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國境之南
1.
已是黃昏，天色暗沉的很快，不一會兒，黑暗就吞沒了白晝里僅剩的一絲光明。
醫院的走廊上此刻并不平靜，正值冬季，天氣寒冷，是上了年紀的人更容易發病的季節，所以對醫院來說，這也算得上旺季了。
病房很是擁擠，卻住下了四個病人和陪護的家人，這樣一來就更顯得狹窄。
父親在輸液，不知是假寐還是真的入睡，弟弟坐在那僅有的一張凳子上，手里捧著那本我先前送給他的《平凡的世界》，我是怕驚擾了他們，在安妥好了父親以后躡手躡腳走出來，輕掩上門。
腦梗是初步診斷，已經下來，正在等待的是第二日的確診。
2.
那一下午，我的心里都無比驚慌，若是從遠處看，你是看不出來什么的，以為我只是在津津有味地玩著手機，可事實上我卻是不停打開又合上手機，不住觀望來往的人群，不停的豎起耳朵聽醫生辦公室里的討論。
母親患腦梗也有四年，因那是疏忽，未能及時就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心中總是遺憾。
后來每與人說起我總覺得愧疚，我說：“你知道最讓人遺憾的事是什么嗎，就是眼睜睜看著自己最親的人生病，而作為醫學生的自己卻無能為力。”
起初，父親是不愿來住院的，他一向要強，脾氣暴躁，我總是不喜歡與他多說話的，以為這樣可以避免許多不必要的爭吵。
而一向不喜歡做決定的母親卻異常堅決，她是執意要父親住院的。
“你要是也成了我這樣，可咋辦？”就是因著這句話，父親變得異常平靜，變得沉默。
那懂事的樣子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我突然覺得他不似從前那般威嚴和偉大。
3.
實習時遇到老家醫院的同鄉，她談起往事時哽咽，說：“是我親手送走了我的外祖父，啊，你知道我是有多么的心痛，整整半個月的時間無法接受外祖父去世的事實。”
她的外祖父臨終前住進了她所在的科室，她盡心竭力，然而病情如泰山壓頂，來的猛烈而殘忍，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親近的人一步步走到生命的盡頭。
她說這是我一生都不愿回想的事，比我沒有成為醫護人員這件事更難過。
4.
那晚睡覺前父親說他的胳膊又疼了，我如驚弓之鳥，馬上從座位上彈起來，說我們去醫院吧，不料卻被他拉下說，不礙事，罷了，他很快鉆進被窩里，我知道他睡不著的，這么做也只是為了是給我寬心，我都看出來了。
夜更深了，我卻無法入睡，白天忙了一天，可是父親臨睡前的那句話卻讓我坐如針氈。
夾雜著恐懼、無助與絕望，我不停的翻看手機，去查找更多的急救方法以防萬一，我不停朝父親睡覺的方向望，我急得想哭，卻不能表現的明顯，你是不會懂的，均勻的鼾聲在那一夜格外動聽。
第二天照舊的來了，父親平安無事。
出門看到陽光的那一刻，我竟感覺無比欣喜，我永遠無法忘記前一天夜里我的心情。
5.
后來明白成長仿佛也不是一夜的事情，而是那一瞬間絕望侵襲下的不安全感，想要拼命抓住一點東西的奢望。
第二天下午三點，姐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通紅，但是夾雜著興奮，大聲的說：“沒事了，沒事了，醫生說了只是輕微頸椎間盤突出引起的手臂麻木。”
母親、姐姐和弟弟與我在那一刻如釋重負，像是得到了恩賜和榮譽，像是聽到了最動聽的歌。
原來在疾病面前我們是如此害怕，如此渺小。
因第二天我們都要回來上班上學，父親執意讓我們不再留下，離去的時候，我回頭看看那張很小的床和擁擠的病房。
對不起，還是沒能把最好的留給你。
6.
有人說我們得努力，為的是有一天我們賺錢的速度趕得上父母老去的速度。為的是在他們生病時，我們可以不再為了金錢而煩憂。
隨著我們成長的不只是年齡，也可以是父輩的蒼老，而我們不能為賦新詞強說愁，更不可否認的是，我們得用許多錢和關心給予父母安全感，因為這安全感是他們本就應該得到的。
從前的日子，貧苦、艱辛但充滿希望。
往后的日子，我還不知道是否能把你們護的周全，慶幸的是我已充滿信心，態度虔誠，而時光賜予我的是：還好不晚，還好不短。
這已足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