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親節。可是，我的爸爸，幾乎不過父親節。因為，我常在他身邊嬉戲時，我們彼此都還不知曉世間有這樣一個節日。當我知道了這個節日之后，每年這一天，我又都不在他的身邊。
因此，父親節于我們而言，沒什么意義。不過，在濃濃的節日氛圍之下，我還是想為父親寫點什么，哪怕是只言片語，哪怕詞不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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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曾是我少年時屢屢歌頌的對象。小學時，課本里有艾青的詩歌《帳篷》，“換一個工地，就搬一次家，帶走的是荒涼，留下的是繁華?！边@讓我想起從年少時就做建筑工人的父親，感慨良多，寫成了讀后感，成為老師口中的范文。初中時，我平生第一次印成鉛字的文章，題目叫《父親的手》。讀高中時，做過一年多的校刊編輯，自己只寫了一篇文章，《想起父親》。后來，上大學時，做過學生記者；工作以后，算半個媒體人，常常與文字打交道，卻很少寫及父親。
不是沒有想起父親，是不知道該怎樣去落筆。在許多人心中，自己的父親都超人，英雄，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父親已經走下神壇變成普通人，我們大都見識過父親的無助，悲傷，失落……卻往往不愿意承認這些父親的另一面。在我的潛意識中也是這樣，我不想在文字里失去我的英雄，所以越想為之濃墨重彩，越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
就像李承鵬在《父親是世上最不堪的斗士》里寫到：
其實我們的父親沒有那么神武，也沒有那般不怒自威，也沒那樣挺拔高大，連油畫《父親》所展現的、那古銅臉色中透出的勤勞堅韌，也不大看得出來。他們中的大多數為生活所困，面色無光，有些不大不小的疾病。其中一些連感情也并不如意，很年輕就蒼老甚至顯出一些猥瑣來。可他們愛孩子，像愚蠢而勇敢的工蟻，不落下任何一場戰斗。
對，這才是真實的父親群相。父親，從來不是完人，但是因為對我們無私的愛，讓他一直或者在許多的瞬間，在我們眼中變得高大全的偶像。而我的偶像，不僅有一些無限高大的過往事跡，也是一個耍賴、撒嬌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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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年過半百，相貌普通，泯然眾人。若給他貼標簽，估計以下這些一定少不了：農民，建筑工人，樂天派、胖子，吃貨……
我想，在我敲下這些文字的此時此刻，父親不是在田地里勞作，就是在正忙碌著為誰家蓋新房子吧。他多半是在一邊干活，一邊樂呵呵地給身邊人說著話。他是鄉里聞名的樂天派，曾經有外號叫“快活”。有他在勞動場合，不僅是熱火朝天，多半是熱鬧非凡的。
如果，此刻我給他打個電話，身邊有外人，他大概是語氣溫和而略帶威嚴問問我有沒有什么事兒，身體好不好之類，然后就掛斷了。在外人面前，他愛聊天、愛開玩笑，不過對待女兒的態度還是像極了大多數父親。
其實，那并不是他的真面目。若我打電話回去的時刻，他正獨自一人，或者只有我媽在身邊，時間又正好得閑，估計我們得聊上半小時，從昨天他們去親戚家吃飯聊到家里的小狗兒長膘了、調皮了，再聊到家長里短，最后還得囑咐我各種事宜……這期間肯定還會穿插他爽朗的大笑。
如果，這一通電話是用微信視頻，老爸一定還會在鏡頭那端與我挑眉瞪眼做鬼臉……而我也會不甘示弱，緊跟其后。看誰表情更猙獰，更搞笑。
我們是父女，也是朋友。他，是那個我已經二三十歲，還會摸著我頭，問我乖不乖的人；是那個會給我一起擠眉弄眼，張牙舞爪照自拍的人；是那個說到興高采烈時，忍不住扭動他那肥胖身軀跳起舞逗我笑的人；是那個我電話里，開玩笑說只給媽媽說話不理他時，他就各種撒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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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威嚴在外，慈愛內藏的父親不同，我的爸爸就是這樣一個感情外向的人。
快三十歲的我，已經習慣了我們一家這樣沒大沒小的沸騰生活。正是如此，在我心里，父親這些年都沒變樣，一直神采奕奕，笑容滿面。可是有時我卻不得不承認，父親正在漸漸老去。
有一次，父親來我的城市，我們一起去市場買菜，他一定要給我買些零食。付錢時，我們都掏出了錢。我說，家里就我一個孩子，你還給我搶，有什么意思呢？他說，每次來身上的錢都沒怎么用，給你買點吃得我才放心。我們正要僵持，賣貨老板卻拿走我的錢，他說，我不收老人的錢。我聽了這話，猛然回神，鼻子突然一酸。仿佛就是在昨天，我還拉著他的衣角纏著他給我買根雪糕；在前天，我騎在他的脖子上，讓他帶我轉圈圈，還聽鄰居說他當年追時尚，穿著大喇叭褲、燕尾西服，騎著自行車?？帷@樣的爸爸，是什么時候，從白馬少年變成滄桑老父的呢？
不管我承不承認，父親，確實已經不再年輕了。皺紋默默地爬上了他的眼角；坐公交時，偶爾會有人給他讓座；看報時，鼻梁上架起了買給他老花鏡兒，手機的字號讓我幫著調成了最大號；他的口袋里時常塞著藥片兒；他獨自出門時我會再三囑咐搭車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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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是典型的吃貨，能吃是福，曾經我為他這樣的愛好表示歡喜，現在卻常常擔憂。因此，我開始把矛頭瞄準了他那標志性的三尺大胖肚子，那曾是我幼年時的玩具，少年時開玩笑的對象，現在我卻想消滅的敵人。
我常常告訴他每餐少吃一些，飲食清淡，爭取把肚子減一減。為此，我在多次勸告無效之后，許諾了重金作為獎勵，說這是他實現減肥二十斤時帶他好好旅行的基金。他初聽時很是興奮，滿口答應。最初兩月，我每次問及體重有沒有少，他總是神采飛揚的說：娃兒，你等著啊，老爹會把你的獎金掙去的。近來，再給他聊及這個問題時，他嘿嘿一陣笑，然后開始耍賴。比如，他會說：你老爸就是愛吃呀，胃口好，牙齒好，吃嘛嘛香……當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一大堆健康大道理時，他竟然會說：撐死也比餓著呀，少吃一塊肉都不行……
哎，每當這時，我實在毫無辦法，只能放縱他。但是每次打電話，還是回提醒他飲食清淡，注意身體等，神情像個長輩。而他在那頭有時說好，有時撒嬌，有時耍賴，語氣像個孩子。
這是父親柔軟的一面，是他在我和母親面前才會展露的個性。但是隨著他年歲的增加，這似乎應了那句“老還小”。這讓我覺得溫暖，也更加牽掛。希望下一個父親節，對我們有意義，我能在他身旁，陪他歡笑嬉鬧，任他耍賴撒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