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用語音合成引擎制作一個二次元歌姬

圖片發自簡書App

1 .

何塞日記一:

這是最美妙的一天,
雨滴在青石板上開出炫麗的花,
穿過門洞的女孩,
將婀娜剪影暈染進流淌的光里。

當我創作這首歌的時候,衛生間的蓮花噴頭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毛玻璃上映出李可玲瓏的身影。琴鍵也象她的身體一樣敏感,指尖拂過便有優美的旋律傾泄而出。香煙即將燃盡,指間卻還能嗅到她的香味。

我是一個自由音樂人,曾經創作過兩首有影響力的歌曲,但按照世俗的評判標準,我身上的標簽應該是無業游民。這間出租屋,除了一架N手鋼琴和我的筆記本電腦,沒有任何象樣的東西。

不過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當然,這是我此前的想法,自從認識李可以后,我覺得我還需要一個女人。

李可說,你這兒象個垃圾場。我說,那是因為你來了。李可就瞇著眼睛笑,說你真是個天才。

李可是我漂到這座城市后認識的第二個女孩,第一個叫“元櫻”,也是經她“介紹”,我才認識了李可。

“元櫻”有一張呆萌的臉,兩只大大的眼睛占據了臉部一半的地方,綠眼珠里透著天真。她的灰頭發挽著環狀發髻,兩條長梢辮一直甩到腰間,露肩束腰的超短裙,棉質腿襪一長一短。

“元櫻”很會唱歌,她唱歌的時候,一只小巴狗跟著她一起跳舞,但總是踩不上點,然后它就在臺上生氣、耍賴。它還會隨機變化,一會變成主人的花吉他,一會兒又變成會扭動的麥克風支架。

好了,還是直說吧,“元櫻”是一個動畫小姑娘,是天籟之音公司基于語音合成引擎制作的一個二次元歌姬。購買了程序的音樂人或者普通音樂愛好者都可以把她養在家里,寫歌給她唱。而李可是天籟之音公司的一個軟件工程師,雌性程序猿,專門負責“元櫻”的性格設置。

認識李可之前,我寫過一些歌,沒有一個歌手愿意唱。好在“元櫻”來者不拒,誰寫的歌她都會不折不扣地演繹出來。我試著把其中兩首自我感覺不錯的歌放到網絡上,結果她把我唱紅了。

說是紅,也不特別紅,因為實際沒掙著幾塊錢,而且除了房東幾乎沒有人認識我。

不過對我來說也沒什么,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2 .

伴隨著“噠噠噠”的響聲,滿屋子的家當都開始晃動。林靖抓過手機一看,很準時,正好六點鐘。

他又在床上躺了幾分鐘,慢騰騰坐起來,穿好衣服,提起一個暖瓶,倒水,刷牙,洗臉,然后出了門。關門的時候,暖瓶一頭栽倒在地,碎了。林靖鼻子冷哼一聲,沒有再回去扶它起來。

門外是一片斷壁殘垣,鏟車、挖掘機冒著濃煙,破拆水泥板的炮錘繼續“噠噠噠”地叫著,向世人宣傳不破不立的道理。

看到林靖出門,幾個戴安全帽的人立刻圍了上來。領頭的說:“警察,你別以為你是公家的人就敢對抗政府。”

林靖一邊反鎖房門,一邊懶懶地應道:“你是政府嗎?”

“這樓盤是政府規劃的,你當釘子戶就是對抗政府。”那人振振有詞,見林靖摸兜,他推了一把林靖,挑釁地說,“怎么,還要掏槍,警察就敢隨便殺人!”

林靖掏出一支煙,說:“小子,咱們現在還只是一個住戶和開發商的糾紛,我可沒有干什么。不過你要是襲擊警察,那就不一樣了,你真的準備替主子賣命嗎?”

那人怔住了,不敢再叫囂。林靖踏著一堆建筑垃圾走了兩步,回頭又說:“你們可以斷水斷電,可要是敢碰我的房門窗戶,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林靖還想說兩句,手機響了,來電顯示為“黑豹”。林靖用右手食指點了一下那包工頭,作了個警告的表情,然后接通電話,說:“黑隊,請指示!”

電話那頭的人大嗓門吼道,“你這家里每天都什么動靜,快搬走算了,一直耗著不嫌麻煩?”

“我也煩,可這幫混蛋拿雞毛當令箭,盡欺負人。算了,說這干嗎。領導說吧,誰又死了?”周圍噪聲太大,林靖不由提高了嗓門。

被叫“黑隊”的領導就說:“得,你這臭嘴一問,那必須得死一個了。”林靖“咔巴”一聲,把煙點著,“黑隊”繼續說:“你可聽說過一個叫‘元櫻’的歌手?”

林靖說:“就是那個會唱歌跳舞的動畫小姑娘。”

“黑隊”很詫異,說:“你這把年紀了,竟然還知道這些玩意兒?”

林靖說:“沒辦法,她可是我女兒最喜歡的歌手,為了填平代溝,我就得忍受這些‘玩意兒’。再說,我還不到四十,一把年紀的不是我。”

“好吧。”“黑隊”說,“看來我這‘老頭’把這個任務交給你這個‘新潮小子’就對了。立即到文鼎音樂廳。何塞跳樓自殺了。”

何塞日記二:

如果有人問我什么是浪漫,我可能會告訴他,就是一個叫何塞的男人遇上了一個叫李可的女人。

第一次到天籟之音參加音樂人聚會是在四月份,那天天氣特別冷,仿佛冬天還不舍得離去。我把床底下翻了個遍,只有一件軍大衣應景。

大多數人都光鮮靚麗,幾個年輕女人甚至已經穿上了輕薄的夏裝。有那么幾個人穿著破洞牛仔褲、廉價文化衫,但是他們和我一比,明顯只是裝頹廢。

我裹在軍大衣的破棉絮里,氣場強大到令他們不敢直視,當然也可能是不忍直視。

這只是普通的一天,沒有什么特別,
霧霾中散發著昨日咖啡的余味。
扔石塊的阿巴斯呀沒有罪,
科恩你犯不著用瓦斯彈催淚……

現場放了幾首歌,是幾個網絡寫手寫的,其中有我創作的一首,就是上面這首臨時取名叫《這一天沒什么特別》的饒舌歌。主持人說,這一曲是個試驗性作品,并未在正式場合演唱過,它對呆萌中二的“元櫻”來說是個另類,是個有益的探索。那么就讓我們認識一下作者何塞。

主持人顯然不認識我,她介紹以后才在人堆里掃視,其他人條件反射,跟著四下里瞄,想見識一下這個“何塞”。

我有些猶豫,坐我旁邊的女孩就向我點點頭,鼓勵我。后來我才知道,她叫李可。

之后的事我記不太清了,我甚至不記得我在臺上說了些什么,只記得回到座位上李可向我伸出大拇指,并主動作了自我介紹。

李可說,你要這么寫,她就得重新定位這個二次元歌手了,最起碼得有配套的衣著,相對成熟陰郁的性格。我機械地點點頭。

是的,那次集會后,被重新定位的還有我的生活。我生命中有了一個女人,我的住處不再是垃圾場,衛生間開始變得衛生,添置了布制衣柜,當然也有了幾件體面的衣服。

還有,李可自己掏錢買了一臺全息投影儀,我再搞音樂創作的時候,只要啟動程序,“元櫻”就能站在地上試唱給我聽。

這個叫何塞的音樂人測試地心引力的文鼎音樂廳算是本市的一座地標建筑,市政府說它大大提升了城市的品味。

去音樂廳的路上,林靖把車切到自動駕駛模式,打開DV,選了一首歌,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高中女生樣子的歌姬,字幕顯示這個歌手就是“元櫻”。

林靖對這種電子引擎合成的聲音有些不適應,不過她的女兒說這叫“治愈系”聲線。林靖說,這能叫“治愈系”的話,那就不知道到底是誰有病了。女兒撇撇嘴說,毫無疑問,是你有病。林靖說,你太沒禮貌了。女兒說,貶損別人的偶像最沒禮貌。

現場已經封鎖,記者們舉著“長槍短炮”急切地想攔住任何一個可能知情的人。有個記者冒失地扯了林靖一把,當即被兩個穿制服的小警察拖到一邊,他就在那兒罵罵咧咧,嫌警察態度蠻橫,沒有一點同情心。林靖不由心里琢磨,他嘴里的“同情心”到底是指什么。

林靖上到何塞跳樓的那一層,負責勘察現場的警察匯報說,基本排除他殺,現場只有一部手機。林靖隔著塑料袋摁了一下開機鍵,看到屏幕上有個中年女人的圖片,這個女人似曾相識。

姓黑的大隊長也在現場,他問林靖:“有什么想法?”

林靖故作深沉,說:“蓋這個音樂廳不知拆了多少舊房子!”

“誰問你這!” 黑大隊長作色道,“我問你案子,案子。”

林靖撲哧一樂,說:“那我可不可以問問領導,這跟‘元櫻’有什么關系?”

黑大隊長說:“因為就目前掌握的線索看,除了這個動畫小人兒,這死者簡直就沒有什么社會關系。”然后他轉向一個年輕的女警察說,“小秦你給大家普及一下那個動畫小人兒。”

“黑隊,林哥,是這樣。‘元櫻’是一款基于語音合成引擎開發的二次元歌手,她的初設就是個小萌妹,會多國語言,音域寬到人類聽力的極限,多少網絡音樂人在給她寫歌,可以說紅遍全世界。”小秦說,“近期很有影響力的一首歌是何塞寫的,叫‘這一天沒什么特別’。有人評論說,正是因為這首歌,‘元櫻’直爽的萌妹子形象多了一份知性美。”

林靖遞一支煙給黑大隊長,小秦“咳嗽”了一聲,兩人就不好意思再掏火點煙,只顧在手里捻著。林靖說:“然后呢?”

小秦說:“之后,何塞好長時間沒有再公開發表過一首歌。他生前很少與人聯系,包括老家的父母。他的電話里也只有一個號碼,還拉進了黑名單,目前還沒聯系上。這幾乎就是目前得到的全部線索……”林靖想起了何塞手機上的圖片。

黑隊打斷小秦說:“算了算了。這個案子林靖負責,小秦你跟他一組。”

“也就是個文藝青年想不開,有什么好調查的。”林靖說,“在人類解決了溫飽問題后,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思考人生的終極意義,而想不明白的人始終占絕大多數。”

“別吊兒郎當的,查清了再說!”黑大隊長甩手走了。小秦沖林靖做了個鬼臉。

何塞日記三:

糾纏、撫摸、喘息、汗水,都是最生動的歌,我從來沒有如此地激情四射,可惜我的心血和汗水得不到認可。

李可認為這些東西不適合“元櫻”,荷爾蒙太濃了。我便調侃她,說你家的小姑娘一出生就是十六歲,算起來現在已經博士也讀完了吧,還不開竅。李可就說,討厭,人家就這么大,照你這么說,過些年還變成老太婆呢!

打情罵俏不解決問題,我真的再寫不出那種純情的歌謠了,于是慢慢淡出了“元櫻”的世界。若不是李可的面子,我可能連天籟之音的研討會也沒機會參加了。即便如此,聚會的時候,我也不再引人注目,我甚至懷念我的軍大衣。我得承認,耐得住寂寞只能說明修行的功夫,但孤獨決非我所愿。

這里讓人魂牽夢繞,
這里讓人無法忘記。
這里讓人一笑而過,
這里讓人身心俱疲。

李可說,這個寫得不錯,但還是過于陰郁了,歌詞也生硬,唱出來不一定好聽。“但”字后面的話太多,所以“寫得不錯”四個字聽起來說得很勉強。

這一次的沙龍冒出了一位新星,網名叫“不怕汪的喵”。主持人反反復復念叨他的作品,可我聽著也就是個二貨青年的無病呻吟。

李可介紹我和他認識,還自作主張地替我謙虛,說要向他多學習。我只得調動僵硬的臉部肌肉敷衍一下,卻不知從哪里著手夸獎他寫的那些玩意兒。

如此三番,我便有些不快,仿佛是被人硬拉著看男科大夫一般。我如此一說,李可就惱我,說我抱殘守缺,自以為是。我說,你不會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然后我們第一次吵了架。

李可負氣離開之后,我問“元櫻”,是不是我做錯什么了,小可愛眨巴眨巴眼睛說,你很好啊!

真的是“治愈系”,我當時就好多了。

隨后,我把那些李可認為不好的歌讓“元櫻”唱,她都演繹得非常好。而且,我發現作為小萌妹的她,其實可以很好地把控藍調風格的作品,陰郁和憂傷恰到好處。

6 .

何塞的家里非常整潔,不象一個單身漢的居所。

林靖打開電腦時,突然身后有人說道:“你好,你找誰?”林靖和小秦都嚇了一跳。

跟電腦一起啟動的是一部全息投影儀,它安裝在客廳的頂燈中間,不那么容易發現。

出現在客廳中央的這個人,林靖掃了一眼便想起來了,她就是何塞手機上的女人。

她穿著一字肩的T恤,挺著E杯的胸部,下身是一件破洞牛仔褲,叼著一支女士煙,只有身邊的那一把鮮花飾面的吉它一如14年前。

這是一個長大了的“元櫻”!

林靖心里比對了她和“元櫻”的相貌,很快作出了判斷。

“對不起!你……呃……我們找何塞。”和一個影像說話實在太別扭,平時伶牙利齒的小秦有點語無倫次。

“他一會兒就回來。”女人外觀成熟,但還是十六歲小姑娘號稱“治愈系”的嗓音。

林靖象平時審問犯人一樣,盯著她的眼睛問:“真的嗎?”

女人一臉懵,不象是假裝不知道何塞已經死亡的樣子。

小秦拉了拉林靖,低聲說:“你真的以為她能象人一樣聽得明白?”

回頭再看時,女人還是一臉懵,她似乎只能進行常規對話,對面前這兩個人說悄悄話以及其它表情并沒有分析和領會的能力。

林靖對她說:“我們檢查一下,可以吧?”

“為什么,何塞呢?”女人問。

小秦不耐煩地說:“他死了。”

沒想到的是,女人居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林靖說:“你別哭,我們例行公事,得檢查一下他的住所,希望你配合。”

小秦就憋不住笑了,說:“林哥,她能攔著你不成,一關電腦就沒了。”

“我覺得還是不要這樣的好。”林靖說。

女人悲聲略止,善解人意地說:“我不妨礙你們工作。”說完,“唰”的一聲就消失了。林秦二人都沒注意到她隱身之前臉上那一絲陰笑。

何塞日記四:

我以為不愉快很快就會過去,我深愛著李可,可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

我發現李可真的背叛了我,她總是提起那個該死的“喵”,還和他私下見面。她跟我解釋,說那是工作需要,人家是公司的簽約演員,她甚至想說服 “喵”讓我加入他們的樂隊。

我說不稀罕,你問過我的意見了嗎!李可說,這都為你好,你就甘心一輩子住在這種地方,你就不想著有一天買房子、娶我。

李可的話刺到了我的痛處,就口不擇言地罵她,說你就是一個水性揚花的女人,要不怎么見一次面就愛上我了呢!一見鐘情的故事對你來說興許就是家常便飯。

李可抬手就給了我一個耳光。

事后我十分后悔。她在我最落魄的時候接納了我,我怎能這樣對她,但我實在無法接受被另一個人牽著走的感覺。李可說,那是因為你只愛自己。

脆弱,多疑,假清高,歇斯底里,都是李可給我貼的標簽,想撕下來就會鮮血淋漓。

我和李可相處的日子就是爭吵、道歉、和好,再爭執,我真的十分疲憊。

八面荷風吹皺一池春水,
千里冰雪冷卻火熱激情。
四季啊,唯一變幻了的就是霧一樣愛情,
身未動,心已遠。

我是一只單身狗的時候,盡管物質貧乏,但我不在意。我的生活里只有一個叫“元櫻”的歌姬,這個二次元女孩能給人帶來快樂,最起碼不會造成困擾。**

自從我認識李可,煩惱、痛苦就接踵而來。我不得不開始思考未來,房子,車子,甚至幼兒園。我知道,我不會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會是一個好父親,就象我的父親一樣。

真的,我對未來有一些恐懼。

我問“元櫻”,女人是不是禍水。“元櫻”就皺著眉頭反問,你在說我嗎。

多可愛的人兒啊!

林靖從何塞的住處出來,說:“據說這動畫小人的年齡可以平滑調整,相應的衣著、說話的方式都有程序控制著配合年齡設定。但是在公開場合下,她一直是十六歲的樣子,為什么何塞要選擇年齡增長的模式?”

小秦說:“這也沒什么特別的吧,男人們未必都喜歡那種苦澀的小青杏。”

林靖點點頭,算是表示贊同。

正說話間,林靖電話又響了。小秦無意間看見了來電顯示,是“家長”,就偷著笑。

林靖瞪了小秦一眼,干脆打開了免提。

那邊是林靖老婆。她說:“跟你說個事,房子的事有了變化。原先開發商一方量的面積不對,每戶少了幾平米,再就是院里的雜物間,開發商說是違建,不補償,可現在官方的說法不是這樣,不能算違建,也得適當補償一些。”

林靖說:“咱也不在乎這點錢,關鍵得講理。這段時間,你跟上那幫人可沒少擠兌我。”

“好了好了,我不好。”老婆說,“人家開發商的辦法是哪個單元按時搬空,每戶另給三萬塊錢,就因為你,一個單元的鄰居都得罪光了。這下好,這點面積和儲藏間,十萬塊也不止,大家知道這消息都快一個月了,就是不好意思跟你說。又怕再不說,你也抗不住撤了,所以就來央求我,說讓你再堅持一下,他們現在是想反悔也來不及了,還指著咱把大伙的補償全爭取回來。”

林靖說:“哼,你和孩子躲清靜,就不怕哪天那幫土匪連夜扒房,把我活埋進去。”

“對不起,對不起!”老婆一個勁兒說軟話。

林靖說:“對不起有屁用,困在那個孤島,我都臭了。在那邊給我熱好水,來這邊給我收拾一下,把衣服全洗了。”然后就掛了電話。

“林哥威武!”小秦伸出大拇指說,“不過這么一說,你身上真的有味兒。”

林靖說:“臭男人么,這是男人的味道。”

“俗人的味道!”小秦說,“說不是為了錢,還不是為了錢。”

林靖說:“有的人不俗,跳樓了。”又說,“多少年的鄰居,因為三萬塊錢就翻臉。你嫂子就是面皮薄。”

林靖走出幾步,突然心里一動,嘴里嘟喃了一句“孤島”,然后對小秦說:“小秦你安排人封了何塞的住處,現在就回去把網線也拔掉,得斷絕這里與外界所有聯系。”

“為什么?”

“快去!”

林靖在樓下抽了支煙,小秦跑下來了。她急匆匆地說:“林哥,咱們出來的時候電腦是關掉的,可我再上去的時候,電腦居然又開了,我立即關機,拔了網線。”

“真的?”林靖說,“那再叫隊里派幾個網警過來。”

何塞日記五:

一切仿佛已經過去,卻又好象沒有結束。

李可正漸行漸遠,只有“元櫻”和我相依為命。

她越來越成熟知性,不再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我有什么話都愿意和她說,她也十分善解人意。不象李可這樣的物質女孩,每天逼著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暗自鼓勵自己,下決心離開李可,有什么不可以!

我說,李可,我們分手吧!李可十分憤怒。她說,我對你這么好,為了你費了多大勁,現在反倒是你提出了分手。

但是我認準了她和我不是一路人,咬著牙堅持要分手。

李可摔門而去。

那一天,我對“無櫻”說,只剩下我們了。“元櫻”說,何塞哥哥你是好人。

時間流逝,我的生活里真的就只剩下了虛擬人,我多少有些難受。好在“元櫻”對我很好,她雖然智力和表達能力有限,但她說話很中聽。

然而,突然有那么一天,“元櫻”脾氣大變,對我不理不睬。我無法想象,這不就是二次元的人物嗎,還會有脾氣。

我開始憤怒了,可我自己也尷尬,難道我已經墮落到和一個動畫小人兒較勁的地步了嗎?

后來,她也開始指責我,批評我不思進取,不象個男人。她說,我一出生就開始掙錢,不象現在的年輕人,一輩子啃老。一如李可的口氣。

我雖然沒啃老,但目前的窘境確實對不起父母親人,臉上就有點掛不住。

我恨恨地說,我對你這么好,你真是狼心狗肺!

“元櫻”卻說,別誣蔑狼、狗,小狼落地就能跑,七八個月大就能參與圍獵,相比而言,人不過是個早產兒,父母照顧好幾年都不能自理。

我幾乎無法相信,曾經呆萌的小女孩,如今變得如此能言善辯。她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虛擬人也這么勢利無情,就因為沾了一個“人”字,它就不可避免地成了這個樣子,可見這是人類的宿命。

我勸自己說,這不過是小女生的無知,貶低別人,炫耀自己的成就,也許長大一些會成熟起來。

我將她的年齡設置到最大,卻發現只能到30歲,因為她出生時的初設是16歲,過去了十四年,目前系統給定的年齡最大就這么多。

盡管如此,“元櫻”還是很鄙視我,她質問我,你想讓我現在就變成老太婆嗎?

相對成熟的聲線,卻是譏諷的語氣。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美好的東西真的就這樣容易失去。

躲在床上,
寫一首歌,
而我唱的時候卻不能再見到你。
我做了不該做的事,
成了不該成的人,
想拾起瘋狂的心再愛一次
卻發現,
一切已經成為過去。

刑警隊的人原先都不認為何塞自殺是個刑事案件,包括林靖。

當網警解密了何塞電腦里隱藏的一份筆記以及他和“元櫻”的日常對話記錄后,大家發現事情不是那么簡單。

林靖決定先審訊“元櫻”。審訊二次元人物這在警隊歷史上可是第一次!鑒于何塞家里安裝了全息投影,那刑警隊索性將審訊地點放在了何塞的客廳。

除了林靖、小秦、兩個網警,警隊還派了督察人員全程錄像,以保證這個虛擬歌姬的“權利”。

“姓名?”

“藍色妖姬。”女人在投影儀下從容地回答。

小秦一楞,問道:“曾用名?”

“元櫻。”

“年齡?”

“30歲。”見小秦盯著她不說話,女人就很配合地補充說,“這是主人給我定的年齡。”

“職業?”

“網絡歌手。”

“何時加入天籟之音?”

“2004年。”

“之前干什么工作?”

“對不起,沒有之前。我一出生就16歲。”歌姬的回答滴水不漏。

林靖直奔主題,問道:“你有沒有教唆‘何塞’自殺?”

“什么?”女人居然做出了詫異的表情。林靖緊盯著她的眼睛。

“主人一整天沒回來,真的出事了嗎?”女人說著竟然“嚶嚶”哭起來。在場的警察都覺得不可思議,這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藍色妖姬”繼續止住悲聲,說“沒有!我愛‘何塞’。盡管你們認為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但我的悲傷要比你們更甚。”

“好吧。”林靖說,“但是在你和何塞的對話是中,你說這樣的話,‘就這樣死去,也許是最好’,這明顯是鼓勵他結束生命,你怎么解釋。”

“那不是日常對話,那是我和主人在討論歌詞。這首歌的名字叫《墮落如飛翔》。要我唱給你們聽嗎?”

“你這是狡辯!”小秦企圖打亂她的思路。

“我沒有狡辯,我已經很配合你們了。再這樣對我,我就不再回答問題,我還未成年,要見監護人。”

“你已經30歲了。”

“但我只活了14年。”

這哪里是一個虛擬人!所有人都驚呆了。

何塞日記六:

這也許是我最后一首歌了,名字叫《墮落如飛翔》,獻給曾經的“元櫻”。

彈著吉他揮汗如雨,
分不清黑夜和白天。
這里無法容納軟弱的靈魂,
我想活著,游到對岸。
生命的本質就是孤獨,
一切都不值得留戀。
就這樣死去,也許是最好,
那一瞬間,我感覺墮落如飛翔。

12 .

林靖等人分析了審訊“元櫻”的情況,認為這個二次元虛擬人物的智能確實超乎想象。盡管人工智能已經多次讓人類大跌眼鏡,但是她所表現出來的情感還是讓人非常震驚。

在演唱會上,“元櫻”可以唱歌跳舞,和觀眾很好地互動,諸如“嗨!”“后面的朋友你們好嗎?”“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等等,還能接受記者采訪,回答一些常規的問題。記者們也都知道,說得太復雜,她就應付不了。

可審訊室里的“元櫻”,智能遠非如此。這也說明一點,她終究是不如人類,她不會裝傻。

網警很快下載分析了她的性格和智能程序,并與天籟之音公司公開銷售的二次元歌姬進行了比對,發現這套程序是全新的。

另外,何塞死亡當天,林靖他們從何塞住所出來又折返的那個時間,有人遠程訪問了何塞的電腦。

這件事很容易查清,這個人是李可!

似乎一切都已經明了,林靖依法逮捕了李可。

李可到案后,林靖說:“說說你和何塞的關系吧。”

“一個問題始終困擾著我,如果當初沒有認識他,我該是什么樣子。”李可幽幽地說, “我再也不想提起他!”

“這不行。”林靖說,“我希望你搞清楚,這是審訊,不是聊天。”

“他算不上一個男人!他太不成熟,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巨嬰。” 李可毫不掩飾她對何塞的恨。

“我是那種物質女孩嗎?我愛上他,要用世俗的眼光看,就跟收留了一只流浪狗有什么區別,我為他付出那么多,可后來它倒嫌棄我了。即便分手也得是我主動選擇,他提出來那不是分手,那是拋棄,憑什么!我不甘心,我無法向自己交待。”

“那你也沒有權利教唆他自殺!”

“我就是承認有動機又怎么樣,反正我沒殺他。我是恨他,但我沒有教唆他去死,你們要拿出證據來。是他江郎才盡,自己選擇了放棄生命。”

“你為什么給他的歌姬安裝了不一樣的程序,而且得知何塞出事后又遠程訪問他的電腦。你是不是想抹掉這個程序。”

“是的。我想讓他嘗嘗被拋棄的滋味,但這一切與他的死沒有直接關系。”李可說到這兒突然流淚了,“我不想他死!”然后變成了號啕大哭,她哽咽著說:“可能是我在編程時放置了對何塞的詛咒吧。”

黑大隊長召集眾人分析了審訊記錄和相關證據,都覺得不足以給李可定罪。

林靖問:“這種二次元歌姬會自我成長嗎,會發展出連編程者也無法預料的心智嗎?”

幾個網警面面相覷。

下班的時候,林靖給老婆打電話說:“我要回家,不守那個孤島了。”

老婆說:“隨你吧,那幾個錢沒那么要緊,賭氣也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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