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節倍思親,年年中秋,今又中秋,不知不覺中又到了游子倍思親的時候。
每年的中秋節, 最最想念的其實是外婆。外婆這個字眼似乎自帶磁場,無論在何時何地都能勾起想念,外婆這個字眼又似乎自帶陽光,一想起溫暖就在心里蕩漾開來。從外婆的澎湖灣到云邊的小賣部,外婆溫暖了一輩又一輩人。
小時候能憶起的快樂幾乎都是在外婆家,記憶最深的就是外婆院里的梨樹,春天一到,滿樹白花,在梨樹下面有一個石磨,我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人知道石磨,但外婆院子里的石磨既是石磨又是飯桌,還是我們的寫字臺。
春天我們在梨樹下的磨盤邊玩耍,餓了就在磨盤邊吃飯,把飯碗往磨盤上一放,就著春日的陽光,就著一樹的梨花感覺飯菜也格外的香甜。夏天,沒有梨花了,卻有了更值得期待的梨子,在那個物質相對貧乏的地方,一樹的梨子是一樹的甜蜜,而等待成熟的過程也有了甜絲絲的味道。
在梨樹下的磨盤上,我學會了寫第一個字,是我小姨教我寫的我的名字,在梨樹下的磨盤上,我學會了拼音,認識了阿拉伯數字,在梨樹下的磨盤上我學會了第一首唐詩,而這一切都是我小姨的功勞,是她把我領進了文字的世界,通過文字我知道了詩詞的美好,閱讀詩詞的時光就如等待梨子的成熟,甜絲絲的。
外婆不識字,但是卻愿意讓我們識字,小姨在家是要做家務的,教我們(當時還有妹妹和表弟,是教3個孩子)識字卻可以不用干活,外婆把家務就包攬了。外婆做的飯菜很好吃,就是春天挖的野菜,在那個沒有多少作料的年代,經外婆的手之后,也會變成美味佳肴。苦菜用水浸泡之后和著花生米磨成的粉做成“渣腐”,非但沒有苦味,反而清香無比。薺菜切成沫攤煎餅的時候往煎餅上一撒,做成薺菜煎餅,黃燦燦的煎餅綠瑩瑩的薺菜,也是美味可口。扁豆夏天吃不了就用開水罩一下再曬干,待到冬天包包子,沒有白面就用地瓜面,包上夏天曬得菜豆干,那味道至今叫我想念。
在外婆的手里,沒有一樣東西是無用的,秋天的玉米皮可以編成小辮子,再做成大的小的蒲團;小麥秸可以做成盛東西的籃子,大的家用,小的給我們當玩具;高粱渾身都是寶,高粱穗做刷鍋用的炊帚,高粱秸做篦子,谷子秸做草柵子,這一切,都是在院子里的梨樹下完成的。
最最喜歡的是中秋節,我們老家,七月十五中元節十分隆重,要請祖先供奉,傍晚還要燒紙錢放鞭炮,所以這樣重要的節日是在奶奶家過得,而八月十五中秋節則是要去姥姥家過,所以,我記憶中的中秋節都是在外婆家。秋天,盼了大半年的梨子成熟了,摘下來洗干凈放在盤子里,因為梨和離同音,所以梨是不能分吃的,這也是我們最喜歡的地方,一人一個,吃吧不用分享。蘋果就沒有這么好運,總是被分成三份,如果表妹也在,就要被分成四份,我們孩子都喜歡吃梨。
中秋的月光清輝透過梨樹的枝丫撒到院子里,影影綽綽搖曳生姿,這時候吃完飯就可以吃月餅了,是一種叫做“大白皮”的月餅,皮薄且脆,里面什么做的餡我至今也不知,總之很好吃,在煙臺多年,從未見過大白皮。而我對包月餅的紙尤為喜歡,那上面有畫還有字,那是我接觸到的第一個神話故事,主人公叫嫦娥,小姨給我講的時候,我曾無比向往月宮,再大一些,小姨就改成詩詞了,和嫦娥有關的,和中秋有關的,和月亮有關的,我們大一些,小姨的詩詞的范圍也大一些,就變成和秋天有關的了。
梨樹年年花開,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我們長大了,外婆老了,院子里的梨樹也更粗壯了,已經占了半個院子,姥爺嫌它遮擋陽光,竟砍去一半。再后來,姥爺有了新房子,搬家了,老宅就空置了。
后來,后來就如同所有老宅的命運一樣,老宅要翻新,梨樹礙事,砍掉是唯一的命運。
梨樹沒有了,但是在梨樹下背誦的詩詞,吃過的月餅,還有那灑滿一地的斑駁月光,都深深印在我的骨血里,將陪伴我一生,總會在某個時刻跳出來,提醒著我從哪里來。
外婆和梨樹一樣,從這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尋夢環游記》里說,愛的反面是遺忘,只要不會遺忘,親人的靈魂就不會死去。親愛的外婆,我從未將你遺忘,而你在另一個世界,也一定慈祥如昨,一直默默注視著我們,你親手帶大的我們幾個表兄妹。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水晶簾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層層雪。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那些當年我們對著梨花大聲吟誦的詩詞,有的已經不能完整記下,但是種在心里的對詩詞的喜愛卻生根發芽,這些都是外婆給予的美好。
梨花院落溶溶月,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安穩感覺,中秋又國慶,我們和我們親愛的祖國,都會歲月靜好,現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