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人生本來就是出戲,而戲都是不同人的人生。只是人生是自己譜寫的,戲卻是他人所做,是他人的人生。但是戲就有結尾,是戲就有出戲的時候。段小樓,程蝶衣,菊仙不過都是戲中人而已。他們癡迷著自己的戲文,演繹著那一段段悲歡離合。不過是段小樓和菊仙演的是自己的戲,程蝶衣則活在別人的戲中,那個戲名為《霸王別姬》。
整本書翻開,滿頁卻都是個癡字,癡的醉人,癡的傷心,癡的滴血,癡的冷酷無情。就如書前面所說,人生若要是本折子戲該多好,只有最美的片段,那些灰暗的令人心碎的痛苦都不見了。但人生是直到落幕才知道結局的,就跟那個雪地里捂著手指哭泣的孩子絕對想不到自己長大后會在臺上無限風光。那個威武的大師兄會在未來失魂落魄,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一開幕,就無法停下來,每個人生都是出戲,他們都是戲癡。
段小樓的癡在于一生的硬氣,他永遠都是那個為了救場而往自己頭上砸磚頭的小石頭。他像石頭一樣的硬,保護弱小,為了在乎的人可以奮不顧身。他分得清戲和現實,他去勸程蝶衣,他一面愛著菊仙一面愛護著程蝶衣。他的身份是大師哥,于是要擔起大師哥的責任,像個大師哥一樣照顧小師弟。像個敢于擔當的男人一樣承擔一切。硬是他的癡,也是他的骨。不懼生死,不懼強權,不在乎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只隨著自己心的硬氣。
楚霸王過了烏江會如何?失去了一切的楚霸王還有沒有心思東山再起?他如楚霸王一樣的柔情,一樣的豪氣。卻最終被可悲的時代壓垮。如石頭被擊碎一樣,再無法復原,一地粉塵殘渣。他的戲也就結束了,段小樓再也不存在了,正如他忘了自己姓什么一樣,因為之后的他再不是他。夢醒后,一切皆是幻影,什么也都不再重要了。茍且的活著,如一具沒有靈魂的殘骸。
菊仙的癡在于烈,她是個烈女,有情有義的烈女。她和段小樓,一烈一硬,猶如風塵二俠,敢作敢當,恩愛一生。她忠于自己,忠于愛情,她知道什么時候該忍氣吞聲,又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些什么,面對生死毫不懼色。都說婊子無情,她卻有情至極。雖然早就知道程蝶衣對自己的敵意,但并沒有做出什么傷害他的事情。甚至在段小樓失言的時候,她沉不住氣,尖叫的阻止了他。
只是這烈也是需要回報的。為了愛,她凈身出戶也好,受盡折磨也罷,只要是能和段小樓在一起怎么都愿意。即使被批斗,受侮辱也在所不惜。為了保護段小樓,她付出的不比程蝶衣少多少。但卻無法忍受他的背叛,即使是為她好故意說得狠話,她也無法容忍。對她而言一生的意義仿佛只是段小樓,為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但若要他不要自己了,一切都毫無意義。毫無意義,于是她醒了,那個她所愛的,為之付出一切的夢已不存在。她選擇了烈女之路,選擇了一樣剛烈的結局。她何嘗不也是虞姬。
菊仙是楚霸王段小樓戲外的虞姬。
程蝶衣,一個從小被模糊性別的人,因為美貌而遭受一生的不公。他有著男人的性別和女性的思維。他活在別人的戲中,一個身為女主角的戲中。他以為段小樓不知道,自己演著獨角戲,因為段小樓只是想象中的戲中人,段小樓活在現實,程蝶衣活在戲里。模糊了性別的他,只有在戲中才能找到真實的存在,全身心的投入角色中,一個個美貌如花的角色。依附在霸王身邊,為愛付出一切的虞姬。而現實中他也跳不出這個角色,為了段小樓受多少苦他也愿意。
當一個人全身心的依附另一個人時,他的作所作為都是圣旨,一個無意之舉可能就是傷害。程蝶衣也是,過度的敏感讓他不惜用毀自己的方式來獲得段小樓的關注。除了戲,他一無所有,空虛的他只能靠吸大煙來打發時間。他的自由散漫在于內心的寂寞和空虛,而唯一能讓自己解脫這些的人,自己卻沒有資格要求他什么。畢竟他活在現實,有現實的虞姬,他只活在戲中。
所以在他被刺痛的時候才會如此的歇斯底里,在他從戲中跳出來的時候他突然變了一個人。跳戲是因為太痛了,從最愛的人口中每一句話都如一把利刃刀刀戳心。他的身體被戳穿了,冰冷的空氣灌入又溢出,穿透了他,冷卻了他的血液,凍結了他的器官,他的感情,他的全部的愛。所有的都變成了恨,只剩那一點屬于他的,還留在最深處。
他始終都是虞姬啊。霸王身邊的虞姬,段小樓的虞姬。
在年過半百后,最后一次,他扮演了虞姬,沒有任何的觀眾,只有經歷了半個多世紀風云變幻的師兄弟兩個人。那個曾經因兒時玩笑就令他不惜用命換劍橫在了脖子上,鮮血再次涌出,如同真的虞姬倒在了霸王的懷里。那一刻,愛恨情仇,所有的事情,從那個雪夜開始拉開的帷幕終于落下了。那時,他才真的清醒,我不是虞姬啊。他也不是楚霸王。這一切,終究是場戲。
一生一部戲,戲終人已去,韶華白首轉瞬間,愛恨無常落花意,水東去,傷別離,悲歡離合皆幻夢,情義千金終須醒,虞姬虞姬奈何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