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我去接你,一起吃晚飯。明天我回老家了”
電話是二拓打來的,要回老家的事,之前是有聽他提及過,不過效率這么高 ,倒是有些意外的。畢竟他在這兒混的還算不賴。經營一家飯店,已經開了二部。剛過完33歲生日,在我這種沒什么宏圖偉志的小鎮青年眼里,算是終極目標了。
認識二拓的方式,俗的清新不自然,更是一度笑炸朋友圈。那時我人生剛進行到實習階段,還沒領到畢業證,在一家設計院做實習生。一個不算加班但也沒按時下班的周五,我帶著智慧耗盡的腦殼去車站,準備回家過周末。因為車站離單位并不遠,時間也綽綽有余,就打算走路過去,順便給腦子降降溫。
如果你和我一起出過門,你一定知道,我是路癡癌晚期的,那次也沒例外,我在一條小路上走丟了,我習慣性打開地圖開始導航,腦子里有沒有智慧在當時反應的很明顯,我開導航時,停在了一個小丁字口的路中間。巧的是,二拓那天也沒帶腦子。慢慢悠悠的從我腳上軋了過去。嗯,從我的腳上。
如果你覺得這是個浪漫愛情故事的開始,那我只能勸你少看電視劇了。生活是不會那么便宜智障的。
我的傷的不重,甚至可以忽略不計,只不過當時疼的失去了知覺。后來我們分析,沒壓骨折,都得歸功那天我穿的加強版松糕鞋。
車輪壓過那一刻,我仿佛被打樁機釘在地上,還好,那臺車并沒直接開走,而是靠邊停下,司機慌忙下車,向我跑過來。
來者正是今天故事的主角,二拓。
后來就是二拓扶我上了車,我告訴他不去醫院,直接送我到火車站好了,聽完之后,二拓用表情告訴我,他懷疑我是碰瓷的。
為了緩解尷尬,可能也有點擔心他是不是良民,我全程都在閨蜜群里直播著此事的進程,她們倒也沒讓我失望,全屏“哈哈哈哈哈哈”稍微平靜之后就開始心疼二拓的車。并沒有人關心我的鞋。
事實證明二拓是個好公民,因為他還是不太放心我得腳到底有沒有問題,把電話號碼留給了我。坦白的講,我那時還是個貪圖美色的孩子,所以順手加了個微信。
后來時間告訴他,他的擔心是多余的,我和我得鞋都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這件事也就被滾滾前行的生活淹沒。直到某天,彼此發現,住的地方只有一條馬路之隔。
在一個世人喧囂靈魂寂寞的夏夜,我倆用一頓擼串打響了革命友誼的第一槍。
那時后,我要更年輕些,對于"天下沒有白擼的串",這個道理并不清楚。我穿著人字拖,大背心,沒心沒肺坐他對面開吃。有些人,雖然接觸并不多,但他在你朋友圈待久了,相處也并不拘謹。而且像我這樣的人,除了面對心動男生,其余眾生皆無性別。愣是沒注意到他情緒可疑。
當我發現簽子都在我面前,他前面全是空酒瓶時,已經太晚了。局面基本失控了。還好我是個非常有原則的人,如果是為了吃,那我絕對不會喝酒,想喝酒嘛,那個時候還完全沒有過想喝酒的念頭。
我就這樣很撐很清醒的看著他在我面前干杯,看著喧鬧和人流退去,最后大排檔也收攤了。
我能感到他意識尚存,但肉體已經徹底不能自理了,我半攙半托半抗把他移動到附近的長椅上。
"寧哥,我下個月結婚。"
"恭喜"
"寧哥,我失戀了"
..........
那天,我讓室友送來兩條薄毯子,陪他在長椅上睡了一夜。
二拓說的都是實情,那天的他本來計劃下月去扯證,日子是老家找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精心挑選得。二拓未婚妻,我在照片里見過。長長的馬尾,松垮的扎著,五官明晰,膚色奶白,微微的月牙眼,還有淺淺酒窩。一看就是家教良好性子溫和姑娘,和二拓是極般配的。
差子出在,二拓喝高的一周前。姑娘發現臉上開始起大紅的痘痘,這對于任何青春期已經結束的人來說都是不能視而不見的,先去看的皮膚科,結果大夫面露難色,建議血液檢查。
一系列檢查經過一周終于結束了,醫院給出了最終的診斷結果--紅斑狼瘡
基因遺傳,她的剛好是最嚴重一種,無法治愈,終身服藥,最后和另一種極為可怕的病一樣,死于免疫力喪失。當然了,也不能要小孩。
二拓的家鄉,在一個好山好水好貧窮的地方,民風淳樸也觀念陳舊。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是根深蒂固于父輩思想中的。二拓喜歡孩子。對于這些,二拓的姑娘無比清楚。
二拓后來跟我說。姑娘當時拿著報告單,看了很久很久。眼淚啪啪的砸在手里的單子上。然后帶著抖音對二拓說,"分手吧,就在這里,多一步都不要再走了"
不等二拓開口,姑娘接著說:"分手,或者我永遠消失,你選一個"
二拓了解姑娘的,他知道這時候,他除了同意分手,沒有其他可選,否則他真的就再也見不到他的姑娘了。
之后,二拓聯合朋友,曾經的準岳父岳母,絞盡腦汁讓姑娘回心轉意。但是除了讓姑娘絕食抗議,并沒有改變什么。
后來,二拓,又在大排檔,把臉砸在我面前的烤金針菇,烤茄子,烤魚…得鐵盤里幾次。有了前車之鑒,二拓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他哥們的。所以,我倆再沒睡過長椅,每次他頭一扎,我就開始打電話,然后他哥們就會來把他拖走。
我問他為什么要一次次在我面前表演"喝懵逼"時。他說。和我在一起喝酒更能找到一人飲酒醉的感覺。但又不至于完全沒回應。至少還能打個電話。
很遺憾,最后二拓沒能拗過那個笑起來有酒窩的姑娘。那個看著性子溫和的姑娘,有著超人般的決絕堅定,其實,這一點我早就該意識到。有多隨和就有多決絕,人其實都是這樣的。
二拓決定把店賣了,車賣了,房子也賣了。書和電腦全都賣了,他16歲出來讀書,畢業,工作。在外奮斗了17年,已經超過了在家鄉停留的時間。他說他都要忘了,那是家鄉。他以為,他就要有自己的家了。然后他知道,再也不會有了,與其流浪,不如回到出生的地方。
下班后二拓來接我,如初次見面,我倆去了大排檔,這次他沒有點酒。
"寧哥,這次走了,就不回來了,沒啥特別要說的,就是謝謝吧,還有就是以后開導航先找個安全點的地方,別妨礙交通"
那還是14年的事,后來沒再見到他,實習結束我也回了家鄉。
還有二拓的微信,今年他兒子一歲了。沒見他發過孩子媽媽的照片。已經很少說話,偶爾互相點贊。
有件事還是忍不住想說,當年每次喝多都來拖他回家的哥們跟我講,那個有酒窩的姑娘仍然漂亮,仍然一直單身著。
因為二拓已經徹底沒了酒窩姑娘的消息,說出這些是我多嘴了,但心里莫名其妙輕松很多。希望,二拓能把我連同那個夏天都變成"不太記得",也希望他永遠不會來到這里—— 一篇遲到很久的晚安故事。
說故事的人很困很困了,看故事的也快點被催眠吧。
生活繼續,故事也是,今天就到這里了。愿長夜無夢,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