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fēng)破浪|歸來,仍是“父與子”

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 1 〉

父與子,這是一個怎樣簡單而又深刻的課題?

“作為男人的一生,是兒子也是父親。前半生兒子是父親的影子,后半生父親是兒子的影子。”

這是作家賈平凹《關(guān)于父子》一文中的兩句。它詮釋了這樣一種父子關(guān)系:做父親的都希望自己的兒子按照他的方式去活,但兒子卻總是像蟬蛻殼似的發(fā)生裂變,走向反面;然而,不管兒子如何抗?fàn)幐赣H,身上卻有著父親的影子,甚至有一天自己也成為了父親那樣的人。

是這樣呀。每一位父親,都想成為孩子人生道路上的導(dǎo)航者,卻總是在領(lǐng)路的途中就不知不覺偏航了。

父親說:“我是過來人,你不聽我的勸告,會走彎路的!”

兒子辯:“我是成年人,我有權(quán)掌控自己的人生,平路你自己去走吧!”

于是,父子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遠(yuǎn)到連言語都略顯生分,連擁抱都似捧場做戲。

父子矛盾,總是如此。始于成長,深于出走,止于歸來。

最近上映的電影《乘風(fēng)破浪》,講述的也是這般道理。



〈 2 〉

在沒看任何劇透和影評之前,我懷著對韓寒的喜歡去觀了這部影片。

果然不同于《后會無期》的金句堆砌和片段疊加,這一回,韓寒講述了一個完整的故事,關(guān)于父子情,關(guān)于少年夢,關(guān)于歸去來。用一個喜劇的外殼,緊緊地裹住漫不開的悲傷,讓人,笑著笑著,就哭了,就懂了,就醒了。

賽車手徐太浪,從小母親就因產(chǎn)后抑郁跳樓而亡,印象里母親只是一張模糊的照片。父親徐正太因犯事在他出生前就入獄,直到他六歲時才出獄。

太浪是在父親的拳打腳踢下成長起來的,他討厭父親的暴力,反感父親的平庸,抗拒父親對他人生的指點(diǎn)。

在父親的指責(zé)聲中,他走上賽車手的道路。當(dāng)他取得傲人成績那一刻,他忍不住對著記者的鏡頭伸張自己的對、證明父親的錯:“我想感謝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我爸,感謝他當(dāng)初的不支持和不理解!”

那似乎是一種大仇得報后的快感。為了更進(jìn)一步的延續(xù)這種快感,他帶著他的父親來了一次瘋狂的飆車,卻不慎出了車禍。

在醫(yī)院里生命垂危之際,太浪突然穿越到了父親的年輕時代。

那個20出頭的徐正太,那個身無長物卻滿腔熱血的“幫派大哥”,那個幻想著“歌廳只唱歌、桑拿城只洗澡”的小鎮(zhèn)青年,是太浪未曾認(rèn)識也不曾想到的一個人。

他們成了出生入死的難兄難弟。眼前這個大哥,對愛人忠貞專一,對兄弟忠肝義膽,對小鎮(zhèn)抱有守護(hù)到底的情懷,原來,他心里那么懦弱、粗暴、固執(zhí)的父親,也有這么溫暖、豪情、善良的一面。

于是,太浪在穿越里重新愛上了自己的父親,同時還見到了從未見過面的美麗母親,見證了父母結(jié)婚的浪漫時刻。

昏迷中的太浪醒來后,看到坐在一旁的父親,倆人相視而笑,握手言和。

太浪理解了父親的一生,父親也理解了兒子的一切。



〈 3 〉

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

其實(shí),哪有人會想變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

“紛紛萬事,直道而行。”

于徐正太而言,只不過是生活讓他學(xué)會了低頭,學(xué)會了隱忍。

他品嘗過年少輕狂的代價,失去了健全的雙腿,失去了六年自由身,失去了最好的兄弟,失去了相伴二十年的愛人……

正因如此,他才脫胎換骨,變得安分守己,卻又暴躁易怒;他才不愿兒子又如他般走上瘋狂冒險的路,只望兒子做個中規(guī)中矩的普通人。

其實(shí),哪有一點(diǎn)都不像父親的兒子。

“你若認(rèn)識從前的我,便會原諒現(xiàn)在的我。”

于徐太浪而言,幸好是那一場夢把他帶回了父親的燃情年代,讓他參與了父親的人生,看到了父親眼里的光亮,體會了父親身上的質(zhì)感,在感同身受中,他徹底地與父親和解,也與世界和解。

此刻,父親就是那個“你召喚我成為兒子,我跟隨你成為父親”的人。

父親將兒子帶入世界,不管兒子怎么樣偏離父親的航線,身上、眼里、心中,總會暗藏著父親的某些特點(diǎn)、某些天性。

穿越快結(jié)束的時候,太浪開著破舊車輛載著正太,正太問:你為什么開得這么好?

太浪微笑著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回答:遺傳。

這一幕,如此倉促,如此隱晦,卻道出了父子間的的冰釋前嫌,一脈相承,以及默契有愛。

其實(shí),哪有不會生變的世界。

“我就像這個世界一樣,這個世界是不會變的”,不過永遠(yuǎn)是一句臺詞而已。

于正太幫的兄弟而言,六一覺得世界不會變,他想一直那么天真的站在正太的身后,最后卻為給兄弟報仇送了性命;正太覺得眼下就是未來,屯了一箱子BP機(jī)留給老婆孩子,卻未曾想通訊工具在20年里早就更新?lián)Q代多少輪;唯有不太合群的小馬,覺得這個世界仿佛有什么在等著他去改變,于是離開了小鎮(zhèn),走向遠(yuǎn)方,最后成了改寫網(wǎng)絡(luò)時代的領(lǐng)軍人。

未來十年、幾十年,世界仍然會不停轉(zhuǎn)變。

就像我們覺得正太認(rèn)為未來是錄像廳的天下很天真一樣,多年后也會有人覺得我們現(xiàn)在屯房子的想法可笑至極。



〈 4 〉

舊時光呀,最是迷人,亦最是愈人。

不得不說,韓寒是一個有情懷的電影創(chuàng)作人。《后會無期》從美麗的家鄉(xiāng)東極島出發(fā)上路,《乘風(fēng)破浪》又夢回少時的小鎮(zhèn)亭林鎮(zhèn)。

上世紀(jì)90年代的小鎮(zhèn)青年,是我,是你,也是他自己。

與其說徐太浪是乘著舊時光去追憶父親、感受母愛,不如說是現(xiàn)代人借著時光機(jī)感念過去的單純美好,體味那時的真情暖意。

在那個沒有手機(jī),沒有微信,沒有定位,沒有泡沫的年代,徐太浪本可以像一個能夠預(yù)知未來的神一樣牽引著時光里的人向前乘風(fēng)破浪,甚至改寫父母的命運(yùn),但他并沒有。

反而,他全情投入到與父親稱兄道弟的并肩作戰(zhàn)中,用心感受著父母那一輩的真摯愛情和單純世界。以至于他在天臺上跟正太感慨:這個時代多好,我說我想靜靜,沒有人會問我靜靜是誰。

是呀,鮮衣怒馬少年時,一朝望盡長安花。

想想,那個時代,真的很好。有犯傻又帥氣的中二父親,有敢愛又溫柔的美麗母親,有可笑又執(zhí)著的江湖夢想,有緩緩流淌、悄悄走失的靜好歲月……

迷人得讓人流連忘返,真實(shí)得讓人難掩笑顏。

于是有了徐太浪一醒來便與父親“一笑泯恩仇”的溫馨鏡頭,也是完滿結(jié)尾。父子的情感傷口,在那個暗號手勢里,得到最妥的愈合。

如此,我們并不能改變過去,也無需改變。

我相信,每一個如徐正太般的小鎮(zhèn)青年,都會在體味過豪情壯志和人生冷暖后,回歸為一位平凡的父親;每一個如徐太浪般的叛逆少年,也會在感受過父輩榮光和人事變遷后,回歸為一位平順的兒子。

愿你,無論出走幾何,歸來,仍是如初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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