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節,故鄉賜我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為我洗去多日奔波的滿身塵埃,還有內心深無比沉郁的心緒。漫步在滿是落葉的街頭巷尾,不時有凋謝的蒼黃的樹葉飄舞在眼前。這些蕭瑟的謝幕一天天上演著,和日漸敗落的村莊一起,演繹并詮釋著城鎮化進程里,村莊日復一日的傷痛和悲情。
稀稀落落的雨聲,和著麻雀嘰嘰喳喳的鳴叫,讓人心頭頓有一種空空如也的失落和不適。看著雨霧里屋檐青瓦上蓬蓬勃勃的苔蘚,那種潤澤和蒼綠,沒有一絲詩意,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蒼涼,似乎在天地之間,用一些我們聽不見卻彼此之間能夠意會的言語,默默地訴說著曾經的往事。
莊稼收獲了,玉米棒子晾曬在院子里,懸掛在干瘦的木棍上,接受風雨的洗禮。糜子谷子在場院一角蜷縮在一起,靜靜地欣賞那些蟲鳴和蛙聲。還有豆角和它們的枝干,蘿卜葉子和白菜幫子散落在一處。秋天,人們臉上的喜悅無處不在,眼角眉梢都是舒展的笑意,隨著淡淡的秋雨,莊稼成熟的氣息,草木的清香,輕輕飄灑在所有的空間。多想讓這樣的氛圍滯留一些時日,讓它更持久一點,隨著季節的發酵,氤氳成一些飽含著幸福和欣慰競相醞釀的味道。
母親進進出出,收拾著燒火炕的柴火,玉米芯,莊稼秸稈,樹上落下葉子和枝干,都會在一把火之后,讓冬日的寒冷消散,化成暖意融融的笑聲,七嘴八舌的家長里短,在窯洞里和著一串串說笑,驚飛雪地里或者柴草堆里覓食的成群的麻雀。
掛著水滴的柿子,像黃昏里燃起的燈盞,暈染出了一片溫馨和愜意。母親菜園子里,韭菜依舊葳蕤,瑩白的碎花在秋風里搖曳,指甲花落完了,潔凈光滑的枝干細膩如玉。茄子的紫色外衣,裹住的是微胖卻也苗條的身姿。辣椒有紅有綠,應該是最有味道的時節,經常想起咬一口杠子饃饃,就一口鮮辣椒的情景,那是小時候最難得的美味,最好蘸點鹽巴,那種香辣能夠誘惑味蕾好久好久。
這個時候是不能去田野里,我想象著那些浸潤著雨水的剛剛摘下袋子的蘋果掛在枝頭,紅艷嬌嫩的果皮,有著肌膚的質感。隨手摘下一個,咬一口,甜蜜的汁液和清脆的咬嚼聲格外清晰。沁入心脾的香甜讓人有一種心醉神迷的滿足和快感。
我想走之前,一定會有天氣晴朗的時候,去果園里,不管走進哪一家,都可以享受這樣的清香味道。我一定能多拍一些圖片,曬在朋友圈,饞一饞那些天南海北的朋友,該是多爽啊!
閑不住的母親,又在收攏起一堆玉米皮,她要編幾個草墩,家里已經有好多了,她還是樂此不疲,編好了送給左鄰右舍。月朗星稀的夏夜,圍著坐一圈,在門前樹蔭下,就著明亮的月色閑聊納鞋底。我想,她們談笑聲里,也有莊稼秸稈的味道,甚至玉米粒的馨香吧。想著這些場景,我的腦海里不時閃現出孫犁先生在他的名作《白洋淀》里精心描繪的婦女們月光之下編織蘆葦席子的歡快情景,那一串串笑聲,就飄蕩在我的耳邊,回響在時光的輪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