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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名:天子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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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是“天子門生”不合適。
科舉時代皇帝親試錄取之士,稱“天子門生”。 駱秉章當時未入朝考,不能算天子門生。
題目改為“臨雍聽訓”,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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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頁寫湖南上京考試的路途的部分,可以刪去。其實當時廣東士子赴京趕考,有東西兩路,共五條路線。林伯桐《公車見聞錄》說得很詳細。
林伯桐盡管因遭父喪而無意仕途,但他之孜孜于授徒課藝,亦體現出其對作育士子的傾心。尤其是所撰《公車見聞錄》一書,更彰顯出其對士子的關愛與呵護,為他們千里跋涉赴京趕考,提供了非常寶貴的赴考指南,或可稱之為趕考注意事項,這在科舉時代是十分難得的。
《公車見聞錄》共一卷,計10個小目:約幫、就道、行舟、升車、度山、出關、工仆、用物、養生、至都;其中,度山附過埧,用物附行李,至都附場具。而每個小目之中,又分為幾條或十幾條或幾十條數量不等的具體事項。若就行程而言,這10個小目大體可分為三大項:一為赴考前的準備;二為赴考行程事宜;三為到京城后的注意事項。
(一)赴考前的準備
“約幫”是林伯桐對赴考前準備事項首先所予以強調的。所謂“約幫”,就是士子赴京趕考時約友朋熟人一道結伴而行,以便互相有個照應。在林伯桐看來:“凡北上者,以約幫為重。蓋萬里同行,踰年相聚,自早至暮,咫尺不離,其無形之擩染,不僅如香篆之熏衣也。《易》曰:‘出門同人。’此為第一義矣。”也就是說,約人同行是士子趕考要考慮的頭等大事。既然約幫如此重要,那么,約什么樣的人為幫就需要慎重選擇了。林伯桐認為:“同幫者無論舊交新識,得素所敬重,或素所親厚之人為佳。”這是因為:“人之性情,各有不同,人之學問,亦各有不同,則其見解議論,安能如一?惟所敬重者,常有畏心,不敢相忤;所親厚者,常有愛心,不忍相嫌。即有異同,而斷無芥蒂。此真可與游者也。”換句話說,惟有志同道合、心所仰畏者,方可與之約幫,非此類則不可與之同道。
約人為幫的標準既定,接下來有幾個具體事項要注意。一是慎重其約。慎重其約指對選擇同幫者,“可約則約,不可約則辭之”,萬不可“曲意以徇人,尤不當輕諾而寡信”。另一方面,既然有約定,就應彼此一心,而不可“忽約忽改,朝東暮西”,方為約幫之“雅道”。二是選擇幫友人數。約友為幫,不應太多,以四人同舟或兩人同車為宜。若兩人同幫,必須十分相得者,才會解除旅途寂寞。若五六人同幫,乘一條船顯得擁擠,分成兩船則費用過多,且不便于飲食照應。至于八人以上,就必須分乘兩船,“瞻前顧后,意見紛歧”,就更不合適了。三是約定行期。出發前的各項準備事情繁多,特別是“請咨”環節尤需一定時日,所以約幫者應約定一個可行的日期,以便按時啟行。對新幫來說,尤應做此考慮。
約為同幫者,盡管大體標準以志同道合、心所仰畏者為取舍,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為人行事風格。林伯桐指出:“人才不一,有極沉潛者,即有極高明者;有極謹厚者,即有極倜儻者。”那么,彼此應如何相處呢?林伯桐提出一條原則:“但能取其所長而舍其所短,原不必如琴瑟之專一也。”但也應注意:“唯是登山臨水,遠道相依,必以敬慎不敗為先。”如果有“偭規錯矩、不羞小節者,且當舍旃”,否則的話,“立異則近而不相得,茍同則無其所長而有其所短”,均非“好相識也”[11]。總之,對約為同幫者,應以吸取其所長為主,以有益于己;而不熏染其所短,以敬慎而不敗。
其次,要準備一些必需的用物。主要有如下品類:筆墨和硯,度山在行、登車在店、換乘小船,皆用得著,應“以極輕活為便”,特別是硯,愈輕便愈好,若用藤做盒更佳。船中桅頭之旗和車中小旗,需寫“奉旨會試”四字(也有的寫“禮部會試”、“奉旨禮部會試”者),“若父兄本有官銜,即寫其官銜亦可”。載食物之器,以價廉的瓦器為耐久方便,雖在廣東視為粗器,但度嶺之后則不易得;若瓦器之外以竹織之,則可減少搬船、度山時的破損。小沙盤非常有用,且易攜帶。飯盌茶杯之類的瓷器,在京城甚為難得,應設法穩藏,以便使用。鐵絲燈籠最適用,要多帶一兩件備用。路費,最通用者為紋銀,無論成錠抑或碎銀,皆可通行。至于新洋錢,僅可用到蘇州;印洋錢,東路用到贛州或玉山,西路用到彬州或湘潭;洋錢之碎者,止可用到佛山或三水,韶關或偶用之。兌銀,廣東用“司馬”,外間所謂“漕平”,較“司馬”為輕;“車路之平無定,大抵加重”;“京平則曰九九五,或曰京平實九三五”[12]。用錢,京城以五十當一百,謂之小錢,足數者稱為大錢,或稱足錢、老官板;鉛山河口也有大、小錢之目,小錢以七文當十文,以七十當一百。
其三,行李。主要有:皮箱,盛放袍褲(皮、綿、單)、冬夏襯衫、馬褂等衣物,但無論坐船還是乘車,皆以略小者為便,若不得已而使用兩只,應選極薄扁者為宜。帽匣,盛放冬夏帽子、風領、風鏡、面扶、手袖等,以兩層、三層為宜,平頂者為便。小竹籃,放書籍、文房各物及雜物。馬包,放被褥、花毯、皮枕箱、蚊帳等物。袱包,放手巾、汗衫、襪子等。布袋,放靴子等。皮袋,放銅面盤,宜小。凡上日用必需之物,皆應盡可能備齊、備足,以免出門后作難。
(二)行程諸事宜
廣東至京城7千余里的行程,其間山山水水,跋涉需多歷時日。在這期間,要注意的事情很多,故林伯桐于此一環節著墨尤多,自“就道”至“出關”以及“養生”遂構成《公車見聞錄》一書的重頭部分。若歸類而言,則大體可分為赴京路線、交通工具、度山過關、養生調攝等幾大類。
1、赴京路線
由廣州城出發赴京,可分為東、西兩大路線。其中,東路又分為三條小路線,而西路亦分為兩條小路線。
東路的三條小路線,分別為“沙井路”、“長江路”(又稱“大江路”)、“中江路”(又稱“浙河路”)。“沙井路”由廣州城發船,經佛山、清遠縣、峽山、連州江口、英德縣,至韶州府城換船;然后度太平關,經始興江口,至南雄州登陸入行,由行發夫挑行李,自己乘四人抬的爬山虎,度大庾嶺,至江西南安府大庾縣入行,由行寫會昌三板船;經南康縣,至贛州府換船,出府東關,經十八灘、萬安縣、龍泉河口、泰和縣、吉安府廬陵縣、吉水縣、峽江縣、新淦縣、樟樹鎮、豐城縣,至沙井登岸,雇小車陸行;經建昌縣、德安縣、九江府德化縣,渡江;經黃梅縣、太湖縣、潛山縣、桐城縣、舒城縣、廬州府合肥縣、宿州、徐州府,渡河;經滕縣、鄒縣、兗州府滋陽縣、汶上縣、東平州、東阿縣、茌平縣、高唐州、恩縣、德州、景州、阜城縣、獻縣、河間府河間縣、任邱縣、雄縣、新城縣、涿州、良鄉縣、盧溝橋,入廣寧門進京。“長江路”由廣州城發船,度韶州東關、大庾嶺,換船;度贛關,至江西省城,自此與走“沙井路”者分路;換船后經吳城縣、南康府星子縣、大姑塘、大姑山、東流縣、安慶府府城、銅陵縣、繁昌舊縣、蕪湖縣、采石磯、江寧府城外、龍江關、儀征縣、揚州府,換船;度揚州鈔關,經邵伯驛、露筋祠、高郵州、寶應縣、淮安縣、移風上下閘,至清江浦泊船,登岸渡河;至王家營,雇轎車陸行;經來安集、重興集、仰化集、宿遷縣、紅花埠、郯城縣、李家莊、伴城、垛莊、蒙陰縣、嶅陽、新泰安、楊柳店、泰安府、張夏、潘村、齊河縣、晏城、禹城縣、平原縣、德州,自此與走“沙井路”者合路。“中江路”自廣州城啟程,至江西省城,與走前兩路者分途;經瑞洪湖、撫州水口、余干水口、安仁縣、貴溪縣、弋陽縣、鉛山河口、上饒縣、廣豐縣,至玉山縣登岸入行,由行發夫挑行李,自己乘爬山虎,度山;至浙江衢州府常山縣入行,由行寫建德船;經陳家江口、衢州府、北方人家、湖鎮、蘭溪縣、富春驛、烏石灘、釣臺、桐廬縣、新城港口、富陽縣,至杭州府城錢塘江口,登陸入行;過壩,至北新關換船;經塘西鎮、石門縣、石門鎮、嘉興府、平望、八尺湖、吳江縣、太湖寶帶橋、蘇州府城、楓橋、滸墅關、無錫縣、常州府、奔牛鎮、呂城、丹陽縣、丹徒巡司、鎮江府京口驛,渡揚子江;經瓜洲,度由關;經三義河、揚州府,然后與走“長江路”者合路。
西路的兩條小路線,為“漢口路”和“樊城路”(又稱“西大路”)。“漢口路”自廣州城發船后,經清遠縣、英德縣,至韶州府城換船;度遇仙關,至樂昌縣換瀧船;經韓瀧,至平石換單船;至宜章縣,登陸入行;度小嶺,至良田中站,次日至彬州入行,由行寫火筒船;經耒陽縣,至湘潭縣換船;經長沙府城、湘陰縣、洞庭湖、岳州府城、武昌府城,至漢口鎮登陸入行,雇小車陸行;經聶口、楊店、小河溪、東王店、武勝關、信陽州、明港驛、確山縣、遂平縣、西平縣、郭家店、郾城縣、羅灣河、臨穎縣、許州城、新鄭縣、郭店驛、鄭州、滎澤縣,渡河;經小冀集、衛輝府、淇縣、宜溝驛、湯陰縣、彰德府、豐樂鎮、磁州、邯鄲縣、沙河縣、順德府城、栢鄉縣、趙州、欒城縣、正定府、伏城驛、新樂縣、明月店、定州、清風店、望都縣、保定府、安肅縣、定興縣、涿州,自此與走東路者合路。“樊城路”自廣州城啟行,與走“漢口路”同,至漢口鎮始分路;乘船經鄖口、漢川縣、仙桃鎮、岳家口、宜城江口,至樊城登岸入行,雇轎車陸行;經桃華驛、呂堰驛、新野縣、瓦店、新店、南陽府、裕州、丈人莊、葉縣、汝墳橋、襄城縣、穎橋鋪、朱曲鎮、尉氏縣、朱仙鎮、開封府城,渡河;經董家堤、延津縣、衛輝府,自此與走“漢口路”者合路。
這五條路線,各有其利,亦各有其難。“沙井路”為南北通衢,其利在快捷,大約70日間就可到達;但因“乘車之時多,乘舟之時少”,所以“未免勞頓”,更為重要的是,此路所需費用較多。“長江路”“好在便,其難在疑慮(風候難逆料)”,若遇南風連日,自江西省城至清江浦,“瞬息百里,實是快事”,但倘遭北風不斷,則等候時日就多了;特別是對程期緊迫者來說,遇此情況就不得不中途登陸。“中江路”“好在佚,其難在繁擾”,三個月左右的路程、蘇杭物產勝景之秀麗,固然令初出門者心樂,但兩次度山、一次盤壩、多歷關卡、頻繁換船,即使“不惜費用,而未免煩雜矣”。“漢口路”“行程頗捷,路費較省,沿途亦無煩擾”,但所經地面俱近質樸,尤其是“瀧河兩宿,同泊者少,車路之初,住店褊小,換船頗多,船不甚寬”,很不舒服。“樊城路”雖為多數自西行者所選之路,“但較漢口路舟行所增已多,而車行所減甚少,水路頗難速行,每日站路甚長,且車馬雜沓,略覺勞頓也”。總之,西路“好在穩,其難在簡質”[13]。趕考士子如何取舍,就要看自己的程期、性情和財力了。
2、交通工具
趕考路途所乘交通工具,主要有船和車兩種。由于沿途所經地方風俗不同,船的形制和用途等亦有區別。如廣州之河頭船(有大號、二號、三號之分)、河西船、老龍船(號數尤多)、麻洋船,二號河頭船可載四人,頗覺寬敞,河西船較之河頭船稍樸、稍矮,但既快捷又價廉,而老龍船和麻洋船都較大,客、貨皆載。他如江西三板船(又稱“沙扒船”)、浙江建德船、蘇州快船和尖頭船等,或廣或狹,或樸或麗,或緩或捷,各有千秋。如“船之平穩者,可以安坐,而不必美觀”,“船之重大者,可以多載,而不稱輕裝”,“船之軒昂者,可以適體,而不能速行”,“船之秀麗者,可以燕游,而不足遠涉”,其在“文質之間,居則可安,行亦不鈍”。做何選擇,就要看士子所好了。
但不管乘哪種船,首要條件應為“船身完好、明潔”。其次,要注意安全。如雇船要找正規可靠的保家、對船要進行細致的查驗、行李的搬運和放置要做周到的安排、船票的內容要盡量詳細開列、船價的交付要明定數額和方式,以及上下船、出船小立、船中燈火一定要加小心等,皆需處處留意。其三,應把握行程時間。林伯桐指出:“舟行不計行程,此俗忌耳。”不過,“船之當行當止,惟操舟者知之”。為了行駛順利,士子應“諭以一早開船,穩處泊船,無故勿耽擱”;“至于風雨不時,險阻宜避,或似緩而無誤,或似鈍而甚安,皆不必自作聰明,輕相掣肘”,尤不應“問本日當至某處,幾日可至某處”[14],以避免觸船戶、水手所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對于習慣于乘坐肩輿的廣東人來說,坐車多有畏心。林伯桐告慰士子們,“其實大河以北,婦人孺子,亦能乘車遠行,并能騎驢代步,必非難事可知”。盡管如此,畢竟廣東士子對此交通工具不熟悉,所以林伯桐除對車之形制、乘坐方法、車行情形詳細說明外,還重點談到了如下一些需要特別注意的事項。一是價錢問題。“凡說車價將成,言明要包封若干。車價與船價不同,要全盤交與車行,聽車行自行包封,自加記號。須于車票內寫明包封若干,至某處交若干,至某處又交若干,至某處然后交完。仍當傳車夫與車行之人當面訂明”;車價之交付,“皆以圓絲銀為言,每一套圓絲銀若干,成價之后,則以紋銀照時價折算交付”。二是要避免受車蠹的蒙騙。車蠹指船將近清江浦時,那些“搭在船尾,與船戶同處,漸向客窺伺。或于客登陸雇車之時,特來迎接,沿途忽獻殷勤作鄉導,卑禮甘言”的人。一旦中這些人的圈套,不論你在何處雇車,他們都會把持抽分,車行也無可奈何。而如果你不為其花言巧語所動,并向車行說明并無接引之人,車蠹也就無計可施了。三是要在車票內詳細注明行李、停留時間等,并于每早出發時,要格外小心行李,“以防小偷割車尾”。四是若遇嘔車現象,“但下地步行數里,可坐則坐,否則竟越宿而后坐車,則安然矣”。五是要熟悉各地車夫秉性。如漢口和沙井的小車夫,多是湖北黃陂、孝感兩縣之人,言語嗜好與廣東差不多,“約束堅明,無不可用”;而大河以北的車夫,多是直隸、山東、山西、陜西之人,“其言語倔強,飲啖饕餮者十居八九”,則“不易駕馭”[15]。只有弄清這些情況,才好與之相處,不至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3、度山過關
行程當中,會遇到過山問題。當船行近度山時,會有一些“涉水遠來迎請入行者”,對這些人,不可輕易答應,最好自己登岸到各行商定夫價、轎價,行內自然會派人前來搬運行李。行有官行、貨行之分,一般來說,“官行承應小心,但多求,且多偽”,而貨行的服務也很周到,且較官行為穩,所以貨行更為適宜。入行后,要催行家開單,“將各項夫價結完,并預備謝行銀,并管店酒錢”,以便第二天一早動身。度山時,應一早起身收拾妥當,尤應將咨文隨身攜帶,路費也應提前從箱中取出,以備不時之需。度山之后交接時,要將行李“照號數一一點明。其皮箱內有路費者,可一開視”[16],以免有所遺漏、丟失。過埧大體與度山相似,所應注意者,也是不要輕信遠來迎請過埧之人,且要小心行李、財物的安全。
由廣東至京城,要過一些關口,對一些事情需要留意。首先要準備的,是將手本(寫會試某某某,度嶺后加“廣東”二字)和咨文事先預備好,到關時令跟隨之人拿著去請關。關口有人來檢查,乃例行公事,可讓船戶將船板掀開,不要阻攔。而鹽務緝私者,也要查驗,亦不可阻攔。其次,過滸墅關時,會遇到船戶“欲別行一路,由滸墅小關而行”,則應制止。因為小關船少,檢查起來非常瑣碎,且容易引起懷疑。其三,關口之人,少不了索討小包陋規,應等請關手本交回后再給,以免其多次討要。至于求索“朱卷及蠟丸者,或與或否,或多或少,可隨宜自便”。其四,過關之時,遇到擁擠,需小心照看行李、財物。其五,要嚴禁跟隨之人和船戶夾帶鴉片及各項非法之物,“至關口有問,據實答以會試之船,不載各貨,并無夾帶”[17],以免引來無謂的麻煩。
4、養生調攝
幾千里路途奔波,保重身體至為關鍵,若身體健康出了問題,無疑會影響到此后的考試。因此,林伯桐強調道:“昔人有言:萬里之外,以身為本。故調攝為北游先務,而讀書猶次焉。飲食者,又調攝之要事也。”有鑒于此,他對如下事項做了詳細提示。啟行之前,考慮到舟中多用堅炭,頗有熱氣,而船又皆木板,故“宜以清潤之物調劑之”,除不可多飲酒外,以綠豆藏生果中,然后置于瓦器,“登舟之后,可兼收其用”。廣東本地的豬腸釀肉、醬肉、腌鴨、咸魚等,為家鄉特產,宜多帶。船到白廟,應多買些片糖,可以清熱、解毒、潤喉。清遠峽的嘉魚、江中的大魚、南昌的鱖魚、雄縣的鯽魚,皆為美味,不可不一嘗其鮮。西江油豆腐、浙江白菜、金華火腿、高郵鹽漬鴨蛋、淮安山藥、河北面餅和小米粥、京城羊肉等,風味獨特,品嘗品嘗,不失為一種享受。“江南物產富麗,行大江者路接江寧,其物多實用,食物亦然。行中江者路經蘇州,其物多美觀,食物亦然”,經過此地,亦可盡情購買。至于“豆腐有清氣,油炸果(一名油炸鬼)有爽氣,舟車所至,無處無之,是為通品”。但應注意的是,“行車遲速難定,人在車中,偶然思食,倘遇饅頭、雞子之類,熟久而冷者,切勿將就食之,必至凝滯。小饑尚可稍耐,冷食不免誤事也”[18];辣椒容易生火,最好不要食用。此外,在店中食宿,也應注意清潔、安全,如住宿要找正規的店,“店中客房之燈,有時夜未央而油已盡,若自攜火鐮包及鐵絲燈籠在房中,則無所不便”[19];夜間住宿,要派跟隨之人守護車上的衣箱等物;“南雄與玉山兩處,茶樓酒肆,沿途絡繹,攜仗頭錢以行,或隨便散尖,或至中站會齊食飯皆可。惟西路度山并無飯店,雖有茶肆,而餅餌殊少,宜酌攜果餅自隨為便”[20]等。如此之類,皆應以身體為重。
(三)至京城事宜
順天府涿州城,為各路會合之處,到了此地,離京城就很近了。涿州城樓有“尺五天”木榜,“車行至此,皆有瞻云就日之意”。待到得都門,眼界就更開闊了。福建人曾有詩概括道:“要識都門九座分,正陽、宣武及崇文;阜城、東直與西直,安定、朝陽、德勝門。”這是指的內城門。若外城,則南為永定門、左為左安門、右為右安門、東為廣渠門、西為廣寧門、東隅為東便門、西隅為西便門。都門又有五城之目,而各具特色,有口號稱:“中城珠玉錦繡,東城布帛菽粟,南城禽魚花鳥,西城牛羊柴炭(買物者雖不必盡依此數語,然依此往買,自然不遠),北城君子(多住衣冠也)小人(偶藏竊匪也)。”凡此大致情形,趕考士子當盡量熟悉,活動起來才不致茫無頭緒。
在都期間,有幾項事宜需留意:一是住宿,可自行找店,也可住廣州會館,“初會試者,廣州會館收取喜金貳兩,憑部交收,當注明于部內。至登第后再收喜金,即要加多”。二是禮部投文,住廣州會館者,可由會館長班投文;若親自投文,“可入內城前門(即正陽門)內東長安街禮部衙門中,于此買卷填注明白,即日投卷,問取批回”。三是考場,地點在崇文門內,考試時,“早晨乘騾車而往(此車須于場前雇定,每人一車,科籃放在車口),午前應頭場名,得照入木簽,即可從容整頓領卷而入”,“場中日午頗熱,近暮則寒。故場中仍須用車路衣服,未能減少。五鼓將盡,必有片刻極寒,則知天將曉矣”。考慮到京中號軍不熟悉燒飯之法,所以,若進考場前有時間,可將場中飲食先行準備,尤為便當。四是生活習俗,京中人家使用煤爐,一般三月初一日停止,但平常做飯,仍用煤火,易引起中毒,而蘿蔔和綠豆粉可以解之,應為必備之物。京城繁華,免不了要游覽一番,但其地面為軟紅塵土,一出門就會風塵滿面,還是盡量深居簡出為宜。京城三月,正是開渠之時,不免濁氣,宜佩帶蒼術和生大黃以辟之。還有,“都人不輕脫襪,夏月見負販者猶有襪在。若非盛暑,未可去也”[21]。
此外,工仆一項,也應予以注意。林伯桐指出:“唐人詩云:‘他鄉罕儔侶,遠客親僮仆。’蓋數千里外,日用起居,皆資健仆。其人不足靠,安得呼應之靈?必用當其才,乃收臂指之效。”如何“用當其才”呢?一要看其年齡,不應太幼,也不應太老,以十八歲至五十以前者為宜。二要看其品性,凡狡黠、倔強、浮薄之人,皆不可用。總之,選用仆從,應以“膂力方剛,心地略明,人近忠厚”為標準。而對待仆從,一方面要以身率之,“上人敬慎,則在下者不敢生心;若在上者蕩軼于規矩之外,伊輩未有能安然者。其倔強者必致反唇,其浮薄者漸得窺伺。欲結以恩,恩盡則怨;欲示以威,威多則瀆”。另一方面,“馭下當持大體,不必苛察”,但“阿芙蓉流毒至甚,屢奉嚴禁,下人只圖小利,或有攜帶,必要禁止,切勿姑容。不特功令森嚴,足為寒心;此物害人之身,并及其家。即使下人因此得利,而天怒人怨,豈遠行求福之道耶”?至于所帶仆從人數,“如同幫有四人,每人自帶一仆亦未為多,兩人合用一仆亦不為少。事有繁簡,用有豐約,不能一概論也”[22];若獲登第,可以在京雇用。
由上可見,林伯桐《公車見聞錄》一書,無論大綱細目,抑或必備預防,可謂開列得詳細周到、井井有條。這一頗具趕考手冊性質的專著,無論對于初應會試者,還是曾參加會試者,皆為一十分難得而有益的指南書。得此書而做參考,莘莘士子的趕考之路就有了不少憑依,而不會再感到行事倉猝、到處茫然了。尤其是該書之架構取舍,較之那些科考程文、選本,以及坊間所印科舉用書等,其用心更為良苦,對士子亦更為切實有用。考試能否中式,關鍵看平時的學養和積累,而非應景之選本等所能奏效,更非靠小鈔之類所能取巧。然即使學有根柢、胸有成竹,若趕考路上遇到各種麻煩而不知如何應對,同樣會影響到考場的發揮。因此,行程一切順利,保持一個良好的精神狀態,就顯得十分重要了。《公車見聞錄》之意義和特色,正在于此,而非尋常意義上的科舉用書之比。
三
作為清代名儒,林伯桐以撰著繁富而享譽學林,諸如《毛詩通考》、《毛詩識小》、《毛詩傳例》、《易象釋例》、《春秋左傳風俗》、《三禮注疏考異》、《禮記語小》、《士民冠婚喪祭儀考》、《史記蠡測》、《史學蠡測》、《讀史可興錄》、《說文經字本義》、《古音勸學》、《性理約言》等,于經、史、小學、理學皆有相當精深的研求。那么,他何以會撰作《公車見聞錄》一書呢?要而言之,有如下緣由。
其一,林伯桐乃一有心之人,善于留心、記述各種有用之事。作為傳統士人,讀書科考、一展懷抱是一通常取徑,林伯桐亦不例外。自十九歲入縣學,二十七歲中舉人,其科考之路走得還算順利。此后,入京會試,自然免不了經歷一些長途跋涉的艱辛。在此過程中,林伯桐并非像有的赴考者著意山水風光的留連吟詠,而是把精力用于所經之地風物人情的搜討。伯桐弟子金錫齡嘗稱:“月亭先生早歲北游,足跡所及,皆證以群藉,訪諸解人。凡行路之勞逸遲速、人事之常變難易,靡不洞悉。”[23]這一經歷,為其撰寫《公車見聞錄》積累了豐富的素材。盡管他于嘉慶二十二年(1817)因會試不及親事父喪而抱憾終身,決意一意奉母,不再參加會試,但其前此用心所得,則是一筆意想不到的寶貴財富。
其二,林伯桐有著一顆關愛、呵護從業弟子的愛心。《林月亭事實冊》中稱:“故學正自奉廉儉,教授生徒,從學者眾。……為德慶州學正時,旋省送科諸生,貧者贈以科費,人皆頌德”,“故學正博聞強記,而心氣和平。所與游者,皆以學問道德相砥礪。凡人于典籍有未悉者,叩之,靡不原原本本以對”,“盧敏肅公(指盧坤——引者注)督粵時,令向學者執弟子禮,各專一經以受教。故學正盡心啟迪,略無倦容。”[24]也就是說,伯桐不僅精心傳授生徒學業,還從經濟上對貧苦生徒予以資助。既然有此愛心,伯桐自然在赴考方面會將己之經驗所得無保留地指導受業者。金錫齡回憶道:“及門舉于鄉者,問道所由,則或以口講,或以筆談,俾各得其意以去。乙未(即道光十五年——引者注)秋賦,錫齡與兩侯同年(指侯康、侯度兄弟——引者注),素未輕出,忽當遠行,咸請受書以往。先生乃就積年存錄,補以新知,為《公車見聞錄》授之,曰:‘書中所述,不辭勞拙,而行路切要,亦十得七八矣。’錫齡等謹識之。往返萬里,依此而行,偶有疑難,取書詳核,不啻駕輕車就熟路。”若沒有昔日的積累,又如何能為從業弟子作指導。而可注意的是,盡管伯桐不再應試,但他對科考仍然十分留意,“補以新知”云云,即其體現。正是此一良苦用心,金錫齡、侯氏兄弟才會于趕考途中駕輕就熟。而李能定于道光十七年(1837)之錄《公車見聞錄》副本北上赴試,則再次驗證了該書的效用。經此傳播,遠近皆知,《公車見聞錄》遂不脛而走。
其三,正因《公車見聞錄》不脛而走,故求索者日益增多。然林伯桐“著述矜慎,罕寫定本”,“又謂所錄自粵至都耳,各省入都之路,尚有須補者”。盡管如此,“愿觀者多,傳鈔不足給”。為了解決這一問題,金錫齡等弟子遂以“身所已經,推之同類,情不相遠”,以及“士人平日鍵戶讀書,一歌鹿鳴,事物紛若,皆向所未經。偶有代謀,或舉小遺大,或明近忘遠,周爰咨諏,終未得要領。取是編閱之,則梗概已具。即境地當小變通,無不可以類推矣。數千里登高臨深,分明指畫,而親戚望遠者,亦藉此少慰,豈非有用之書乎”為由,懇請伯桐先生予以編定,以副諸友朋殷殷欲讀之急需。伯桐本就宅心仁厚,經金錫齡等這么吁請,遂欣然應允,對舊稿重加厘定。金錫齡、侯度、李能定亦踴躍襄助,參與詳校字句。經伯桐師徒此番董理,《公車見聞錄》遂于道光十九年(1839)仲春,終得以定本公之于世。
金錫齡為《公車見聞錄》撰序稱:“吾粵至京師七千余里,與計吏偕,實為壯游。然結伴必氣類,循途欲便安,用人須約束,備物在精簡,以及舟車、關山之宜忌,飲食起居之調攝,茍非了然于心,始則草率,既而將就,其不為行路難者幾希。”又稱:“至其書持論,難者弗避,易者弗從,皆閱歷有得,所謂及而后知。又必于敬慎之中,斯得安樂之法,尤其三致意者。”[25]由此不難看出,林伯桐之撰《公車見聞錄》,不僅用心謹慎,而且非常實用。即便該書所述乃針對廣東士子而作,但行程所經省份,如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浙江、江蘇、河南、山東、直隸,其士子亦可資以參考;他如福建、廣西、貴州、陜西等省士子,亦不無借鑒之益。林伯桐雖自言闕略,實則大部分省份趕考舉子皆可從中受益。就此而言,《公車見聞錄》一書是應值得關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