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日,雨。
友人來訪,帶來一件橋耳款的宣德爐。
爐皮微紅,并無多少光澤。我撫摸那銹跡斑斑的表面,仿佛感覺這千年前這位焚香者的心事。已冷卻的殘灰中,是我所不知的心境:或許是祈愿、或許是閑適、或許是落寞……我無從知曉,但在這一瞬間,我能體味到那份與他(她)對坐的寧靜。
焚一爐篆香。追溯,從千年前開始……
漢代,開啟了和合香的時代。多種香藥配伍而成的和香滋養(yǎng)著先人們的身心。年代的久遠,可尋的香方已經(jīng)寥寥。盡管如此,我們依然可以從一個時代的審美揣測出這個時代的氣息:飛揚壯闊的漢代,想必那熏風都是自由奔放的游走在天地間。
魏晉時期的動蕩與更替帶來的是多角度的轉圜。宗教的多元化讓香蒙上了廟堂的肅穆感。文人流動的思潮是另一股瀟灑飄逸的暗流,創(chuàng)作出香最初的美感。
唐代盛世所催生出的自信與包容促成了唐代香品有一種大氣、寬闊、厚重的神韻。不同香品的使用場合在唐代也形成了明確的規(guī)范。正如同時代發(fā)展成熟的律詩、唐楷,唐代的香品也成為了這個大時代下恭正莊嚴的典范。
宋代的香品以素凈空靈,飄逸秀雅聞名。<松澗焚香圖>中,一人,一爐香,在一片云煙蒼茫的山水間。不知此人是誰,何去何從,他僅僅是天地間一個渺小的存在,不被凸顯,遠離喧囂,安然當下。這幅畫也許最好的說明了宋代香與人的關系,香的意義已不再規(guī)范,它加入了大量文人審美的心緒流動,成為文人寄托情思之物。從此香走向了美學的表現(xiàn),它借助于草藥,卻從草藥的功效中解脫,達到了與詩、書、琴、茶同等的審美意義。
宋之后的朝代,香沿襲著文人的心靈軌跡,脈脈相承。隱匿掉實用主義的功利性,香作為人們的私密情懷,是心事的表白,是郁悶的發(fā)泄,是規(guī)范的抗爭,是審美的嗜好,是諸如種種……
香用它生命的形式書寫著歷史的更替變遷,幻化出我們輪回中的種種鏡像。
時代淘汰了很多東西,又拾回了一些東西。有些東西我們無需去擔心它們的命運。因為我們的靈魂自會有它們的記憶,只待它們從我們的心底破土而出,與我們再次深切的相逢。
香篆已燃盡,成灰的花紋靜默安定,留下一室清香持續(xù)著美麗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