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原創(chuàng)

在神山的東邊，住著天使；在神山的西邊，鎖著惡魔。

1.

大陸上有一座巍峨峻拔的黑蒼神山。山的東面住著一位有白翅膀的神仙，因為很受山下的村民愛戴，被山下人親切稱作“天使”，而山的西面鎖著一位穿黑衣服的牛角女人，因為殺死了一個人，被山下的人厭惡地稱作“惡魔”。

正澤是剛升上來的小鯉魚仙，他現(xiàn)在正在山的西邊看管牛角女人。第一眼看見牛角女人，正澤差點被丑死，因為牛角女人臉長得太大，又圓，右邊那只瞎眼睛還老長不好，一直處于化膿狀態(tài)。歸結(jié)起來就是太丑。

他深知牛角女人在一個月前殺死了一個人，而且據(jù)說手段極其殘忍，腸子和胃都被掏了出來。因此，正澤對女人的態(tài)度很不好。他不會按時按點給她送飯，也總是忘記給她送水。不過他不知的是，牛角女人只當(dāng)他是外人，自是沒資格怪罪他。

某天晚上，正澤在遠(yuǎn)方的某座神山上摘了朵花回來，他想養(yǎng)在西邊，好養(yǎng)養(yǎng)自己因為牛角女人而快被丑瞎了的眼睛。但是，即便他澆再多水，給再多的陽光，花的鮮艷還是一天不如一天。

現(xiàn)在，他氣惱地坐在山脊上，雙腿張得很開，氣鼓鼓說：“我不想看那丑女人一輩子！”

后面山洞鐵柱內(nèi)的牛角女人默默傷心。她太孤獨(dú)和脆弱，像一根草。

正澤又說：“花啊花啊，你就長快點不行嗎？”正澤坐著把上半身向花探去，牛角女人只能看見正澤的屁股。

她想了想，最終說：“我可以讓你的花活過來。”她輕輕的，很小心很小心。

正澤轉(zhuǎn)頭看她，根本不相信。他說：“你逗我玩呢，你不害死我的花就不錯了。”這話說得太狠毒，牛角女人傷心欲絕，她覺得自己好蠢。

天上的月亮越爬越高，正澤感受到?jīng)鲆膺M(jìn)洞歇息。他的臥榻在鎖著女人囚牢的右邊，有一鋪很華麗的被子，上面有亮晶晶的珠子在夜色里會閃光。

正澤坐在床上，沒有睡去，而是在看書。他琢磨著用書上的法子救救自己的花。而他殊不知，牛角女人正看著他，心底一貫就存的落寞和委屈在此刻達(dá)到高峰，臉色也盡是渴望。她多希望正澤能和她多說一句話，哪怕是罵她。

正澤卻根本不想。

再入夜一點，有一位長翅膀的神仙飛進(jìn)山洞。正澤很積極，丟下書就跑到洞口跪地拜：“見過仙君。”此仙君喚祥云，師承九重天上的靈寶仙尊，有一對很漂亮的白翅膀。

祥云說：“起來，不用客氣。”

正澤聞言就起，站在旁邊看祥云收起了翅膀。他想，太美了。祥云向牛角女人走去，牛角女人如見野虎猛獸，雙手捂在胸前就想后退，但是她最終沒有，又慘又堅強(qiáng)。她說：“見過仙君。”

“你的眼睛怎么越來越難看？”祥云不屑道。牛角女人臉色毫無異樣，但心里卻如刀扎，作為一個女人，哪個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祥云伸出右手來，一個翠綠晶瑩剔透的小盒子出現(xiàn)在他的掌心。他說：“這是藥，你用它治眼睛。”

牛角女人驚了，她沒想到他居然會給她藥！但是她的眼睛，已經(jīng)不可能再治好，因為能視物的眼珠子已經(jīng)不在了。還是得接，她伸手，更加小心翼翼。等藥瓶跑到她手里，她緊緊抓著，彎身恭敬說：“多謝仙君。”

祥云沒有多說一個字，他轉(zhuǎn)身化作煙霧。

正澤在看過祥云離開后轉(zhuǎn)回來看牛角女人。他一臉鄙夷，想那寶貝仙藥，怎么能被捧在一個惡魔手里？想罷他于是走上前，用神力把那翠綠晶瑩剔透的藥瓶奪過來，抓著，他說：“你就該這么丑。”

牛角女人黯然神傷。

正澤之前為摘那朵花弄傷了右腿，現(xiàn)在又有了藥。他在牛角女人面前撩起褲腿，準(zhǔn)備抹藥。然而，牛角女人的表情很奇怪，她掙扎了好久，終于說：“不要抹那個。”正澤當(dāng)女人見不得他好，抹得更帶勁兒。

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來，正澤卻早就醒了。他坐在床榻上一直在用力撓自己的右腿，主要是傷口處，他都撓紅了，接近要破皮了。

牛角女人一晚上沒睡，此刻她終于敢說：“都叫你不要抹了。”

“丑八怪不要廢話，肯定是你對我施了什么壞魔法！”正澤指著牛角女人罵。

“我沒有。”

“狡辯！”天那，正澤的話不但又一次澆滅了牛角女人的心，還把她本就卑微的姿態(tài)壓得再也不敢出口。

她決定在正澤面前從此保持沉默。

正澤還在用手摳腳，越摳越癢，疼痛也隨之而來，弄得他在地上不斷打滾。看著他的動作，牛角女人太于心不忍，竟跟著皺起了眉頭，眼睛里寫滿了痛苦。她抓住鐵柱，大聲說：“你別再摳了，會大出血！”

正澤真的停不下來了。癢感蔓延到全身，他雙手撓撓上身，撓撓下身，動作太讓牛角女人心疼。她飽含熱淚，說：“是我對不起你。”說著她抓鐵柱的雙手越握越緊，太想把鐵柱搬斷。很緊很緊。然而下一秒，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尾巴。那上面閃光的棕毛。

很久之前，她因為棕毛而減輕了那種痛苦。再看向正澤，牛角女人即刻將棕毛拋之腦后。要給他！！想罷她拔掉一撮，鉆尾的痛苦即刻傳遍全身，但她并沒有叫出聲，只是臉上的神情不如之前輕松，皮膚緊緊擠在一處。

正澤此刻想明白越扣越癢的道理動作就消停了些。剛才幾乎要了他半條命。他忍癢蜷縮在地上，雙眼無神，過度痛苦后的疲憊顯而易見。牛角女人將棕毛裹成一顆珠子，用神力將它送到了正澤身邊，恰好在正澤的鼻子那兒。

沒想到，她一只黑牛身上的東西居然很香。

“你做什么？”正澤問。

“你把它抱在懷里就不會痛苦了。”她有點不好意思，那是她的體香。

2.

正澤絕不想干。但是為什么他單單這樣倒地嗅著棕毛的香味就會感受到舒服？他有點不想承認(rèn)，趕緊站起來往床邊走，坐好。

還是很癢，他又忍不住開始扣。牛角女人開始犯急，不想叫自己的棕毛白費(fèi)，“你就抱著吧，真的，求你了。”

正澤誓死不從。直到一抹陽光射進(jìn)洞內(nèi)，明晃晃地閃了正澤的眼睛。他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出去曬太陽！只是他一出去又看見了自己那焉皮耷摔的花。不止身上癢，連心上也不舒服。

牛角女人在里面看著他背對洞口的動作，心底真怕他扣出大出血。她決定了，無論如何也要讓他離棕毛團(tuán)近些。她看了看地上不遠(yuǎn)處的棕毛，用神力將棕毛送到了正澤的后背上，很輕很輕，正澤沒有發(fā)現(xiàn)。

一直到入夜。

正澤正在做夢，突覺背后一團(tuán)疙瘩，很不舒服。他動啊動，希望能夠擺脫，但是這么一頓動作到讓他不得不清醒過來。睡眼朦朧地看著頂上的山洞巖石。他揉眼。

“好家伙，什么爛東西？”他用神力把后背上的東西抓到面前。一見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說：“該死的牛角女！”話罷他轉(zhuǎn)頭，想罵牛角女人一頓，但是那囚牢里沒有人，鎖都躺在了地上。

正澤要被嚇?biāo)懒耍s緊跑下床去摸索地上的鎖鏈。手都在顫抖，“越獄了？”讓他如何和祥云仙君交代？

正澤決定追出去，無論如何都要把牛角女人抓回來。他對她的棕毛團(tuán)有所思考，想著定能尋到它主人的蛛絲馬跡。于是，正澤又再次很不情愿地走到床邊拿起了棕毛團(tuán)。

“晦氣！”他說。

外面的月亮圓圓，正澤御劍飛翔。山川五岳都黑漆漆，遼闊的大地生息也靜了，只有寂靜的蟲鳥鳴叫聲在這夜色中。正澤手里的棕毛團(tuán)閃閃發(fā)光，給了他指引，不過他心里很確定，等找到了牛角女人一定要把她打一頓。

正澤御劍飛翔到另一座仙山上。此山也有一個洞，手里的棕毛團(tuán)一直對著洞口無限光照。終于找到了。

“等著吧，死女人！”正澤氣急，迫不及待想把牛角女人大卸八塊。他進(jìn)去。洞里黑漆漆的，正澤毫無畏懼地往前走。他心里揣著怒火，就時常緊握棕毛團(tuán)。但是，等他再往深處走，看見一抹紅光照，如火。接著又聽見一聲慘叫，驚天動地！

正澤的心也大驚，想那若是活物的叫聲是有多痛苦？他不敢想，繼續(xù)往前走。越走越近，紅光照越明顯，直到靠近一個洞口。那里面，正澤看見牛角女人仰著脖子，汗水如河流，她的雙手被兩根長長的釘子釘在了洞壁上。

正在折磨她的人，是祥云仙君。正澤看得眼睛瞪大，還驚悚地咽了咽口水。他束高的馬尾自左邊垂下。祥云仙君執(zhí)一把仙劍捅進(jìn)牛角女人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鮮血流淌，痛苦也隨之而來。這是一場恐怖的刑法。

祥云仙君說：“那藥瓶沒傷到你，就取了你另一只眼睛。”仙君說得輕飄。正澤卻大受震撼，不過很快就想仙君是在懲惡揚(yáng)善。

也是很合理。

仙君收劍回來。力道很大很猛，鮮血在空中飛得很高，直看得人心臟顫抖，正澤恨不得轉(zhuǎn)身就跑。但是正澤沒有，他畢竟是個有氣度的小鯉魚仙。他忍著震撼和驚悚決定出去，因為他想去幫仙君教訓(xùn)牛角女人。

自告奮勇地說：“仙君，接下來小仙幫您處置。”

祥云仙君正打算走，本來也不想多管牛角女人，但是對于正澤的自告奮勇他也沒多想反對。他道“好”字，接著甩了甩兩邊的袖子走了，經(jīng)過正澤的身邊，正澤對他笑。

正澤看著牛角女人，她雙手還被釘子釘住。他說：“你這女人就是活該！”牛角女人痛到不想說話。正澤過去，想幫她把釘子取出來，但是他的力氣沒有絲毫溫柔，又快又猛，無疑是在牛角女人痛到極致的感受上又添加了苦痛。她嘶吼：“啊！”響徹云霄。

正澤聽進(jìn)耳朵里，也想自己不對，即便她是個惡魔，但好壞也是個女人。因此，在動手拔另一只手釘子的時候他溫柔了許多。不過他不知的是，牛角女人當(dāng)他活菩薩心腸，扭著腦袋一直在靜靜地看他，好想把他記在心里。

“謝謝你。”牛角女人說。

“別謝，我只當(dāng)你是個女人。”正澤漫不經(jīng)心。

釘子拔干凈了，牛角女人跌坐在地上。她抬頭看他，說：“你不癢了？”

說起來正澤就恨，不過他委實不想在現(xiàn)在和她計較。他說：“好了。”

“真為你高興。”

正澤臉色還是不屑，但他的心很漾動。他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他說：“你回去嗎？”

“怎么回去？我走不了。”她無奈。

正澤想想也是，但是他卻有點自己都不可思議的想法生成：要親自帶她回去嗎？不不不，她是個惡魔。

“你自己待著。”正澤終是無情。他走到洞外，回頭望了一眼洞內(nèi)，接著又走了幾步又轉(zhuǎn)頭望，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沒辦法真正放棄她，畢竟她也幫了他。

他走回去。再次看見牛角女人，他的語氣明顯不耐煩：“我是一個好人，絕不做置人于死地的事。”牛角女人沒明白，抬頭看他。正澤十分不想多說話，上前就把牛角女人背在了背上。走了。

回到鐵籠內(nèi)，正澤輕輕將牛角女人放下。牛角女人說：“謝謝你。”她想他真的很特別，起碼對于自己是這樣。

“你就這樣吧，我要去看我的花了。”正澤說。他的花還是沒開，甚至比之前還難看。他擺擺頭：“哎，死花。”嘆口氣無奈，轉(zhuǎn)身走回去。

牛角女人為了看清他，強(qiáng)忍著痛苦坐起來扒拉鐵柱，她說：“你用用我的棕毛，它可以使萬物生。”

正澤其實不信，但當(dāng)他想起自己先前的癢痛感就有點信了，可是他不想試，因為他很倔強(qiáng)。

3.

夜晚了，有風(fēng)吹。正澤睡不著，他站在外面看月亮。他說：“心好亂啊。”因為那個牛角女人。

正澤托著腮幫子，些微愁眉。他又道：“月有陰晴圓缺，我心也有陰晴圓缺。”這話完，正澤扁嘴，想自己是個傻子。后來風(fēng)吹大了，有點冷，他決定進(jìn)去。但是，剛一起身，有個東西滾下來，因為山脊的傾斜而滾動，偏生擋在正澤那朵花的根部。

棕毛團(tuán)。他奶奶的，他沒丟嗎？正澤不可思議。很快正澤發(fā)現(xiàn)他的花亮了，散發(fā)著淡淡清輝，流光溢彩。正澤百思不得其解，他彎下腰看，越看越想花為什么活了。

“真漂亮。”他感嘆，“活了，我的花活了！”他太高興了。可就在下一秒，他的花蕊中央冒出一縷煙，還是淡淡的，逐漸在空中散開，越來越大。露出人的樣子。正澤看出來了，這是一抹魂靈。

他問：“你是何人？”

“大仙好，我叫壯，一個月前被人殺死，無奈附身在花朵上。”壯，很好記，正澤記住了。

“行了行了，你趕緊走，別壞了我的花。”

壯心有一愿，他道：“大仙，我被人殺死的痛苦如斯，我要報仇，你能不能幫幫我？”

正澤說到底也是良善，況又聽他請求，他道：“說來聽聽。”

“那日我砍完柴走在山下，歇息的時候突然看見一位神仙出現(xiàn)在我面前，但是我沒想到那位神仙一劍挖出了我的心臟和腸胃，我太痛了，我都沒看清他的樣子。”壯越說越傷心，眼淚嘩嘩流。

正澤安慰他：“你別哭，我是神仙，我?guī)湍悖椅視阃短ァ！?/p>

壯感動極了，他合上雙手，“多謝大仙，多謝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