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睜開眼的時候,墻壁上的壁紙像開出壁花來,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音,是周璇唱的天涯歌女,聽完了這首歌就是街面上的吵鬧聲,我對這一塵不變的新鮮持之以恒的熱愛,對凡是長久的東西,就越是喜愛,除了家里請的傭人李媽,再怎么習慣,也對她的啰嗦無法左耳進右耳出,總是像我是花朵一樣,如蜜蜂般的發出聲響,我雖然難以忍受,但我對她的忍耐,也很持之以恒,不曾遞減。
在我在床上醒著的時候,李媽已經進我房間來叫了三次的了,可我懶散,也絲毫沒有餓的感覺。等我起身出房門的時候,早過了早飯,我便出門下樓下的茶餐廳吃飯,這家店里我可是???,進門什么都可不必說,因為我每次都點一樣的菜,吃完就走,也不必付錢,每次都是月底李媽下樓結賬,為何是李媽來結賬呢。李媽自是精明,向家里報賬的時候呢倒是如數,可省下來的錢呢自然進了她的口袋,家里人也是知道的,不愿計較,倒是肯和我計較,說我不務正業,托人找工作這是也是急不得的,可想工作了就不如現在了,自是多珍惜現在空閑的時間罷。這段不長日子里,百無聊賴的也就更無賴了,樹葉黃了也有綠的時候,人生總是不急不慢的。
在我在家偷閑的日子里,我倒發現一件趣事。我是個沒時間觀念的人,幾點起床幾點睡覺,可不由我定,下雨冷的時候想早睡可就偏睡得晚,停電的時候也睡得早,可是每次我睡醒并下樓吃飯的時候,基本是早飯過了有段時間了,具體我也不知道,可總遇到一個女人,時間也不快不慢,我到樓梯口就能見她走過。
一如既往的,我坐在樓下茶餐廳等待用餐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大概,太陽透過櫥窗玻璃將陽光照滿這個茶餐廳,色彩混重的茶餐廳也暖了起來,我手上捏著的煙也開始混亂無雜,徐徐升空,直至飄散,我是喜歡這種悠閑的,也可以說是隨我擺動的物件,這個女人又出現在我的視線之中,但我甚至沒發現今天她遲了,或是我早了,只是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套近似血紅那樣深重的無袖長旗袍,我甚至能看到她右側旗袍的紐扣,可大概是她短而庖散的短發,遮住了臉,只看到她的唇,一步一步的她走了,我也開始吃我吃不膩的午餐。回家后,開始翻騰我原來的書,有外國的大道理翻譯,也有經綸道德,終究是我不喜歡的,甚至是我從沒看過的我的書。偶是翻得一本法國小說,看起來還有趣,我又使得李媽去街面上給我買得薯或是栗子一類炒貨,一邊咀嚼甘甜也一邊覺得燙手。因為我左手被燙了,也只得使右手翻書和吃炒貨,也把沙發弄得臟亂,也不過覺得多事,就跑到房里左右折騰著又睡著了直到晚飯才又被李媽吵醒。
又是一天,我起的格外早,難得的在家中吃午餐,從言語中得知,我的工作也快落實了,可我并不在意這些,覺得稍微遲一點去工作也沒什么耽擱的,吃畢后立于正對街面的窗前,端著茶杯,并抽著煙,同樣的陽光集在我的煙頭上,使得煙草化為煙氣四處逃竄,而我也沒在意到,只是太陽刺著我的眼,可就隨著一聲似是高跟鞋的踢踏聲,斷斷續續的來了,直到這個女人按時出現,我看著窗外似神開,是昨天那套妝容,紅的又似夕陽,可能是她知道我再過段時間要走了吧,隨著踢踏聲她來了,也隨著踢踏身她走了,這是煙燒到尾了,在我手上烙了一下,我方才甩開了煙頭,又急著用鞋子去踩滅煙頭,煙頭也在地上留下一個黑色的煙灰印。我把燙了手的事,告訴了李媽,也是麻煩不了又被他說幾句,李媽從柜子里翻騰出哥哥從國外帶回的包治百病的藥膏來給我,說是這藥膏肯定管用,我哪里知道,許是這李媽也偷了用過。我在沙發前涂抹著藥膏,藥膏也使我的手更加發黏。
從今天夜里我開始變得難眠,實在是夏天到了,慢處都是蚊子,可我也仿佛從嗡嗡聲中聽到了踢踏聲來,這幾夜里我被蚊子折磨得可不輕,先是被咬,后來是瘙癢難止,這蚊子從我身上吸出血水來,我也竟然不知覺,也很難找到蚊子的蹤跡,蚊子總是在夜里折磨著我,到了天明亮了的時候,又不知道他飛去了哪里,這些都我不得知。因為難眠,所以也導致我難起,到了中午過后才起床,也是被家人數落一通,可仍舊是讀書看報抽煙喝茶吃炒貨,在陽光暖和后,我竟開始觀察了茶幾上的茶,干煸的茶葉和一朵菊花,李媽慌張的提著嘟嘟叫的開水來給我泡茶,開水進入茶杯的那一刻,我有點開心地看著它,茶和菊花都醒來,菊花像是開在茶上一樣,茶葉還未舒張開來,裹著它的綠色未肯釋放,可花依舊開來,帶著它微黃和近乎透明的白色,平鋪在水面上,此時的菊花像蓮花,茶葉像荷葉,只是之前這一切像裝睡一樣,在過一段時間,茶葉開始泛黃,菊花也沉入杯底,這樣茶的味道開始了,當我剛要喝茶時,也無知是我臟亂以后多了許多蒼蠅,也是在我茶杯面前亂晃,也是同樣的嗡嗡聲也在光天化日下出現了,可不同與夜晚的是,這聲音斷斷續續,而夜里是連綿不斷。
也在不知覺中,我以為我起的晚,錯失了與那個女人的一面之緣。也是因為我被家里人說的起煩,我也決心改了這個晚起的毛病。
這夜,我很早就進了房間里去,可在床上,仿佛在被子里藏著云也藏著海,也盡是風聲海嘯,實在是難眠,我就想趁著歌聲偷睡,時間晚了自然是有李媽來讓音樂停止的,玫瑰花開,確實是助眠,我也很快,不知不覺的從停止后的歌聲中睡著了。可是不知半夜幾點,我又翻騰了醒來,隨之而來的黑暗,我也并不想去將燈打開,因為在黑暗中時間很慢,而讓我從這黑暗中睡去,進入到閉眼的黑暗中,就變得不真實,翻過身,昏暗的路燈微微透過窗簾布,閉上眼,我用手指溫柔的按摩著眼睛,在被按摩的地方,短暫的出現暗紅一片,短暫的按摩后,我又睡著了,一切也都顯得不知不覺。
當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因為那股明亮的光也已經透了進來,我知道時間應該還早,日出興許是還沒過,我穿著睡袍一個人來到了三樓陽臺,李媽在隔壁的屋子里還在熟睡,正是打著呼,我就聽著打呼聲看著山邊開始冒紅,雖說是夏天,也還是有一絲冷意,我等不及日出,就又溜回了二樓客廳,這是樓下的茶餐廳開始有了動靜,我也看到了燈光從櫥窗照了出來,里面恍惚著人影,菜農,黃包車夫,穿著短褂的手在夏天也被凍的鐵紅,也陸續從街面上活動過往,第一個醒來的是母親,我才聽見動靜,就從手旁拿了本書翻開來坐在窗旁的椅子上擺弄起來,母親穿過客廳到浴室,看到了我,此時,立在我面前的母親散亂著頭發,睡袍也是騷亂的,除了年輕嬌艷些,和年老色衰的李媽無異,當然李媽比較矮胖,而母親更為高些且瘦弱,母親笑了笑我,可能是看破了我,之后對著樓道將李媽喊醒,李媽一邊系著紐扣拖著鞋下樓來,母親則回房去了,李媽抹了抹臉嘴里嘀咕什么我沒聽清,但是哈欠連天地給我做了早餐,我也慢悠悠的吃完,這一過程過去,太陽已經是升起來的了,自以為能做些什么,但也什么都沒做,從窗外看著一個個女人走著過去。不過時間尚早,可能被李媽遺忘收拾的法國小說倒是勾起我的興趣,抿著茶,一邊不知折騰到哪一頁,在我為定下心來時,自然嗡嗡聲也還沒響起,可我聽到了踢踏聲,是,書倒好讀,人就遲了,我推開窗戶,探出頭去,我從無頭蒼蠅似的將眼光亂撞,不過啊是個裝西服的路過,大驚小怪,又坐將下來,再次翻騰起書,李媽說我這樣翻書能翻出花來,我倒有意笑了。午飯過后,我又坐回椅子,閑看翻花,竟有人來敲門,倒是真讓我翻花了,李媽開了門,父母自是出門各自忙事去了,熱鬧些進來,竟然是我的從小兄弟,進來就見到我名字,我有些吃驚,這個人不是去了外國留學,他說到他畢業后在國外鬼混,父母見不得,使他回來,他自己倒是不以為然,我與他坐到沙發上來,他倒也不客套,來時與他去時也到無異,可是越是親切了,今天還約我到劇場看劇,說是我們國內大學的學弟學妹自己排的戲,不可拒絕,也不容不看的,說著還從懷里掏出懷表來送將于我,我也無比澎湃,兩人的情意也只差哭出來,話畢,他留下一些禮品洋貨,也就離開了。
一入往常的晚飯過后,他便來了電話,生怕我爽約一樣,甚至說要到街路口來和我一同前去,我只得答應,到了浴室收拾儀表,自己覺得還是未失半點活力,從房中柜子里取了少許鈔票和幾個袁大頭放兜里,便出門了,街道在這個時候雖然少了早上的菜農,也不亞于早上的熱鬧,我一邊留瑯街邊的茶餐廳,皮草店,百貨商店,報館,也看了一行形形色色的人,就到了借口,他倒是一席長袍,戴著圓框眼鏡,皮鞋倒是很亮,一副學者的樣子,只有我知道,他也不學無術,圍個白色圍巾,這時我才想到入秋了。我們一路談笑風生,直到了劇院門口,這邊倒是異常熱鬧了,滿滿是人,汽車,來往的黃包車,擠過人群,在劇院入口自然有人帶了我們進入,我沒出門票,還把我們安排在了很合適的位置,話劇也是快要開始的了,在吵鬧聲中,開始了鼓掌,人從舞臺上出現了,也開始安靜了,我倒是無心看話劇,更樂于看其他人,依舊講著話的,擺弄玩手指的,招呼摟抱弄笑的,也有平靜的癡呆看著臺上的,他倒是不用別人張開著嘴,一會打斷了我的專注,拉扯著我,指著一個演員向我解釋到那個就是一路和我說起的女孩,各是講她好,說是今晚宵夜他辦了,就約那個女孩,說著他也使勁的拍手,整個劇場里也就稀稀拉拉的聲音。
此場謝幕,我倒是不喜歡話劇,對于京劇聽戲更是喜歡。那個臺上表現的女生走了下來,本是穿著女生寬袖深藍的學生裝,表演是是這樣的,下了臺她在上身裹了一件暗紅色毛衣,披散著短發,真是誘人著可愛,這便是我們國內大學他嘴里常說著夸著的學妹,我們一道,擁擠著出了劇院,風刮的很大,人仍然不少,出門,我們差使著黃包車夫換了場,我付了車錢,我也沒討價還價。
我一直以為是他喜歡那個女生,可我們拿著啤酒,吃著混沌時,他話鋒是指向我的,于是趁著糊涂,我們干杯,在此宵夜攤上舉杯,高歌,甚至他們還重現了臺上的話劇,這可此劇院里看時有趣得多了。我們食足話不抱,也醉醺醺的邊走邊唱啊,跳啊,話題不乏,走到橋邊,柳樹也彎著腰要撫摸我們一樣,他醉得嘴里盡是飛出唾沫星子,也很快,從嘴中吐出剛剛的不吐不快,干脆著讓我和她走的更近,也像他們所期待的那樣,走在這樣的林蔭道,樹是筆直的,我也是筆直的。我們這群人,翻滾著,先是送了那個女生回家,她并不是本地的,又送了其他女的回家,最后走在路上的,喜歡剩我和他一個,既然是多年沒見,想比是該把在家中沒說的話也都說出來。
我們確實開口了,他與我坐在一棵梧桐樹下,秋天最為無情的也就是梧桐,它可以大起大落的將樹葉拋棄,樹葉落了一地,看上去樹也很消瘦,任秋風掃去,我可以想象在白天的時候這些樹葉是如何的追隨著人們的腳跟,他開了口,講在他留學時的事,所見所聞,及情史,他說雖然是出國留學,哪有不想家的,也沒有盡是風光無限,只身在外哪里有過好,他說他臨走之前,喜歡上一個女人,他說他再也許也遇不上她了,但他還是依然回國了,說著,這個男人也抽蓄起來,我竟是不能體會,他在外面究竟經歷了多少一句帶過的話,他說他的愛不能一去不復往,他是不允許自己這樣做的,他說他和同鄉也總去花柳的地方,我也不笑他,可他去了之后都只會抱著外國女人痛苦一場,他哭的像個孩子以后就再也沒去過那些地方,他被人嘲笑,包括那些戲子,可是戲子怎么會懂她,逢場作戲,他也很慶幸,說是回國就好了,難忘的也塵埃落定。
回到家后,我喝了杯冷水,又吹了冷風,睡得也很沉。
我的眼睛被太陽叫開,恍惚聽到有人叫我,自然是李媽,我便不理,睜開的眼又閉上,此時,陽光布滿整張臉,我睜開眼就布滿全身,是母親,來告知我工作落實了,兩周后前往就職,我不以為然,支支吾吾著答應,就又睡了。到我真正醒了,我發現我嘴唇干涸,呼吸困難,我病了,了沒放在心上。在沒人打攪的時間里,我一如既往,按部就班,起床下樓吃飯,可今天的我食欲大增,那個女人也準時出現。這一次,我看她不同以往,街面上的人都像是繞開她的,或許是我眼花了,我怕深陷其這樣的生活中,這個女人每出現一次,我的這一天也如這個女人一樣再次來過。我擔心這樣的出現,但也沉迷于這種往復,日復一日,雖然也不過一月時間。我回到樓上,因為吃的過飽,也懶得起來,走到浴室,放上水,準備洗去一身的煙酒餿臭味,泡在熱水里,還是散發著臭味,我也像是被煮熟了一樣,漸漸的,我困乏了,我可不能睡在浴缸里,滿屋子都是水蒸氣,可我偏偏睡著了。還好像是跌落在水里,水位很深,我慢慢的陷入了,四肢向上的下沉,我也沒有掙扎,因為呼吸本來就很困難,直到我后腦觸碰到一陣冰涼,這一觸,我渾身結冰,也從我這渾身的冰一直蔓延到水面,天氣太熱,也怪不得。只看得見太陽的花撲朔迷離,忽遠忽近,明亮黑暗,直到我分不清。但整個過程,都像是浴缸里的我赤條條,一絲不掛。
再然后,我再次動了起來,在冰涼里,我是炙熱的,化冰而游走,因為我是并不會游泳的,直的胡亂的任由它游走,隨著視線清晰,我到了水面上,可依舊不覺得呼吸有所放松,飛來一只鳥,來啄食我的頭發,我隨手去驅趕它,它轉身,飛走的時候變成了一只雪白的老鷹,在這之前我從未見過老鷹,我低下頭去看,我已經不在水里,白云伴著我的手,云下也是深不見底,忽然而來的,在我視線可及之處,似是海浪,朝我而來,我未得反應,已經將我卷入,狠狠的拍了下來,我不知蹤跡,也什么的都看不見了。白鷹,白云,海面,海浪,我都只聽得見他們在咆哮,我像鮮活的魚,而我什么都不見。
開始我,鮮見光亮,再見就是家人和李媽,母親坐在床上,李媽靠著墻打瞌睡,我像往常一般起床,卻渾身無力,倒使母親注意到我,叫來了醫生,我這才發現我睡在了雪白的床上,我開始心慌,也卻是心慌讓我有了活力,醫生與母親交代妥當就離開了,這時醒來的李媽才告訴我原委,母親在一旁似是很難過,但也笑著走了出去,李媽告訴我,我當天感冒發熱,直至睡昏在浴缸中,她見我沒響應,進來叫我,發現水已經冷了,叫我也不醒,索性打了我一耳光,還是沒個響動,方才告訴了母親,送我到醫院來,現在已經沒什么大礙了。我在醫院昏睡了幾天,就出院了,見我身體無恙,離我就職時間越近了,我也是該準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