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第一次嘗試警匪題材)

文 | 沈默書


第一章:時間就是一個命運的轉盤,轉到什么就該認命

? 一整天發白的天陰沉著,紅綠燈的顏色清晰的有些傷眼睛。起了一陣風,帶著嗆人的灰塵,混雜著泥土里昆蟲腐敗的氣味。關就帶著穿著寬大的連帽衫,遮住了整張臉,嬌小的身體明顯撐不起,收營員頻頻朝她看了好幾眼,甚至八卦的和正付錢的顧客討論起來。她按著手里便條上的列表,迅速穿梭著各個貨架,所有的東西都捧在懷里,看上去有些滑稽。

? ?付賬的時候,收銀員離她比較遠的距離,像是怕她下一秒會掏出一把手槍搶劫。關就的臉一直隱在帽子里,木然的收著東西放進塑料袋。

? 走出門的時候,陰郁的天下起雨,街上的行人像是無頭蒼蠅到處亂竄。關就拎著塑料袋站在門口,雨打濕了她的前胸。她看著門前的車流少了一些后,才匆匆忙忙的一頭扎進雨里。

? 周圍響起了起起伏伏的喇叭聲,關就皺著眉攥進手里的塑料袋,急步走在人行道上。她繼續往前走,拐進一條老街區,基本沒有車子經過,連耳朵都清凈許多,甚至聽到了音像店里放出的舒緩音樂。

? 突然,一道“呲啦”的急剎車聲音響起,關就拐彎的時候,就看到了那輛灰白色的面包車橫在一家破舊的小吃店門口。一個穿著黑衣外套的男人迅速的抱起門口的小姑娘,小姑娘手和腳胡亂的撲騰著,扎著的雙馬尾在掙扎中也散亂開,紅色的扎頭線掉在地上,浸了水。男人用力捂住她的嘴,小姑娘的臉漲通紅,猛地用力塞進車內。關就看著,突然腦內閃過一些零碎的記憶,手里的塑料袋摔在地上,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她捂著頭,肩膀抽搐著,忍不住低低的嗚咽著。關就又瞥了一眼,飛快的往前跑去,跑進一個小巷子,靠著墻大口喘氣,閉著眼,汗流過臉頰,手莫名的發抖起來。她聽到面包車“嘭”的發動聲,心被一面銅鼓重重敲下,一陣鈍痛。

? ? 雨不知怎么越來越大,從屋檐瓦片上傾斜而下,關就全身都淋濕,她躬著背,拎著進水的塑料袋,凍的嘴唇發白,眼眸發直的毫不聚焦。街上愈發安靜,匆忙的花花綠綠雨傘與她擦肩而過,她像是在夢中般的走回去。

? ? ?陰天光線暗淡,家里看起來有些晦暗,沒有人,甚至潮濕發霉夾雜著新刷油漆味,令人泛嘔。關就沒有開燈,只是坐在陽臺的地上,開了一罐啤酒,泡面沒有泡,直接干吃,腦袋里全是小姑娘充血驚恐的眼神,仿佛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她心煩意亂的揉著亂毛似的短發,頭發還沒干,手上沾了些水。仰頭猛喝一大口,然后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她頭無力靠著玻璃窗,自責感如潮水涌來,堵得她快要窒息,如果大喊一聲,也許小姑娘就不會被帶走,如果不袖手旁觀,也許小姑娘就不會有危險。如果,可惜沒有如果。她閉著眼,自言自語,千萬不要和我一樣,應該不會有事的。可場景清晰的讓她死死的揪著頭發,懦弱可能就讓小姑娘跟她一樣,人生即將發生改變,朝著一個黑暗不可逆的方向過去,會是下一個她嗎?但愿不是……

? ? ?關就皺緊眉,腦袋里那些黑暗的記憶,奔騰洶涌的翻滾著,皮鞭落下的聲音,像魔咒縈繞耳邊,她瑟瑟發抖的抱著胸,后背猛然疼起來。掛滿眼淚的小臉,紅腫著,嘴角裂開結痂,發絲遮住眼睛,窩在角落里,指甲蓋翻開,血滴在木柴上,滲透進去。外面的天,越來越黑,關就沉溺在回憶里,無法自拔,只能整個人抽搐著,手肘打翻了沒喝完的啤酒,撒了一地。

“這么黑,為什么不開燈”伴隨著“啪”一聲,屋里瞬間大亮,關警官看到她的時候,她依舊靠在玻璃窗上,像是睡著的沒有搭話。關警官走過去,想收拾一下地上的啤酒漬,卻不料關就猛然睜眼,恐懼又冷漠的瞪著他,關警官意識到什么,蹲下身離她有一定距離的開口“怎么淋濕不換衣服,還睡地上,是不是又做噩夢了”關就停頓一會兒,神情恢復往日,從地上坐起來。

“爸,我給你做飯去,你今天回來挺晚的”關就綁上圍裙鉆進狹小的廚房里,躲避了他的詢問。

“警局里有些事情處理”關警官拿起遙控器想要開電視,摁了幾下按鈕后,由于沒開電源,電視沒有任何反應,他有些焦躁把遙控器扔到一邊。拿起茶幾上的玻璃杯,摩梭了很久,然后打開蓋子喝一口,沒喝到水,卻磕到自己的牙齒。

關就端著一碗炒飯,站在他身邊,一臉疑惑“爸,你怎么了,我去給你倒水”關警官像是恍然大醒般的抬頭,然后注意到自己手里的空水杯,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

沒等她去倒水,關警官叫住了她“關關,別倒了,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關警官指著身邊的座位。

“關關,爸知道自從你十二歲跟我,你跟著我也吃苦,沒穿什么好看的衣服,也沒吃到好吃的”

關就看著他早已花白的頭發,內心被一拳砸中,柔軟起來“是爸帶我脫離了痛苦,跟著你一點都不苦”

“唉……”關警官深深嘆了口氣,抬起頭看著關就,伸手拍拍她肩頭。

“最近局里有一個棘手的案子,是關于拐賣案”一聽拐賣二字,關就明顯打了一個寒戰。

“可我們近幾次的追捕都失敗了,主要敵人在暗,我們在明,處于被動的下風。之前的臥底被發現了,我想再安插一個自己人進入組織內部瓦解他們,可沒有…………”

“我知道了,你想讓我去對嗎”

關警官手不停在臉上胡亂的抹,不敢看她“我……是,因為你是被拐賣的孩子,底子干凈,很難察覺。可是爸知道,你不愿意去面對,不想再去觸碰,所以我不想勉強你。”

…………

突然整個客廳里空氣凝固般,安靜的聽見樓下打羽毛球的小孩子的叫喊聲。關就一直低著頭,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露出白皙的脖頸,只不過卻有深深淺淺的疤痕,像一條條蜈蚣。

“我去,我去做臥底”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關警官猛然抬頭看她,不可思議的張了嘴,關就扯扯嘴角勾出一抹輕笑。

“關關,你沒必要勉強的”

關就搖搖頭說“不勉強”然后捧起碗端到關警官手里“爸,吃飯吧,飯都快涼了”

幾小時前在警局里的爭論,一點一點堵住腦袋,昏暗的審訊室里,全都一臉焦躁。

“老關,大宇失敗已經死了”林警官靠在椅子上,直直望著天花板

“我知道…現在沒有合適的人安插進去,萬一反效果又被發現……后果不可設想!”

“從警校挑幾個過去唄”

關警官皺眉思索了很久“你別忘了大宇就是警校的高材生”

“底子要干凈,而且是真的能演出來被拐賣的樣子,腦子好使,我想不來有誰,演員倒是可以”林警官調侃幾句

關警官陷入沉默,審訊室死寂一片。

聽著外面的雨聲,他像是睡著一般。

“啊……我到想起一個人”林警官猛然想起什么,從椅子上坐起,但又很快頹然的靠著“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

………………

“你家關就,是我唯一想到的人,底子干凈,有被拐賣經歷,本色出演,沒有功夫不容易被試出來,最重要的是,跟著你她被鍛煉的很好,上次的案子也是她找到的兇手,可見頭腦清楚手腳利落,只不過怕你不同意……畢竟……”

關警官拍了桌子,冷聲道“我當然不同意,上次差點發生意外,我不能再讓她以身犯險!”

他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冷漠的理智戰勝了自己的單薄親情。

關警官看著關就起身去廚房的背影,瘦小單薄的身影,他好像穿過時光看到了十三面前背對自己的身影,只不過比現在矮,卻是和現在一樣的堅定,想要沖破牢籠的決心,當年的自己救了她,現在卻親手又把她送進虎口,關警官扒拉一口飯,眼淚滾進飯里,自己到底有沒有做錯?不是非她不可,可是這樣她又要獨自面對兒時的痛苦,難道都不能讓她幸福長大嗎?自己也是一個徹底的儈子手吧。

陰天的天黑的很快,關就窩在自己的小房間里,沒有開燈,一片漆黑,桌上堆滿整理好的資料。她躺在床上,窗簾沒拉,還能看見烏黑的天空,如同一塊大煤球,廣告牌上的燈光映亮天空,莫名讓她想起燙紅的煤球烙在背上,關就手腳冰涼的發抖起來。她迅速拉上窗簾,又躺回床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腦子里是第一次見到關警官的情形,她昂著頭看他,他摸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用紙巾擦凈泥灰,陽光從他背后投射過來,看不清他的臉,只記得他揚起的笑容,溫暖的像冬天抓過冰冷到極致后的發燙感。眼淚從她眼角無聲的流下,濕了鬢發和枕頭,應該要滿足了,畢竟自己逃離虐待十三年了,擁有了父親的關愛,現在不應該為他做些什么嗎?就算是報答吧,十三年換幾個月臥底,值了。

時間就是一個命運的轉盤,轉到什么就該認命。

關警官在門外站了很久,始終沒有勇氣推門而進,見面又能說些什么,畢竟推他入火坑的是自己,他重重拍著自己的頭離去。

“不要,不要,痛,痛,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真的……嗚嗚嗚”關就是哭醒過來的,她看著漆黑一片的房間,抱著頭雙手不停的在空中亂舞,腳踢著被子,整個人在床邊沒坐穩跌下去,她立即縮到墻角,把自己包裹成一團大喊大叫“走開,走開,我再也不敢了,別打我……”

“我不要去做臥底,我不想被打,我不去,我不去”關就跌跌撞撞爬起來,把桌上的資料全部摔在地上,然后用力的踩,膝蓋撞上床角,她疼得跪在地上,隨手抓起資料開始撕碎,惡狠狠的笑著“撕碎你,撕碎你,哈哈哈哈”

關警官聞聲跑過來,想去抓她的胳膊,卻被關就抓破臉,用力推倒在地,關就瘋了一般的蹬著腳,她靠在墻上抽搐,頭發遮住半張臉,陰慘慘。關警官忍不住掉眼淚,慢慢靠近她,蹲下身,輕輕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關就漸漸安穩,不一會兒已有淺淺的呼吸聲。這個孩子總是為他考慮,即使委屈自己,也會笑著說沒事,笑容后面哭了很久吧。

第二章:有些人像把刀,冰冷的可以刺穿身體

關就坐在地上,墻體很高,一扇小窗戶透出微亮的光。她靠著潮濕的墻,周遭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臭魚腐敗氣味,還有像從地底透出的陰冷,完全不像夏天。一個月前她還在家里給關警官做飯,現在卻在拐賣人口組織的牢籠里任人宰割,時間過的真快,這都是一場夢,但愿夢醒之后,能在熟悉的床上看到早晨刺眼的朝陽。再不情愿,可嘆的是她還有一些理性的認知,兜兜轉轉還是回到這里,人生就是一個圓,宿命這張網,是沒有出口的。

“吃飯了”一個穿著灰色襯衫的男生端著一碗飯過來。

關就沒理他,直勾勾望著身后的窗戶,有一只烏鴉停在上面,呱呱的亂叫,她突然冒出一句“這里夏天怎么有烏鴉”

男生走近她身邊,關就莫名厭惡的身體往旁邊挪了挪,男生看出她的敵意,并不懊惱,反而故意一步一步靠近,關就被他逼到墻角,勾起一抹略帶邪惡的笑“因為……有死人的地方才有烏鴉……你呆的這個地方以前死過人”

關就沒理他,故作鎮靜的把頭偏向一邊,可自己緊張喘氣的樣子卻被他盡收眼底,男生也不說破,蹲下身依舊調侃著“不用擔心,你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我不想吃飯,你可以走了”關就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碗,強行轉移話題,男生挑眉笑著“不吃飯減肥呀,我看你確實挺胖”

“既來之則安之,任何事情都配合點”男生突然轉身把碗放在地上,丟下這么一句話離開。

“你到底想說什么”關就聽出他的話里有話,轉過頭探究似的盯著他,男生卻沒看她,自顧哼著歌走出去。

她重新坐回自己的木凳上,周圍沒有一點響聲,周遭安靜,她起身想去隔壁的屋子偷聽,還沒走到門邊,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閃出來,冷冷的盯著她,關就頓感背后發涼,男人臉上有一道穿過鼻子的刀疤,平添了幾分詭異,他甚至陰惻惻的一笑,眼神掃過關就微微發紅的臉。她眼前突然閃過同樣類似的一張臉,只不過刀疤更深,那個男人拿著一條皮帶,湊近她的臉,露出一口黃牙兇惡的笑著,“啪……啪……啪”皮帶落在背上,異常清晰“叫你逃,還逃,下次再逃打斷你的腿,扔進海里喂魚”

關于那些黑暗記憶一下子吞噬她,她蹲下身,目光無神,四處張望,雙手死死抱在肩上,大吼大叫“啊啊啊……別過來,我不逃了……再也不逃了……”男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離去時甚至啐口痰在地上,低罵一句“操,晦氣!”

她睡在地上,整個人依舊抽搐著,手肘磕破皮,有血開始滲出來。她就保持這樣的姿勢,躺了一夜,關就肯定受到了夢神的詛咒,不然不會永遠在夢里辛苦的逃亡,逃離每一個鞭打的空間,好像是個無底洞的圓。

“我不想去……真的不想去……萬一被發現了……”關就抱著胸,蜷縮著,瑟瑟發抖,不知是不是夜里的風太涼。

“哎,關就,哎,哎,你怎么樣了……”男生拍著她的肩膀,俯身離她很近的看她臉,在微亮的光下,臉色蒼白,汗浸濕了鬢發粘在臉上。

她被驚醒的瞪大眼睛看著他,就像一直困頓的小獸,無力卻又故作堅強的模樣“你怎么會在這兒,什么時候來的”

男生看出她的警惕,頓時起了開玩笑的心思,雙手交叉抵在下顎,一臉玩味“很早來的,還有你會被發現什么……”

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咄咄逼人的望著她,關就宛如被抓住把柄的小偷,眼神恍惚,心臟跳的太快,快超過正常頻率,難不成他聽到了,也許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目的,他會說出去嗎,他為什么現在會出現在這里,還有他到底是誰,為什么行動自如。關就腦子里被這些問題充斥著,根本無法轉動,只是冷冷看著他幾秒,來表示自己受到侵犯的憤怒。男生看出她的生氣情緒,立即收斂許多,跟她并排坐著。

深夜很是寂靜,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月亮的臉幽藍,神秘的有些詭譎。

“我問你,如果你的親人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你會怎么辦”男生突然冒出一句,斬斷了關就紛亂的思緒。

? ? ?“要看什么不好的事情,如果是傷天害理的事情,當然會大義滅親。”關就提高了音調,復又低下頭,玩著手腕關警官送給她的手鏈,默默說著“大義滅親說來容易,可又有幾個人能做到,畢竟血肉至親……”

? ? ? ?關就說完,陷入一片死寂,男生像是睡著的毫無聲息,關就看著他的側臉,在幽藍的月光下,冰冷沒有溫度。

? ? ? ?“人都是矛盾的動物……”男生嘆了口氣,轉頭望向關就“都好幾天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白適,很高興認識你,關就同學”

? ? ?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你為什么可以自由活動,難不成你也是同伙”

? ? ? ? 男生無語的瞥了她一眼,擺出“你是智障嗎”的表情“我每天給你送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還有我不是同伙!不是!不是!因為我是拐賣的被迫苦力工……”

? ? ? ? 關就看著他特別激動為自己辯解的模樣,忍不住想笑“你不是同伙行了吧,你就這么心甘情愿的在這里做苦力工”

? ? ? ?“你不也是心甘情愿的……”白適的話沒說完,意味深長的看她,關就“轟”的腦袋里開了花,這個白適每句話都暗含深意,讓她感受到一些危機,深入心底的危機感。

? ? ? ? 好像自己的一舉一動總有一雙眼睛看著,窺探的感覺像是被束縛了手腳,這個白適到底是誰,他知道些什么,也許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的后面是無盡黑暗還是破曉光亮。而且這個世界上,壞人真的會繩之以法嗎,如果是,為什么當年拐賣她的人,至今逍遙法外,好累,回憶與現實在腦袋里不停奔跑。

第三章:仿佛看見以前的自己,對自己舉著槍口

? ? ? ? 天很快就亮了,關就頂著大大的黑眼圈被上次那個刀疤男人帶出去。里面特別黑,什么也看不清,這是關就第一眼對于自己所處的環境的感受,還有一些腐爛的腥氣,是血,血的味道,關就空腹的胃里,突然想嘔酸水,她想蹲下來,卻被男人有力的胳膊拽住,根本無法動彈。

? ? ? ?“好好呆在這兒,別給我整幺蛾子”突然一道像是一口痰吐不出來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關就身形一頓,耳邊轟然倒過什么,產生了耳鳴,這個聲音,太過熟悉,熟悉到她會在夢里夜夜被驚醒,關就顫顫巍巍的偏過頭看過去,太黑了,實在看不清,可是當一些人待久了,即使臉不清楚,也能感受出來,而面前這個男人就是當年拐賣她的人販子。關就像是被人捂住口鼻,呼吸不了,原來過了這么久,這個人依舊囂張的做這種勾當。她以為自己會很生氣憤怒,恨不得撕碎這個人,可真正面對時,她卻極力想逃跑,可能內心深處的害怕在慫恿著自己,好像自己跟當年一樣只要做錯點,就會被鞭打虐待。

? ? ? ? ?關就一直不敢吭聲,男人沒有認出她,卻深深看了她一眼后離去,她全程都低著頭,深怕被看出來,偽裝和懦弱都是她的死穴。男人走出去后,她默默的躲在角落,頭埋在腿間,沒有哭,只是背后發涼,沒有安全感,脆弱到任人宰割的關就,看到仇人也只能后退,直到退無可退。

? ? ? ? ? 男人在門外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對著身旁的人說“這個女的,反應很奇怪”

? ? ? ? ?“可能是害怕,她好像以前就被拐賣過”

? ? ? ? ? 男人聽到后,眼睛陡然犀利許多,然后又恢復之前的暗淡。關就透過門上的小窗戶,看著男人,借著昏黃的燈,看清男人的模樣,關就整個身體開始發抖,如同一面篩子。光照在他臉上,陰森森的可怖。她繼續的往里邊躲去,埋著頭,頭發散亂的遮住,喃喃自語“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不要……”

? ? ? ? 害怕是讓自己病入膏肓的毒藥,無藥可解。有些記憶無法控制不去想,有些勇氣不是說了就能擁有,只想安靜的呆在黑暗的角落里,獨自舔舐傷口。也許自己根本就不適合這樣的身份,失敗了是不是又要回到以前,可能會變本加厲,不,不要,一定不要回到以前,不想被打不想被賣。可是,自己的偽裝是如此拙劣,被發現了,就是萬丈深淵。但,與其等死,不如勇敢,自己是不是也要振作一次。

? ? ? ? ?送晚飯的時候,不是白適,而是刀疤男人,一碗只有白菜豆腐的飯。關就當做沒看見,保持著靠墻的姿勢。

? ? ? ? “吃飯了”

? ? ? ? …………

? ? ? ? “別給我找事,趕快吃”刀疤男人不耐煩的嚷嚷。

? ? ? ? ?關就沒理會,全當沒看見

? ? ? ?“告訴你,你不吃,餓死沒人管你,但是壞了三哥的生意,準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刀疤男人強行掰過關就的臉,惡狠狠的看著她。

? ? ? ? ?關就聽到“三哥”二字,還是打了一個冷顫,但依舊攥緊拳頭,告誡自己勇敢。

? ? ? ? “你們根本不是人,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要是逃出去了,絕對告發你們”她瞪著眼,血沖漲著眼,甚至昂起頭,想去咬他。

?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刀疤男人突然笑起來,在逼仄的空間里,多了分詭異。“逃?根本逃不出去?異想天開……”

? ? ? “怎么逃不出去,除非你把我賣到沒有人的地方”

“你猜對了,就是沒人的海島”刀疤男人湊近她的臉,陰冷的笑

“無人的海島……你們到底要干嘛”關就對海島非常敏感,腦子里閃過斜陽島的巖石破船草房,聲音都發抖起來。

“不要害怕……也不是沒有人,只是都是些需要女人的惡鬼而已…”

她感到源源不斷的冷意從周圍襲來,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不,她不要,性虐二字就像魔音般在她耳邊回蕩,她如同掉進冰窟中,周身冷凍。

“我不去,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打死你多不值得,等到8號去了斜陽島,就被別人吃干抹凈,連飯都沒得吃”刀疤男人拍拍她的臉,轉身離去。又是斜陽島,為什么過了這么多年,哪里依舊是罪惡的源頭,那里的海水里還有當年跳海自殺女孩的氣息嗎,死物恐怕都記不得。空氣里灰塵變多了,她一直在咳嗽,咳出眼淚。仿佛看見以前的自己,對自己舉著槍口,冷漠的墜入死亡深淵。原來很多事情都會越變越糟糕,從來都沒有好轉,慶幸自己不是真的被拐賣,那她們呢,自己能做些什么,自己一昧逃避,真的可以完成任務嗎,如果失敗,會害死更多人吧,那么就既來之則安之。

第四章:“我給你梳頭發好不好”

? ? ? ? 關就在等著夜幕降臨,一切都在關警官的預料之內,但是不在他意料之中,是她的自我拉扯。懦弱與勇敢的戰爭,原本就是力量懸殊,好在勇敢突出重圍奪得勝利。可能他也希望自己能夠從回憶里走出來,即使她全身是血的走出來。

? ? ? ?今天白適沒有來,倒是給了她充分的時間。她借口上廁所,逃離出房間,慶幸她之前熟悉過地理環境,也就很快找到了約定的墻下。聯絡地點依舊沿用前一個人的,可惜在關就之前那個人,由于露出馬腳,就被秘密殺死了。關就感覺自己雙腿一直在顫抖,不由自主的。踩到草地里的樹葉發出細微的響聲,她猛地僵住,頭微微偏向一旁察看。到墻下的小路,看起來很長,長到她每走一步心都提到嗓子眼,咽口水的聲音異常清晰。

? ? ? ?她回頭四顧看了一圈,身上每一個細胞都豎起警惕的信號。關就嘴里念念有詞“從下往上數,三行四列”摸著墻上的磚頭,然后用手用力抽出,磚頭沒出來,指甲倒是上翻出了血。她忍著痛,重新檢查錯誤磚頭,關就無奈的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三行四列,竟然拔出三行五列”關就深吸一口氣,發根滲出冷汗,有幾滴掛在下顎,哆哆嗦嗦地拔出,像是觸碰到潘多拉寶盒,磚頭毫無預兆的被輕松抽出,她本以為墻那頭會是空的,卻沒想到依舊是實心。關就沒多想的把紙條塞進去,磚頭也填進去。

? ? ? ? 關就回到房間的時候,開門的男人帶有審視意味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很久。她故作若無其事的昂首挺胸的走進房間,等到基本沒有人監視后,她把指甲蓋上翻的手指用布包起來,可能是出汗緣故,痛了很久,她祈求著千萬別發炎。

? ? ? ?“唉,你剛才去哪里了,我找你你不在”正當關就沉浸在為自己的手指煩惱時,白適毫無聲響的出現在她身后。

? ? ? ?“啊~~~”關就一個機靈的發抖,手指直接戳到地上,她頓時疼得皺緊眉。

? ? ? ? ?白適立即的抓起她的手看,同樣皺著眉,一臉關切,關就好像從他眼里瞧出一絲叫做憐惜的東西,但又瞬間否定了“手怎么弄得?”

? ? ? ? “你怎么又來了,你每天都這么清閑嗎……他們都不限制你的出行嗎……”關就忽略他的關心,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不識好歹,好像把自己與所有人隔絕,只求別人都不要理她,讓她一個人靜靜呆著,這個世界上除了關警官,恐怕就沒人愛護她了,更別提不值一文的關心。

? ? ? ? “睡不著,找你陪我聊天”

? ? ? ? “我不是小姐,沒有這項義務”關就不想聽他多說,懶懶的靠在墻壁上,閉上眼一種抗拒的態度。

? ? ? ? ?“我以前見過你,你信嗎”

? ? ? ? ?…………

? ? ? ? ?“你蓬著頭發,麻花辮上的紅色頭繩掉了一個,白色的涼鞋上還有一朵米黃小花”白適自顧自說著,卻沒料到關就突然近在咫尺的臉,幽藍月光下像鬼魅。

? ? ? ? “你是誰,怎么知道這些事情”她的聲音冷冰冰,眼神寒冷的像是換了一個人。

? ? ? ? “我給你梳頭發好不好”

? ? ? ? ? …………

? ? ? ? ? 時間仿若凝固在這一刻,只有低低的抽泣聲,關就垂著頭,嗚咽著不敢抬頭看他。記憶里有一個小男孩,在她絕望到看不見明天的時候,出現并給她梳頭發,他的手溫柔摸過,像是布綢緞拂面。沒有人知道這句話的,沒有人知道,他怎么會知道,怎么會,難不成他是……會是他嗎?這多年過去,他真的還會出現嗎?關就突然把白適的左袖子卷上去,手腕處有一塊傷疤,已經發白看不太清楚。關就那一瞬證實他是那個給她梳頭發的小哥哥。她就那樣毫無顧忌的看著他哭,哭的鼻涕流出來。白適側身手撫在她發上,將她攬入懷里,隔著襯衫她感受到溫熱的胸膛,淚腺被完全打開,她忍不住的壓著聲放肆大哭,眼淚濕了他的衣服。白適的臉摩挲著她頭發,眼圈微紅,他現在只想用力把她護在懷里。

? ? ? ? “我給你梳頭發好不好”

? ? ? ? ?…………

? ? ? ? ?回憶的閥門被打開后傾瀉而來,五歲在家門口玩耍時,被一輛黑色面包車拽上車,一路顛簸的進了拐賣犯的籠子里。在那個煩悶潮濕的地下室里,她一直都在哭,那個男人拿皮鞭抽打她,不給她飯吃。小哥哥出現在她餓的胃痛的時候,他偷偷藏了一個燒餅在袖子里,在她記憶里,可能那個燒餅是她吃過最美味的東西。

? ? ? ? ? “我給你梳頭發好不好”

? ? ? ? ? ?她乖巧的吃著燒餅,小哥哥拆散了她像茅草一般的頭發,溫柔的用手梳通,還很稚嫩的童音說“我給你梳頭發好不好”

? ? ? ? ? ?這句話她記了這么多年,她以為他被拐賣走了,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沒想到卻毫無預兆的見面了,可是依舊跟兒時一樣,她還是一個被拐賣的人,不過從小女孩到大姑娘。他手上的傷疤就是被那個男人發現他偷拿燒餅,而用煙頭燙的。他是她永遠的溫暖,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浮木。

? ? ? ? ? ?“你長成大姑娘,再也不用我梳頭發了”白適沙啞說著,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著她。

? ? ? ? ? ? ?關就什么也沒說,什么都說不出來,此刻唯有安靜的抱著彼此,她真想一直留在這一刻。

第五章:真相果然是一層一捅就破的窗戶紙

? ? ? ? ? ? 關就第一次睡得這么踏實,一覺到天亮。沒想到卻是陰天,原本灰暗的房間里更加不透光亮,泥土的腥味兒從小窗里散進來,天灰白的像是她跟關警官相處的最后一天,想起這個她心就往下墜落,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收到消息,沒有人跟她說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的等待,等待果然是一種折磨人的方法。她左眼一直在跳,老人家都說,女孩子家,左眼跳災右眼跳財。左眼跳個不停,難不成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她一面疑心重重,一面又安慰自己。不會的,爸可是警局有名的特警,怎么會有事呢?可是左眼怎么會好端端的跳起來呢?肯定是自己沒睡好,一定是的。她抱著這樣樂觀的心態,坐在地上,用手邊的小石子畫了一個九宮格玩起來。沒想到石子鋒利的一角劃破她的手指,離上翻的指甲蓋很近,這下真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雪上加霜。關就不在意的用紙擦干凈。那個男人害怕人多出問題,把所有人分別關住,導致關就沒法和人說話,而且連白適也沒來送飯。她想起來活動活動,走了兩步,卻被腳邊的矮凳絆倒,幸好走的不快,人沒摔跤。

? ? ? ? ? 諸事不順,左眼跳災。八個字在關就腦袋里滾動閃現,她喪氣的坐在矮凳上,昂著頭看著小窗,天更黑了,房間里悶悶的,關就咳嗽幾聲,肺部有些不舒服。她突然覺得生命在這樣等待中流逝了,時間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溜走了。也許黎明快來了吧,陰天也會散開的,但愿那天快點到來。

? ? ? ? ?關就又一次借著上廁所溜出去,但她感覺總有人在后面跟蹤,好在有各種拐角,右轉左轉將那個人甩開。雖然根本逃出去,但卻擴大了她的活動范圍。她很想再去那面墻,想看看那張紙條有沒有被拿走。可是青天白日之下,院子里有人巡邏走動,關就思量后只是沿著走廊走,走廊里沒有燈,在陰天下,又長又陰森。關就不敢發出聲響,以免驚動別人,以至于她沒有穿鞋,她給每一個標志打著標簽,以便日后逃跑。

? ? ? ? ?空氣里都好像游蕩著罪惡的氣息,如果有人生輪回,跳海的那個女孩會回來嗎?如果有因果報應,這些人會下地獄嗎?外面好像起了風,涼意陣陣襲來,她抱緊手臂,似乎她聽見了哭聲叫喊聲攪在一起,她在心里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 ? ? ?“你真是我的好兒子”

? ? ? ? ?聲音不大,卻在空蕩的走廊里清晰可聽,還有刻意壓低的嘶啞。

? ? ? ?關就憑著自己的第六感,悄悄的靠近話源,她往走廊深處走,左眼依舊跳個不停,她死命的按著好讓自己舒服點。

? ? ? ?“你不準把她帶去斜陽島,否則我一定會去警方告發你”

? ? ? ? ?好像是白適的聲音,關就沒有停下腳步,可她莫名有種害怕,像是踏入某種禁區,帶有血腥的味道。

? ? ? ?“難怪我說這個女人眼熟,原來是那個逃跑的丫頭,哈哈哈哈,逃跑又怎樣,到頭來還是逃不過我的手掌心”那個男人笑得面部扭曲,手做著攥緊的姿勢。

? ? ? ? ?天開始打雷,從遠處的天延伸過來,隱隱約約,關就摸著胸口深呼吸著,根本不敢看外面有些閃電的陰天,甚至有一道閃電直接貼在玻璃上,她嚇得差點尖叫,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 ? ? ?關就終于在一扇暗褐色的木門前停住,她知道偷聽不對,可是在賊窩里做偷聽的事情,感覺是非常干凈的。

? ? ? “白原,你要是敢,別怪我不念父子之情”白適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像要把白原撕碎,“嘭”拳頭重重砸在桌上。

? ? ? “父子之情?”白原冷笑一聲“從小到大,你也沒把我當父親”

? ? ? ?天突然一個炸雷,把整個陰沉的走廊照得通透,接著“嘩嘩”的大雨傾盆,玻璃窗外升騰起裊裊煙霧,雨聲蓋過了門內的說話聲,只有大雨從屋檐倒下的響聲。風裹挾著雨水透過窗戶彌漫進來,是那種絲絲滲透的涼意。

? ? ? ? 關就整個人僵住,眼前猛然發黑,差點就倒下去,腦袋里全是“父子之情”帶有白原的冷笑聲。她好冷,冷到骨子里,明明是夏天。陣陣冷意從腳底傳來,她感覺自己的腦袋被凍住,什么都想不起來。她突然笑起來,完全不管自己所處的地方,越笑越大聲。邊笑邊流眼淚往回走,一個踉蹌,她摔倒在地上。

? ? ? ? ?原來他一直都在騙人,從什么時候開始呢,五歲的時候吧,假惺惺的對她好,可惜她沒有什么利用價值,花費這么多心思意義何在,自以為的溫暖也不過藏著一把利刃,在她陷入溫柔陷阱中給她一刀,血淋淋的讓她看清楚,不要自作多情。他真是演技派,也是一個陰謀家,給了她希望后,再陰冷冷的將她送去絕望的深淵。他和白原是一樣的貨色,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就是為了告訴她,像自己這樣的人,只配活在黑暗的絕望里。

   ? 白原聽到后開門,剛好遇上來抓關就回去的守門人。白適跟著跑出來,看到關就跌坐在地上單薄的背影,他的心如同被人剜了一塊,他想沖過去到她身邊,卻被不斷增加的人擋住,他兇狠的推開所有人,卻還是沒有拉住她。白適眼睜睜看著關就被架著胳膊帶走,他猛地朝身旁的白原打去,卻被白原接住,白原一個反手擒拿,將他牢牢摁在墻上

? ? ? ? ?“這場戲真精彩”白原禁不住鼓掌起來

? ? ? ? ? 白適死死的怒瞪著他,掙脫出他的壓制,往她剛才被抓走的方向跑去。

? ? ? ? ? 關就感覺自己在夢里,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扯,朝著一個漩渦里奔去。任由幾個男人重重的把她摔在地上,“嘭”門關上,驚醒了其他房間的女孩子,她們都趴在門上的窗戶墊腳看。

? ? ? ? ?“啪,啪,啪……”皮鞭在她身上抽出一道道丑陋的血痕,襯衫破了,露出她的蒼白皮膚,關就一直沒有叫喊,就像不是打在她身上,她低著頭,保持著躺在地上的姿勢。皮鞭尾帶到了她的臉頰,凌厲的橫亙著,像是刀劃過般,竟有些妖艷的美麗。嘴角的血滴到手上,滴到衣服上,滴到地上,如同不約而同受到滋養綻開的玫瑰,熱烈的滲出無盡的冷意。

? ? ? ? ?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騙我,她想不通,突然她就后悔為什么要一探究竟,為什么要去觸碰真相,與其痛苦活在現實里,不如飲鴆止渴的活在虛妄里。

? ? ? ? ?雨下的越來越大,沒有任何停的意思,帶有破壞性的摧毀些什么,閃電盤踞在低空,時不時爆出一道。大雨清洗了整個大地,大地干干凈凈,誰又是骯臟的洗不干凈呢?

? ? ? ? “放我進去,你TM一條走狗,放我進去”白適在房間外聲嘶力竭的吼叫,甚至還和看門的打斗起來,桌上的幾只玻璃杯和水壺“嘩”全倒在地上,夾雜著罵聲,比菜市場還要熱鬧。關就腦子嗡嗡嗡的響著,聽不見外面的一切,只看得見小窗上掛下的水珠,聽得見嘈雜雨聲,她就想一個人呆著。

? ? ? ?門突然被踢開,帶來一陣冷風,關就抖了抖,畢竟衣服都差不多破了。身上的鞭子一下一下的落身上,她早已失去知覺。她又累又痛的抬不起頭,只感受到有一件有著草藥氣的衣服覆在身上,是白適的,他特有的味道。

? ? ? ?他抱著關就,不敢用勁,只輕輕摟著她的肩,盡量不去觸碰她的傷口,殷紅的血沾在白適的白襯衫上,像打死十幾只蚊子留下的血紅痕跡。

? ? ? ?“丫頭,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做錯了……”

? ? ? ? 也許是太過炙熱的懷抱,關就閉著眼,竟然流不出眼淚,干澀的發痛,臉上的血干了,凝固在臉上,忍不住想撓。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有些窒息,透不過氣,鼻尖全是血腥味兒,“哇……”她突如其來的嘔吐,胃里一陣酸水不斷上涌,抵到嗓子眼,關就用力的推開白適,俯身吐著,沒有吐出什么東西,只有一灘酸水,她吐的鼻涕糊滿嘴邊。虛脫的靠墻,白適心疼的想要扶她,被她甩手推開,無比冷漠的看著他,白適感受到她眼神里的距離感,哀莫大過于心死,沒有恨意,像是不認識,巨大的空落籠罩著白適,在她眼里,他就是一個剛罵了她的陌生人,可以轉身就忘,沒有必要記恨。

? ? ? ? ?“丫頭……”他的聲音輕的消散在空中。

? ? ? ? ? 關就吐夠了,靠在墻上休息,全身無力。

? ? ? ? ? ?門外,刀疤男人急匆匆跑過來,腳步從未走過的輕松。

? ? ? ? “三哥,碼頭的貨運出江了,關勛揚身中一槍,成植物人了”

? ? ? ? “你說什么,死對頭關勛揚成植物人了”白原的聲音并不大,只是太過安靜,就這樣穿破所有的障礙,到達關就耳朵里。

? ? ? ? ?她猛然的瞳孔擴大,胸口急促的呼吸,像是有什么淤積著。

? ? ? ? “噗……”一口鮮血毫無預兆的吐出來,染紅了水泥地。吐完,關就感到一絲痛快,呼吸也暢通許多。

? ? ? ? ?“關就……”看到吐血的她,白適忍不住驚呼出聲,伸出手想要抱住她,他挪動著腳一步一步靠近她。

? ? ? ? “你走,走……”

? ? ? ? “你這樣……”

? ? ? ? “聽不懂人話嗎,走…走…走”她每一個字吐出來仿佛用盡全部力氣,嘴角的血不斷流到下顎,脖頸,鎖骨……

? ? ? ? ?白適不想讓她動氣,以免更加氣急攻心,只能忍著心痛轉身離去,在門邊他又一次回頭看她,關就卻倒在地上,如同一只被毆打過的可憐小貓,小小一只的躺著。

? ? ? ? 外面的雨漸漸小了許多,只偶爾打在窗戶上,雨霧散去,房子愈發清晰,只不過天依舊黑的發緊,周圍安靜了下來,獨留她一人。

? ? ? ?眼淚突然決堤似的流滿臉頰,沾濕了傷口,疼痛難挨。她不管不顧的大哭起來,她不是不哭,只是不想哭給別人看。她蜷縮在墻角,把自己扭曲成一個不規則的模樣,像一個嬰兒自我依偎著。

? ? ? ?“植物人…植物人”三個字的回音不斷縈繞在耳畔,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成為植物人,這個世界是要跟她作對嗎,一定要將她逼入死境嗎,連他都拋棄自己了,那我又該何去何從,也許歸于塵土般的回到原點,斜陽島才是她的最終歸宿,逃離不過是換了一個方式換了一個時間重新回去。以前她不信命,現在她信了,每一個接近她的人,都會受到傷害,命運真是個玄乎事,逼迫你必須按著既定的軌道走。

? ? ? ? 她本想一直躲在殼里,卻沒想到有天殼也會破,破的如此促不及防,讓她潰不成軍。有什么東西倒塌了,“轟”在她面前化為灰燼。傷口裂開后,在慢慢愈合,卻是鉆心的疼。胸口悶的像被人掐住脖子,臉漲的通紅,她以為自己快死了,意識都開始渙散,“孩子……孩子……”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好像是媽媽,媽媽是什么樣子呢,她已經忘記了,應該是一個溫柔又美麗的女人。她感覺有一雙帶有香水味的手撫摸過她的臉,輕輕柔柔的擦拭著臉上傷口。

? ? ? ? ?“媽媽……媽媽……”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模糊的影子,剛觸及,如輕煙般化了,只有好聽的聲音回蕩“孩子,堅持下去……”

? ? ? ? ?“以后你就叫關就,我是你爸爸”

   ? 斜陽島那天一掃連日的陰雨,她緊緊跟在他身后,一句話也不說,他一直都在和其他幾個穿警服的人交談,完全沒發現這個小跟班牛皮糖。好不容易他坐下喝水時,才注意到身旁蹲著的她,她拿著一根楊樹枝在泥里寫寫畫畫,關警官仔細看了看,原來是警察兩個字,他突然笑了,張開寬大的手掌在她頭上撫摸,問她“你還記得你的爸爸媽媽嗎”

? ? ? ? ? 她抬起頭看他,陽光刺眼,只愣愣的點點頭。他的臉是一種健康的小麥色,不過爬滿了很多皺紋,以至于她分不清他的年紀。

? ? ? ? ?“以后你就叫關就,我是你爸爸”他咧開嘴笑著,臉上的皺紋也生動起來,爽朗的笑聲也感染了她。

? ? ? ? ?那是她自拐賣后,第一次開心的笑,一笑露出缺了的兩顆門牙,有風鉆進去,午后吹來一陣涼風,楊樹嘩啦嘩啦,像翻炒的豆子。

? ? ? ? “不許哭,再哭,我就把你扔進海里喂魚”男人兇神惡煞的打了她一巴掌,臉上瞬間五個手掌印,右臉頰高高腫起。

? ? ? ? 她縮著頭不敢動,十個手指傷痕累累,不敢動彈,一動連心的痛。

? ? ? ? 在男人毒蛇般的眼神下,她倚著墻慢慢站起來,顫顫巍巍的走到桌子邊去拿杯子,無奈腫脹又破皮出血的手根本拿不穩,杯蓋晃晃悠悠的響著,她走的很慢,卻被男人冷不丁的一鞭子抽在胳膊上,痛的她手一抖,被子直直落在地上,“啪……”清脆的有些刺耳。

? ? ? ?接踵而至的便是密密麻麻的鞭子,她躬著背,瑟瑟發抖,男人的臉在昏黃的等下明明滅滅,像極了聽過的黑白無常的小鬼。

? ? ? “叫你偷東西,你敢偷東西,看我不打死你……”那個男人左手夾著香煙,煙頭有著微弱的光,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眼圈。突然將煙頭猛地摁在小哥哥的手腕,碾壓似的轉動煙頭,她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有血滴落在地上,他疼得閉眼,死活都不哭,強忍著什么也不說。

? ? ? ? 她站在不遠處看著他,早已淚流滿面,撇著嘴擦著眼淚,喃喃抽泣“小哥哥,小哥哥……不要……”

? ? ? ? 他卻對她展開燦爛的笑容,露出牙齒,用唇語告訴她沒事,他越笑,她哭得越兇。

? ? ? ?“我不怕疼,只要你餓不著,以后我會陪你”他用另只手擦干她的眼淚,笑得眉眼彎彎。

? ? ? ?“以后我都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 ? ? ? ?………………

? ? ? ?“好痛,不要,不要丟下我,再也不敢了……”

? ? ? “爸…爸……不要走”

? ? ? “小哥哥,不要走……”

? ? ? ? 關就突然睜眼,望著漆黑一片的房間,萬千的絕望朝她砸開,她支撐不住的又閉上眼,鬢邊全是汗,汗濕透了破的襯衫,傷口又疼起來。

   爸走了,再也沒有人保護她了,她真的就永遠一個人活著,或者說可能生不如死的活著。不要,不要丟下我,好想去看你,你肯定現在一個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沒有人陪你,你會在夢里夢到我嗎?好想牽著那雙寬大長滿老繭的手散步,一起沿著小區的路走,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世界的終結。如果有天你醒了,會不會去找我?

? ? ? ?我好害怕,你走了,沒有人會管我死活,我真的不想去斜陽島,不想回到噩夢開始的地方,如果去了,就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你救我。我該怎么辦,我到底能怎么辦,為什么黑夜總是不散去,黎明的光還不亮。如果真的去了斜陽島,也許一死才是最好的選擇。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生死輪回,我一定要化作厲鬼找他們索命。

? ? ? ?為什么你要欺騙我,那些對我的好都是裝出來的嗎,真是可笑,我竟然喜歡仇人的兒子,這是拍狗血劇嗎?果然現實的生活,也是一出悲喜交加的大戲。你知道嗎?支撐我在島上活了7年的動力,是你說得那句以后都不讓我餓著會陪我,一直都是我的一廂情愿,用真心換假意,可是我還是舍不下你。

? ? ? ?為什么一切會是這樣,為什么這個世界會這樣,為什么要她承受這些,為什么要她墜入深淵永不翻身……

? ? ? ? 她在腦袋里做著各種掙扎,腦袋里如同有一團火快要噴薄而出,熊熊烈火將她燃盡。關就睜著眼,看著外面依舊淅淅瀝瀝的小雨,真想化作一縷魂魄游蕩出去這座牢籠。

? ? ? ?白適一夜未眠,他坐在床上,呆滯的抱著膝蓋,雙眼無神的望著某處。

? ? ? ?如果可以,他寧愿不要再見到她,只要她過的喜樂平安,他是不是做錯了一些事情。時間的沙漏里,他親手摧毀了太多美好的東西,在瓶子里裝滿了罪惡。可是沒有如果,舍得,有得才有失,可代價太大了,他是真的永永遠遠失去她了。

第六章:這個夏天就要過去了,秋天要來了

? ? ? 下了一夜的小雨,散去前幾日的燥熱,帶來了涼風,吹在身上,都會讓人生病。

? ? ?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就是8號,也就是被帶去斜陽島的日子,關就的傷沒有好,而她也是毫無精神,像是生了一場大病,白適知道她的病太嚴重了,嚴重到無藥可治。

? ? ? 又是一個陰天,氣壓很低,沒有一點風,大雨將至前的悶熱。

? ? ? 關就是被人拖上車的,她沒有生氣的像朵枯死的扎手月季花。白適本來是被軟禁在房間里,卻不料他還是偷跑著跟去,他不會讓她去哪里遭罪,所以他知道成敗就在今天,就算失去性命,也要救她出桎梏,這樣她會不會減輕對他的怨恨呢。

? ? ? 很多女人哭哭啼啼的被拽上車,烏泱烏泱的擠了一車子,關就在最里面,臉上的疤結了痂,黑黑一塊,看上去丑陋。女人們都在竊竊私語討論她。

? ? ?“原來她就是那個被打慘的”

? ? ?“臉上的疤真的好可怕”

? ? ?“聽說和人販子兒子有一腿”

? ? ?“天吶……她是二次拐賣,真可憐”

? ? ? ?………………

? ? ?關就對于這些言論置之不理,她很懶,懶得說話,懶得看人,懶得活著。

? ? ? 那些女人見她沒有任何搭話的意思,也就興趣缺缺,開始都愁眉苦臉的為自己擔心,甚至有幾個放聲哭起來,一高一低像唱歌般,揪心似的煩人。還有幾個大喊大叫“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為什么沒有人來救我們……救命呀……”

? ? ? ?“噗噗噗……”手拍打在窗戶上,發出悶聲,夾雜著女人尖利的叫喊,亂成一團。

? ? ? ? 關就如同活在另一個時空,沒有任何反應,呆呆的坐著,望著一個虛無的點。

? ? ? ?遠遠的有打雷聲,然后越來越近,最后在很低的地方打了一個響雷,幾個閃電晃過,車里的女人都害怕的吼叫起來,仿佛從未見過,也許囚禁的太久了,可能見到一個陌生人都會叫起來。

? ? ? ?“呲……”車子猛地剎車,女人們沒坐穩,基本上東倒西歪的湊成一堆了。

? ? ? ? 外面響起了警笛,在空闊的街上縈繞,車里的女人都興奮的歡呼,每個人臉上染上從未有過的潮紅,激動的忍不住相互擁抱,劫后余生的哭出來,而司機嚇得不敢動彈,直接打開車門跌跌撞撞的撲倒在地。

? ? ? ? 有幾個穿警服的人打開車門,便一下子看到了發白到刺眼的天空。女人們一窩散的跑下車,只有關就沒有看到,她依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直到有個警察迅速的把她扶下車。

? ? ? ? ?白原沒有出來,在車里靜靜等待。關就這才看清楚周圍都是警察,停了十幾輛警車,她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索,一遍又一遍,真的沒有關警官的身影,原來他真的離她而去了。

? ? ? ? ?“白原,束手就擒吧,你的那批貨出了黃浦江就被我們扣押了……快投降吧,你的交易鏈已經斷了……”

? ? ? ? ? ?林警官舉著槍對著車子喊話,關就認識他,是爸的好搭檔。

? ? ? ? ?女人們都抱成一團癱坐在地上,慌亂的看著,只有關就一個人單薄的站著,她在找一個人,不是關警官,是白適,她知道他跟過來了,她不想在這場混戰中受傷,她要找到他,她一定要找到他,她不能失去他,在那一刻,她莫名堅定了信念,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失去他!

? ? ? ? 沒有人顧及到她,警察們都保持著高度警惕,黑黑的槍口都對著白原的車子。她一直在往前走,心里只有一個聲音,找到他

? ? ? ?“姑娘,不要再往前走,快離開”不知是哪個警察說了一句,關就回頭看了一眼,愣神的停住腳步。

? ? ? ? 說時遲那時快,白原像影子般迅速下車,從關就身后閃出,手抓住她的胳膊,手槍死死抵在她的太陽穴,白原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紅著眼“沒想到你們這么厲害,終究沒逃過你們的法眼,既然要死我也要拉個墊背的……”

? ? ? ? ?“關就……”林警官和白適同時喊出名字,白適跳下車,向她這邊移動過來,林警官拿槍的手也抖了抖。

? ? ? ? ?“關就……關就”白原在嘴里念了幾遍后,恍然大悟的瞪著關就又瞪著所有的警察“這個賤人原來是關勛揚領養的孩子,難怪今天你們會在這里,原來都是你們的圈套,安插了這么一個臥底!”

? ? ? ? ?“白原你最好放了她,否則我們就開槍”

? ? ? ?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原突然仰天大笑,嗜血般的手扣在板機處“你以為我傻嗎?放了她,我依然會死,還不如拉個人一起死,黃泉路上也不孤獨”

? ? ? ? ?“白原,你要知道,除了她,為我們傳遞消息的還有白適,你的兒子,白適”

? ? ? ? ? ?白原無法相信的睜大眼,一瞬間慌神“怎么可能……”然后搶又更加緊的抵著“不可能……不可能”

? ? ? ? ? ?林警官提高聲音“今天我就讓你死的明明白白,因為你一直對白適警惕,所有的消息都不告訴他,但沒有限制他人身自由,無奈我們只能派關就做被拐賣的人來獲取消息,最后由白適傳遞消息。現在你清楚為什么今天我們會在這里”

? ? ? ? ? ? ?關就聽的一清二楚,抑制不住的哭起來,眼里只有白適,望著他嘴里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 ? ? ? ? “不許哭,聽到沒有,不許哭”白原突然發瘋似的吼叫,手緊緊箍住她的胳膊,傷口又被撕裂開,痛的她皺緊眉。

? ? ? ? ? ? 雷聲越來越密集,天青黑的很快,閃電時不時冒出來,照亮所有人的臉。

? ? ? ? ? ? 僵持之時,白適突然拿了把刀從旁邊撲過來,想要奪取白原手里的槍,關就看著他飛跑過來,急切的哭喊著“不要…不要……”

? ? ? ? ? ?白原反應過來,松開關就,很快的將手里的槍對準他,扣響扳機,周圍的警察也都沖過去,可都沒有關就快,她想也沒想的沖過去擋在他面前。

? ? ? ? ? 一道閃電“咔……”的在空中炸開,明晃晃照亮了所有人的臉,霎時間瓢潑大雨傾瀉而下,街上的行道樹被雨壓彎了枝條,甚至有細枝條斷裂落進水洼里。

? ? ? ? ?白適抱著懷里的關就跪在地上,她身上的血混著雨水,順著路的方向流下去,越往下血越來越淡,白適哭的失去理智,只是緊緊把她抱在懷里,一聲一聲喚著她的名字

? ? ? ? ? 關就……關就……關就……關就

? ? ? ? ? 血一直從她嘴邊涌出來,她什么都說不出口,只是笑著看著他,她想把他的樣子刻進眼里刻進心里,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名字從他嘴里說出來是那么好聽,多想以后都能聽到,可惜再也不可能了,她恐怕要先走了,可是真的太舍不得了,她甚至連以后結婚都想過了,想以后陪他看電視,陪他吃飯,陪他散步,陪他一起老下去,做一對可愛的老頭老太。每個人早就被寫了命數,可能她的,被寫命數的人偷懶少寫了吧。

? ? ? ? ?“我從來都沒恨過你”她拼盡最后的力氣說了這句話,可能我好愛你這四個字真的要帶去天堂了。

? ? ? ? ? 她面帶微笑的死去,好像在做一個美夢。

? ? ? ? ?“你為什么這么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不要……”

? ? ? ? ? ?白適抱著已經冰冷的她哭著,想要流盡所有的眼淚

? ? ? ? ? 大雨沒有任何停的意思,把地上所有的血跡都洗干凈了,好像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

? ? ? ? ? 夏天快要過去了,秋天要來了。

這個多雨的夏天終會有艷陽出來的時候。

? ? ? ?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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