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單生意,是兩個星期之后,晚上九點多,王語給我打電話說是學校要舉辦文藝演出。
電話里的聲音很吵鬧,她說她們正在試聽音響,布置會場。但是有一句話我聽的特別清楚:“這次是我們學校和另外一所大學聯(lián)誼,我們大概需要2千多個熒光手捧花。”
我手中的電話在顫抖,天呢,2000個,一個成本5毛錢,2塊錢一個,我可以凈賺3000。”
但是我心里又有些犯嘀咕,她有朋友,而且自己也能干,為什么要找我呢。這會不會有什么問題,王語不過是個學生,應該不會有什么壞心眼。
“王語,姐有話直說哈,你認識你那朋友,需要這么多,你為什么不直接找他,要經(jīng)過我這里,還賺你們的差價。”我疑惑的問。
“姐,是這樣,我在準備考研,沒有經(jīng)歷弄這個,另外我覺得你實在,比我那個朋友更缺錢,,當然我們還是圖方便,希望你能過來送貨,另外價格上能不能按1.5元一個。”王語誠懇的說。
“1.5元一個,那就是2000塊錢是不是?”
“對,對,還和原來一樣,不承擔路費。”
“好,時間,地點你說。”
這一夜我十分的亢奮,這一單生意可是一個白領一月工資,倘若一天賺2000,那30天就是60000元,天呢,這可是巨款,砸到頭上的餡餅。
但是我知道這是異想天開,哪有什么一天2000,不能賺,就讓我想想吧,連想都不敢想,又憑什么以后能賺這么多錢呢。
我想掙錢,想要好多好多的錢,這些年,我一直在追求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我以為有了愛就可以抵擋住一些風風雨雨,但是現(xiàn)實很殘酷,面對王守歲,面對櫻桃突如其來的疾病,對于愛,我不在奢望,只想努力掙錢,擁有好的生活條件。
錢是活下去的底氣,才能熬過難捱的日子。
我越想越睡不著,既為掙錢擔憂,又為這一單生意著急,這么多東西,我該怎么送到學校里去,這才是我需要重點考慮的。
這座城市里,連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三年前,韓念慈還在這里,據(jù)說他們嫌棄這里掙不到錢,就跑到了上海,之后又輾轉到廣州,珠海,云南,為了掙錢,他們兩口子在各個城市里來回飄,就像沒有靈魂的人,沒有根,飄到哪里是哪里。
我腦子里像是播放照片一樣,一行行人路過,又從我眼前消失,我突然想到了國貿(mào)360那個面容丑陋,紋有紋身的男孩。
他人丑,心不丑,就他了,于是第二天我去找他,找他之前,我還是要想好如何說服他,讓他能夠幫我。
那天,他正在水池邊晃蕩,見到我,他陰著臉說:“你咋又來啦,是不是又來搶我的生意了。”
我看著他身上的臟衣服,沒有說話。
“還老樣子,你們北邊,我南邊”他扭著頭,走了。
“把這身衣服換一下,你身上的衣服扔了吧。”我將衣服放在他手中:“今天,我找你,是讓你掙一些外快。要不要去?”
他擠著眼睛說:“什么活,多少錢。”
“陪我去送貨,新鄭,包吃包路費,500塊錢,去不去?”我問。
“這么遠,500塊錢到不少。”他猶豫不決。
“我問你,你在這里賣東西,一天能掙多少錢?你這么年輕的小伙子,怎么 沒有一點上進心,就甘心一輩子當個小販,眼里就這么點小錢嗎,你愿意讓那些白領天天低看你?你愿意看到漂亮姑娘,這輩子眼睜睜的錯過?你愿意天天等著老,等著死嗎?”
他被我問的一愣一愣的,不停的搖頭。
“我告訴你,姐,曾經(jīng)是那棟樓,看到?jīng)],那棟最高樓層里的一個白領,領著幾千塊的工資,后來因為一些事情,返回了老家。現(xiàn)在讓我重新回去上班,我都不愿意,我想要比那更好的生活。我現(xiàn)在在找合適的機緣,合適的發(fā)展渠道,自己創(chuàng)業(yè)。而這次送貨,就是我創(chuàng)業(yè)的第一小步。如果做成功了,如果你肯幫我,以后的日子,以后大把的機會總比這強。”
我說的頭頭是道,連我自己都信了。
他更是連連點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衣衫革履的坐在星巴克里喝咖啡,他只是需要一些鼓勵,需要一些幫助。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忘記問你了。”我問。
“小客,小客。”他笑著說,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可以給別人帶來希望。
就這樣,小客成為了生意上的幫手,我們從王語朋友那里進了一些貨,又從另外一個地方買了200個掛脖子耳朵的熒光圈,其實這些已經(jīng)超出了我的預制,萬一他們不喜歡,這些東西就會砸在我手里。
但是做生意就是有風險的,與其保守,不如試試看看。
他們辦節(jié)目的地方在新鄭一所高校,當天來了許多班級的學生,有樂隊,有小品,有老外,有尖叫聲,有慶祝聲,各種聲音充斥在我們的耳朵里,我又一次回到了曾經(jīng)的上學時代,只是我的學生時代全部用了學習,讀書。
原來這樣酣暢淋漓的享受一次青春是如此的美好。我們帶的東西銷售一空,尤其是熒光項圈,特別的受歡迎,只是好可惜,我?guī)У奶倭恕?/p>
王語是學校的宣傳部隊長,她將2000塊錢遞到我手中,我拿出來了五百答謝她,她怎么都不肯要,她笑著說,看起來她在幫我,其實我也在幫她。
這樣的城市,誰跟誰不沾點關系呢,想要生存下去,我們都需要相互依靠,相互成就,這才是人生的真相。
原本說是給小客500元,后來我給了他700元,我只是不想委屈了那些幫我的人。
那一天晚上,我們坐在露臺的廣場里,聽著層層重疊的音樂,悅耳動聽的歌聲,一度令我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直到小客催我,我才意識到我們該走了。
我的櫻桃更是意猶未盡,這里因為又美食,小客拿到我給的工資,就趕緊去給櫻桃買了吃的東西。
夜路,大巴車上的人很少,僅有的幾個,在顛簸的車上昏昏欲睡。小客坐在我過道的對面,他認真的說:“姐,以后有這么好的活,你一定記得要叫上我,如果你創(chuàng)業(yè),需要跑腿的,也可以找我,我什么都可以干。”
他的眼睛里有光,這光,讓我第一次真正的了解他,那個行走在大街上,滿身的紋身像極了流氓,但是他不壞,他有一顆美好的心靈。
“你家是哪里的?”我問。
“不知道,早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家門口有一條彎彎的河。”他望著前方。然后又看了看我問:“我是不是很丑?”
我望著他臉上的疤痕,不知道怎么形容:“你是個特別的孩子。”
“他們將我賣到了一戶農(nóng)家,養(yǎng)父養(yǎng)母對我還算不錯,但是我知道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我想回家,想找我媽媽。”他說著痛苦起來,“我覺得他們也在找我,一定在找我。”
“他們將你燙成了這樣?”我緊張的坐直身體,櫻桃已經(jīng)在我懷里熟睡,我抱了抱她。
他一邊搖頭,一邊哭,他摸著自己的臉,我讓他想起了痛苦,在這樣的夜晚,令他無比的難受。
“小客,不說了,今天不說了,好不好,等你哪天想說了在跟姐說”我安撫他,他的情緒開始波動,因為已經(jīng)打擾到了別人。
他一定是個吃了許多苦的孩子,也許我的出現(xiàn),讓他第一次體會到溫暖,這份溫暖,讓他第一次扒開自己的傷疤坦露給別人看。我不想辜負他,不想跟他說的話成了謊言,于是從那天起,我正式考慮創(chuàng)業(yè)的問題。
上次的300元,這次的1300元,合計1600元,拋掉150元的房租,又多預存了300房租和開銷,1150元,是我身上僅有的創(chuàng)業(yè)資金。
于是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去了擼串的攤子,上前問了幾家老板,他們的串串從哪里進貨,底料是如何熬制出來的,有個女老板一眼就認出來我就是那天晚上向他們求助的女人,或許她看著我有幾分可憐,就將做生意的犄角旮旯的細節(jié)都講了一遍。
第二天,我就按照女老板說的地址去進了貨,買了器材,前前后后幾百塊錢花光了。小客中間找過我,說要過來幫忙,但是我拒絕了,因為我沒有錢給他開工資。當我所有的東西準備齊全,開始營業(yè)的時候,他還是過來了,還帶來了幾個朋友。
他的朋友,成為了我的第一批顧客。小客說:“晚上,也沒什么事,可以給你幫幫忙,你不用開工資,等你什么時候賺到大錢了, 在開工資也不晚,到時候?qū)F(xiàn)在連本帶利一起補上來,行不行。”
“一言為定,姐,說話算話,放心吧。”我說。
小客笑著幫我招呼客人,這和我第一次見到的小客真不一樣,那次因為搶他的底盤,他差一點將我們揍了一頓。
不過很快,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第一個謊言,他歪著頭問:“姐,櫻桃,十二歲,才這么高,你要趕緊給她看看病啊?對了,你老公是怎么癱瘓的?”
我被他問的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看他,當初就是為了能夠在國貿(mào)多賣點貨,竟不成想,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他從兜子掏出來一個棒棒糖,走到櫻桃面前說:“櫻桃,哥哥之前看過一本書,說是撒謊的孩子,鼻子會長的好長好長,你說,媽媽的鼻子會不會變長啊。”
我掩面而笑,我知道,這個慌怎么都撒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