰又會關(guān)心誰夜里輾轉(zhuǎn)難眠,誰又知道轉(zhuǎn)角的相遇是不是萍水相逢,誰又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悄無聲息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直到有天,凌晨三點,睡不著的阿醒摸了摸枕邊,發(fā)現(xiàn)沒有煙了,打開冰箱也沒有找到啤酒。所以他決定下樓,去對面的便利店買。過馬路的時候,遠遠地,阿醒透過便利店的玻璃櫥窗,看見阿夢正低著頭吃東西。
路燈染黃了柏油路,偶爾有汽車駛過,阿醒走近了些,看到阿夢穿著寬松的T恤和褲子,頭發(fā)松散地綁在腦后,腳上還踢著人字拖。她發(fā)著呆,手上拿著一串丸子緩緩地往嘴里送,咬了一口,然后吱地一聲,湯汁噴到了玻璃上。
阿夢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掏出紙巾來擦,目光剛好與越走越近的阿醒碰上。阿夢顯然有些尷尬,可能是覺得現(xiàn)在這個樣子多少有點狼狽。阿醒朝她微笑了一下,快步走近便利店里。
阿醒一進店就朝阿夢說道:“hi,這么巧。我失眠,下來買點吃的。”阿醒本來是買煙和酒,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間覺得阿夢的貢丸很好吃。他買了一碗,端到阿夢旁邊坐下。
“哈哈,我也是睡不著,買點吃的。”
長桌前玻璃櫥窗外的夜色很安靜。正當阿夢不知說些什么好的時候,兩人沉默了一會,阿醒先開口了:“睡不著的時候,有時我會從窗戶向外看,看看燈光亮著的地方。便利店是24小時亮著的,真好。”
阿夢抬頭看對面,他們所住的樓顯得有些破,整棟都熄了燈,除了兩盞。
阿夢說:“啊,從這里看過去,你看五樓,左邊的那扇窗是你家,右邊的是我家。”
那晚他們彼此留了電話和微信,可是回到家,阿醒握著手機,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想直接見到阿夢,可是,接下來的一周,他卻沒能在下班的時候偶遇阿夢。他也想過敲門,思前想后,又怕阿夢覺得自己太輕浮。他覺得自己不爭氣,以前泡妞總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到了這會兒卻有點膽怯。
時間跳到一周后的凌晨三點,當阿醒一時興起,跑到便利店里吃貢丸的時候,他看見阿夢從馬路對面走來,踏進店里,叮咚一聲,然后朝著自己說:“你又睡不著啦,好巧,我也是。”
阿夢后來說:“我那個星期忙著加班嘛。你的開場白那么遜,說實在話,我本來不是很想理你的。不過跟你真是有緣,我那么愛睡覺的人,失眠兩次,去便利店都能碰到你。所以現(xiàn)在我喜歡凌晨三點,真是一個很剛好的時間。”
阿醒不知道的是,那個星期,加完班的阿夢回到家后,都會等到三點才睡,一直坐在窗邊,偷偷地朝便利店的方向看去,試圖找到阿醒的身影,直到一個星期后,才捕捉到。
不過阿夢也不知道,阿醒曾多少次在自己家門前徘徊,也不知道阿醒其實沒有半夜吃東西的習(xí)慣。
準確地說,其實凌晨三點并不算一個剛剛好的時刻,畢竟兩個人還是浪費了一年零一個星期。不過或許男女之間的事情就是這樣,多一晚與少一晚,到最后,都是剛剛好。
(完)
作者: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