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

  序: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也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漂流在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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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幽地府,陰魂冤鬼不計其數,陰森的黑霧彌漫在閻羅殿上。閻羅高高在坐,旁邊站著鬼判官,殿下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分列兩旁,左右站著無數的陰兵鬼將。當中是一年青的女子,這女子長的甚高,身形舒展,穿著單薄的青衣,長長的頭發束在身后,眉如墨染,雙眼炯炯似射出兩道寒光,英氣勃發,渾身散發出懾人的煞氣。她左手劍鞘中發出陣陣鳴響,長劍似要破匣而出。

  閻王看了一陣,拍案喝道:“殿下站立者何人?為何不跪?”左右有小鬼兒應聲附和,連連怪叫。那青衣女子渾然不懼,抬頭冷眼看了看閻王,伸右手緩緩按在劍把之上。

  鬼判官怕她惱了閻王,忙在旁附耳道:“冥君,她叫離九,生前是殺手組織中的高手,因殺了很多人而折盡陽壽,如今特來地府報到的。”閻王點了點頭,低聲問判官:“那陽間的殺手組織叫什么名字?”判官吞吐道:“這個……呃……叫‘冥府’?!遍愅趼犃耍陌概溃骸按竽憽?/p>

  閻王話沒說完,只見離九青影掠過,一道劍光正刺在閻王心口。那閻王扭曲著臉怪叫幾聲,身子忽然砰地一聲爆裂開,隨即噴出無數道黑煙。那黑煙轉而幻化出冤魂債主,霎時將離九撲倒,各自拉的拉扯的扯,紛紛找她討命。離九一時駭然失色,連連揮劍將他們逼退,猛地站起身,那些鬼怪忽地又都不見了。

  這時,一陣風來,把黑煙都吹散了,周圍慢慢變得晴朗起來。幽冥地府竟變成了一片綠竹林,林間有著幾塊大石頭,上面長滿了青苔。離九鎮靜一會兒,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長出一口氣:“原來又是一場噩夢!”

  這時,太陽剛剛升起,竹林間的霧氣還沒散,離九坐在大石上,將隨身的酒囊拿出來,喝了幾口酒,身子才感覺到一些暖意,閉起眼,感受著竹林的寧靜。

  忽聽兩聲長嘯,驚起林中飛鳥,只見薄霧中走來兩人,都帶著長劍,一穿黑袍一穿白袍,白袍又高又瘦,衣服好像穿在骨頭架子上。黑袍又矮又胖,好像要將肚子撐破,兩人長相都是奇丑無比。

  離九暗道:“黑白無常真的來了,哼,來的正好,我和冥府早晚都要做一個了斷?!鞭D頭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四面八方都有黑衣人各持刀劍緩緩圍了過來,足有二十幾人。離九不動聲色,心中暗思對策。

  白無常骨頭支著身子晃悠過來,陰陽怪氣地道:“我年紀比你大,應該叫你小妹,可你入冥府比我早,算起來是我的前輩,我叫你小妹呢還是叫你前輩?”離九冷冷看著他,并不答話。

  白無常嘆了口氣道:“其實冥府的規矩你最清楚不過了,一旦入了冥府就再見不得光,沒得回頭,也沒得選擇,永遠都做不回光明正大的人?!闭f著指著四周的黑衣人道:“他們是小鬼兒,我是無常,上面還有牛頭、馬面、判官、孟婆、閻王。離九,一旦走上殺手這條路,就再別想全身而退,我們都是如此,你逃的了初一也逃不過十五,如今你何去何從,還要做一個選擇?!?/p>

  黑無常拔出長劍,叫道:“和她廢什么話?離九,你是讓我們殺了你,還是跟我們回去?”

  離九冷笑道:“我可以跟你們回去。”

  白無常沒想到她竟同意回冥府,笑道:“真的?”走近幾步又道:“小妹,你也別怪我,你也知道違逆閻王是什么下……”他話沒說完,只見離九肩膀一動,右手劍訣凌空點指,長劍豁然出鞘,一道長虹穿過竹林落葉向他頭頂斬來。白無常嚇得面無人色,慘嚎一聲,堪堪將頭避過,可左臂卻被斬掉。離九縱在空中,接住飛回的長劍,冷冷道:“我可以和你回去,就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p>

  眨眼之間,冥府的白無常丟了一條手臂,疼得在地上哀嚎打滾兒。那些黑衣小鬼兒驚在當場,互相看了看,都不敢先出手。

  離九催動劍光又向滾在地上的白無常斬來,被飛來的黑無常用劍擋住。黑無常劍法雖高,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慌了手腳,旁邊白無常的慘嚎聲更讓他心驚膽戰,幾招間便被離九刺了數劍,逼的他如肉球一般滾來滾去,已無還手之力,只有不住的后退。

  黑無常揮劍將離九微微逼退,隨手抓來一黑衣小鬼兒拋了過來,趁隙大喝:“大家一起殺了她,不然我們回去誰也活不了?!边@時,白無常也忍痛站起來,張牙舞爪,持劍惡狠狠來斗離九。

  一群人將離九圍在當中,黑白無常的雙劍如同劍網一般將其罩住。離九索性棄了黑白無常,跳在人群里左突右沖,瞬間將他們沖的大亂。黑白無常一身劍法在混戰中反倒無法施展。那離九如殺神一般浴血奮戰,長劍所及,血肉橫飛,眨眼間已然殺了十數人。

  這時,黑無常見她背對自己,身后露出破綻,立時跳過來暗算離九。哪知離九頭也不回,右手長劍向后一揮,咔嚓一聲,便將其頭割了下來,隨即轉身抓住尚未落地的人頭,動作之快,只在剎那之間。

  離九舉起人頭,大喝道:“住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們看這是什么?”黑衣小鬼兒們見她取了黑無常的首級,登時嚇得心膽俱裂,一股腦都跑沒了影,只剩下斷了手臂的白無常。

  離九撇了人頭,提劍指著白無常說道:“你既然叫我小妹,那我這個小妹就不殺你,你回去告訴閻君,從今往后我和冥府一刀兩斷,再無瓜葛,再若派人來追殺,就是他們的下場?!?/p>

  白無常沒想到她竟然放過自己,連連答應,忙不迭的跑了。

  離九持劍倚著竹子又站了一會兒,見他們果真都跑了,這才癱軟在地上,渾身再沒有一絲力氣。

  這時太陽高高升起,陽光照進竹林,霧氣也消散,林中血泊里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尸體,一切又復歸寧靜,鳥兒又嘰嘰喳喳歡快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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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一場秋雨過后,樹上的葉子又凋落了不少,天氣也一天比一天冷起來,此時,應天府大街上冷冷清清沒有幾個行人。

  城西濕漉漉的大街上走來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老人身材矮胖,穿著短襖,一臉的和善。年輕女子身材舒展,只穿著單薄的青衣,眉如墨染,雙眼炯然。

  那婆婆一邊走一邊笑道:“鄭婆子我一大把年紀,還真沒聽說過有人是姓九的,九姑娘,你真的姓九?”九離笑道:“嗯,九這個姓很少,但確實是個姓氏,那您有沒有聽過有人是姓離的?”鄭婆打趣道:“梨?從沒聽說,我只吃過。”隨即指著前面說道:“喲,你看!我們到了?!眱扇藖淼揭惶庨e置的宅院停住腳步。

  鄭婆一邊引著九離走進宅院,一邊介紹道:“這宅子很大,門房也寬敞,可以當門市,做一些小買賣。這邊是門,往里走是院子。”說著又領著九離走進院子。鄭婆道:“這院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大了,顯得有些空曠,怪慎人的,不過晚上掛起燈籠也就好了,你看,這還有石桌石凳。”九離點了點頭道:“正房廂房也都有,確實不錯,謝謝婆婆了,這房子我租了。”鄭婆道:“九姑娘,你先別急,等我老婆子說完你再決定租還是不租?!本烹x見她頗有些隱憂,知道這當中必然有什么顧及。

  鄭婆道:“不瞞姑娘,這房子主人姓陸,是常年在外跑江湖的,后來聽說得罪仇人慘遭殺害,只留下一個兒子叫陸先。那陸先托我照看房子,從此他就沒了影。因為死過人,所以一直沒人租,這左鄰右舍也都搬走了,你大姑娘一人在這里,我怕……”九離淡然一笑:“不妨的,我喜歡清凈,這里正合我意?!?/p>

  這時,門外突然跑進來一只小黃狗,抻著懶腰不停地磨蹭著九離,甚為親昵。鄭婆笑道:“這只小黃瓜,沒留神竟跟到這里來了?!本烹x抱起小黃狗,摩挲著道:“它叫小黃瓜么?”鄭婆道:“你別看它小,本事可大哩,千里之外的人,只要它聞過的味道,一準能找到。我看這狗和你有緣,就送你啦,這么大的院子有個動靜也好,省的你一個人孤單?!?/p>

  離九隱去殺手的身份,化名九離將這宅子租下來,在門房開了一個賣酒的小店。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此處確實是太深了,少有人來,雖談不上掙錢,但勉強可以維持生計。九離的小店一天也沒幾個買酒的,但她卻總不閑著,一會兒擦擦這兒,一會兒抹抹那兒,來來回回,反反復復,忙個不停,深得其中平凡之樂。

  這天晚上,打烊關門,她在院子掛起燈籠,不禁感慨:“這院子還真是很大??!不過還好有小黃瓜在,不然我一個人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睆澭?,它卻跑開,向著門房叫了起來。這時,忽聽有人梆梆地敲門。

  “這么晚了,是誰?”九離暗想,忽地驚出一身冷汗:“難道是……是……”

  九離看了看掛在墻上的長劍,仗著膽子問道:“是誰?”門外沒動靜。九離聽門外呼吸的聲音,料定是一個人,大著膽子將門打開,見門外笑吟吟站著一個穿白衣的公子,手里拿著折扇,白凈的面皮,有些黑眼圈,儒雅中透著輕浮。

  九離道:“小店打烊了,買酒明日再來。”說著將門掩上。那公子忙邁進一只腳別住門,隨即闖進屋來,四下里看了看,轉而盯著九離嘖嘖道:“本公子不買酒,今天是來買你的?!迸e手來摸九離的臉頰,他個子雖然不低,卻不及九離高。九離閃身躲開,斥道:“你是誰,敢來我這里放肆?”那人啪地一聲將扇子打開,只見扇面上寫著兩個字:花少。

  花少笑道:“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花少就是我,這一帶沒有不識我花少的,你新搬來的?嘖嘖嘖!”一雙色眼盯著九離的胸,嘴里不住地贊嘆。九離忍著怒氣,一把將花少推了出去,啪地將門關了?;ㄉ儆衷伊艘魂囬T,見沒人理,嘀咕幾句,悻悻而去。

  此后,花少常來騷擾,九離雖動了殺心,但怕露了身份,只好暗自忍耐。那花少是淫邪浪子,吃不到腥越覺得她有味道,可又怎么占得到九離的便宜?

  這天晚上,九離才關門就聽有人在外面敲,知道又是花少又來攪鬧。九離暗道:“這個登徒子,不嚇一嚇他,不知道什么是太歲,看我怎么收拾你!”一招手,掛在墻上的長劍如有靈犀一般飛在手中。

  九離怒沖沖將門打開,舉劍便砍。那人啊地一聲跳開,驚道:“你……你要干什么?”九離這才看清,原來不是花少,上下打量這男人,見他中等身材,穿著樸素,身后背著一個大皮囊,一臉的風霜之色。那男人也打量著九離,似乎對她的身高頗為吃驚。

  九離收起長劍,訕訕笑了兩聲,隨即又板起臉道:“你干什么的,來我這里做甚?”那人聽了,似乎頗為疑惑,撓了撓頭,又看了看她,木訥道:“你又是干什么的,怎么……怎么住在我家?”九離奇道:“你家?你是?”那人道:“我叫陸先,這里是我的家呀!”說著指了指里面,小心翼翼地道:“我……能進去嗎?”九離又盯著他看一陣,見他散著頭發,長的濃眉大眼,神態頗為憨直,看樣子不像是說謊,稍微沉吟一陣,這才說道:“可以?!?/p>

  九離將他安置在西廂房,將屋里的燈燭點亮,又送來些飯菜酒食,頗有喧賓奪主之意。那陸先仍背著皮囊,神態舉止頗為木訥,但甚為有禮,對九離千恩萬謝,沒一會兒便將飯菜都吃了。九離見他還沒吃飽,又將自己的飯菜端來給他。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可仍是都吃了,唯獨對酒一滴不沾,卻被九離喝光了。

  夜有些深了,屋外面一片漆黑,屋里燈燭搖曳,照的朦朦朧朧。九離酒意上涌,雙頰酡紅,閑話間,便將租房子的事告訴了他,又問他做什么營生。陸先紅著臉支支吾吾也答不上來,只是對自己的皮囊頗為在意,其中似有什么貴重之物。兩人相顧無言,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陸先干笑了兩聲,撓了撓頭說道:“多有打擾,實在是過意不去。今日太晚了,明日我便搬去客棧住?!本烹x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噗地笑了出來,擺了擺手說道:“那成什么樣子了,這是你家,你反倒要搬出去,要搬也是我,不過我才開了個小店,恐怕一時也搬不走。”

  從此,但兩人也便熟絡起來。陸先暫住在家里,九離一時也沒法子搬走,兩人就在一個院子住著,對外就稱是中表之親。家里有了男人,花少來的次數也就少了。

  白日里,九離忙著店里活計,陸先也時常來幫忙,只不過越幫越忙。這個陸先什么都好,可有一點不好,就是什么也不會做,粗手笨腳,不是打翻這個就是弄倒那個。沒辦法,只好整天坐在院子里,仰頭望著天發呆,心中似乎有說不出的憂郁。他望著天,小黃瓜望著他,一人一狗,一呆一傻,特別的安靜。

  

  

  (三)蕭墻陌路

  這天早晨,九離在店里擦抹桌椅,陸先正擺放酒壇。忽然九離呀地一聲叫了起來,嚇得陸先酒壇脫了手。說來也奇,那酒壇似著地未著地之時,突地又憑空飛回陸先手中。

  九離看在眼里,疑道:“你……會武功?”陸先抓了抓頭,也頗為疑惑,看了看酒壇又瞧了瞧地面,隨即又將酒壇仍在空中。只聽啪地一聲響,酒壇摔的粉碎,酒灑了一地。陸先回頭癡癡看了九離一眼,木訥道:“武功?我應該不會吧!”九離暗自搖了搖頭,對其也頗感無奈。

  陸先將摔碎的酒壇收拾好,忽地想起什么,問道:“九姑娘,你方才叫什么?”九離橫了他一眼,說道:“你衣服破了,壞了這么大的口子你都不看不見的嘛?”又指了指他肋下。陸先低頭看了看,笑道:“這衣服穿的太久,一直舍不得扔,應該是洗破的,不過也好,涼快嘛!”竟然渾不在意。九離輕嘆了口氣,隨即走過來,嘀咕道:“你倒是不拘小節,可這里還有一個女人吶,都露肉了,你倒好意思。你看你,連澡也不洗,說你是我表哥,誰會相信?”說著將陸先按在凳子上,嗔道:“脫下來,我給你補補?!鄙焓志鸵撬囊路j懴却缶剑B忙道:“不妨的,不妨的,呀!九姑娘,我里面沒穿衣服的,別……別……”

  這時,忽聽門外有人拍手,隨即說道:“牡丹花前過,不識風流香。好傻的表哥,好俊的表妹!”一白衣公子踱步進來,身后跟著六名惡奴,手里拎著棍棒。

  九離怒道:“花少,你又來干什么?”花少搖了搖扇子,笑道:“你說呢?”隨即對身后的惡奴道:“給我砸!”

  惡奴掀翻桌子,掄起棍棒一通亂砸。陸先大喝一聲跳過來,隨即便被打倒在地,剛爬起來又被打倒。陸先抹了抹口鼻的血,又爬起來怒沖沖與兩名惡奴撕打在一起,幾個人滾在地上打成一團。另幾名惡奴將酒鋪砸了破碎不堪,轉而又去打滾在地上的陸先。

  花少哼了一聲,對九離笑道:“我說過,這一帶沒有人不怕我,也沒有人敢不從我,你這個大姑娘我買得起嗎?”九離咬牙狠狠看著花少,又見那幾名惡奴兀自沒有停手的意思,這才冷冷道:“你叫他們停手,有話咱們好說?!被ㄉ傩Φ溃骸斑@才乖嘛!”手一擺,叫道:“住手!”

  九離轉身見陸先倒在血泊中,衣服全被撕爛,渾身全是血,僵挺挺一動不動,如今他生死不明,這一切都是為了誰?頓時一股怒氣涌上心頭。九離叱喝一聲,將手一招,掛在墻上的長劍嗤地一聲飛在手中。只見九離凌空虛劈幾劍,數道寒光飛出,剎那間,將花少幾人眼睛全部刺瞎。

  九離任由花少等人逃走,轉身扶起陸先,見他一臉血污,呼吸微弱,忙將他背到屋里,將自己的救命丹藥給他服下,又慌不迭奔到藥鋪買些救命的藥物,回來熬好,喂給他喝下,這才保住陸先一條性命。九離將酒鋪關了,每日悉心照顧陸先,為他擦手洗臉,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這日上午,天朗氣清,九離陪著陸先在院子閑走一陣,扶他在石桌旁坐下。陸先話不多,只是癡癡望著九離發呆。九離也不惱,反而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笑道:“想什么吶?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陸先嗯了一聲,隨即又搖了搖頭。九離雙頰暈紅,低著頭小聲道:“你說呀,你敢說我就敢聽!”見陸先沉默無語,心中一陣失落,隨即笑道:“對了,你原來的衣服已經沒法子再穿了,看來我想補也不行啦,不過沒關系,我再給你做一件?!眰戎^想了一陣,又道:“做一件灰色的好不好?我覺得灰色和綠色在一起很好看!”陸先微微點了點頭。

  明月當空,將院子照的通亮,小黃瓜安靜地趴在角落里。九離為了給陸先縫制衣裳,一直忙到三更天才做完,這才熄了燈準備休息。

  這時,忽聽有腳步聲向自己屋子走來,九離心中一陣忐忑,暗道:“相處這么久,他從不進我的房間,如今三更半夜,他怎么……”

  “啪,啪啪?!鼻瞄T聲響起。九離心如鹿撞,穩了穩心神,站在門里問道:“誰呀?”門外無人應答。九離又等了一陣,門外仍沒有動靜。

  九離忙打開門,赫然見門外站著一個黑衣人。那人頭蒙著黑布,只露出兩只森然的眸子,身后斜背著一個大皮囊。

  九離倏地后退,將劍招在手中,指著黑衣人喝道:“什么人?”黑衣人踱進門里,一雙眸子打量著屋子,一個輕紗帳子,一桌一凳,桌上放著一件灰色男子的衣裳,地上放著熬藥的砂鍋,里面有些藥灰,眼光最后落在九離身上,。

  九離雖不知這人是誰,但見此人的眼神似有躊躇之色,隨即想到:“定是花少派人來報復,眼前這人若不死,我一旦身份暴露,冥府遲早會尋來?!毕氲竭@里,猛抬腳將地上的藥鍋踢過去,隨即長劍刺來。那黑衣人左掌將砂鍋劈破,右手嗖地竟捏住刺來的長劍,招法甚快,實非凡人所及。

  九離大駭,一怔間,黑衣人左掌劈到,再想躲開已然不及,只覺頭嗡地一聲便沒了知覺。

  次日天明,九離蘇醒過來,見自己竟安然無恙,心中雖奇,但也不及細想,心中顧及陸先安危,忙跑到他屋子去看。這時,陸先穿著睡衣走出門來,小黃瓜搖著尾巴在后面跟著。

  九離叫道:“陸先,你沒事吧?”陸先奇道:“有什么事?”九離這才踏實,長出一口氣道:“沒事就好,對了,你的衣服我做好了,你等著,我給你拿來?!迸d高采烈地跑回屋將灰布長衫取來。

  九離親自給陸先穿在身上,拍拍這兒摸摸那兒,似乎對自己的手藝不太滿意。陸先心中感激,漲紅著臉說道:“九姑娘,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九離一愣,笑道:“你說呢?你這塊木……”忽地臉色一沉,坐在石凳上一言不發。

  陸先見她方才還有說有笑,這會兒突然沉默起來,忙問道:“九姑娘,你怎么了?”九離猛地站起身,冷冷望著陸先一陣,隨即又緩緩坐下,將小黃瓜抱在石桌上,一邊摩挲一邊說道:“小黃瓜,小黃瓜,昨天來了個陌生人,你為什么不叫,難道這人你認識?”轉頭看向陸先,忍不住落下淚來,泣道:“你是不是還有一件黑色衣服一直沒穿?”陸先臉色大變,不自禁退后幾步,張口結舌道:“黑……黑衣服?”九離抹了抹眼淚,泣道:“你左手還沾著我房里的藥灰!你……你為什么不洗掉,為什么偏偏要讓我看見?”說罷伏在石桌上哭了起來。

 

  

  (四)人中劍仙

  九離伏在石桌上哭泣一陣,擦了擦眼淚,冷冷看著陸先。陸先低著頭,仍是一句話也沒有。

  這時,小黃瓜向著門外不住的叫喚。突地,一黑色事物飛進院子,骨碌碌滾在九離腳下,那東西蓬蓬的頭發,粘著鮮血和幾片樹葉,竟是一顆人頭。

  九離撿起來看了看,驚叫道:“是花少!”雙手一軟,人頭又滾在地上。

  這時,聽前門轟然大響,直震的煙塵四起,一群穿著怪異的人走了進來。其中一人又高又瘦,身穿白袍,只有一只右手。

  九離駭然道:“白無常!”又往他身后看,見一黑面紅髯怪客,身高過丈,兇眉怪眼,身披著藍色斗篷,正是冥府的閻君。

  九離退后幾步,顫聲道:“閻君、判官、牛頭、馬面,你們……你們都來了?!遍惥湫σ魂?,說道:“離九,從你背叛冥府時,就應該知道會有這一天。”看了看地上的人頭,又道:“這人被你刺瞎雙眼,回去后四處聘請殺手,竟然找到我們冥府,說來這也算是天意?!?/p>

  白無常拔出長劍,狠狠道:“離九,血債血償,今日就報斷臂之仇?!比耗堁牢枳Γ娂娏脸霰?。

  九離看淡生死,心中卻牽掛陸先,將手一招,長劍由房里破窗而出飛在她手中,低聲對陸先道:“我攔住他們,你從屋里后窗逃跑。”

  閻君哈哈笑道:“冥府殺人無數,俱是冷酷之徒,沒想到竟出了一個多情種子,唉!我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離九,別費事了!你要他活也容易,要他死也不難?!闭f著將一柄長劍扔給陸先,冷然道:“殺了你的女人,你就能活命。”又指了指九離,說道:“或者殺了你的男人,你雖不能活,但我能讓你死的痛快一點。你們夫妻可以商……”他話沒說完,只見陸先一掌便將九離擊昏。

  閻君搖了搖頭,既而嘆道:“人生似鳥同林宿,大限來時各自飛,這話果真不假,看來離九所托非人。唉!我真是替她可悲。我只不過試試你們的真心,沒想到你真這么無情?!?/p>

  陸先將九離扶在石桌旁,右手執劍在地上畫了個圓,將自己與九離圈住,大有畫地為牢之勢。群魔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忽地都僵住笑容,只見由圓圈四周緩緩升起七彩光幕,將兩人罩在其中。

  群魔對了對眼色,都看向閻君。閻君也是頗為費解,將手一擺,喝道:“殺!”

  白無常第一個跳過來,舉劍便刺,其劍勢甚急,正刺在光幕之上。白無常連連運勁,長劍竟再入不得半分。牛頭馬面,鬼判孟婆,紛紛拔出刀劍來砍,卻也入不得光幕。群魔團團圍住光幕,都一臉疑惑地望著里面的陸先。不知何時,見他手里憑空多了一個皮囊。

  陸先解開皮囊,只見一股濃重的煙霧由里面放出,那煙越放越大,越放越濃,霎時彌散開來,將整個院子罩住。

  群魔陷在煙霧中,僅咫尺可見,登時亂成一團。閻君大喝一聲,叫道:“快退出院子!”群魔擠在一起,紛紛向門外奔去。一連奔了數十步,仍沒見到門,又奔了幾百步,仍是沒退出煙霧。這煙霧似乎無邊無涯,無窮無盡。群魔惶然,都不自禁想到:“這是妖術!”

  這時,煙霧忽然稀疏了很多,也能看的遠些。白無常第一個叫了出來:“我們能看數十丈遠,可這院子才多大?我們……我們這是在哪?”

  群魔駭然四顧,紛紛擠在一起,不住的叫喊壯膽。閻君忽地說道:“噓!都別說話!你們聽……”群魔都住了聲,側耳傾聽。只覺前方煙霧中隱隱有馬蹄聲,閻君笑道:“這必定是障眼法,前面馬蹄聲處定是街道,我們快沖出去!”

  群魔發足狂奔一陣,忽然都停住腳步。那馬蹄聲不是一個,不是兩個,咆哮而來似千軍萬馬。這時,前方煙霧緩緩散開,只見鐵馬如潮,上邊坐著無數的金甲神兵,各持銀槍亮戟,如天泄銀河一般,滾滾奔來。只剎那間,群魔全都死在鐵蹄之下。

  陸先隱去光幕,將黑煙與群魔收在皮囊中,小黃瓜在院子里搖著尾巴叫了兩聲,又趴回角落去了。陸先將九離抱進屋子,輕輕放在青紗帳里。

  不一時,九離悠悠醒來,伸手摸著陸先的臉頰,微微笑道:“我們都死了嗎?”陸先搖了搖頭:“沒有!”九離哦了一聲,隨即跳起來,急道:“快走!你快走?。 崩懴染团堋j懴染o緊抱著她,安慰道:“別怕,別怕,他們都不見了!”九離被他抱在懷里,如墮云霧之中,奇道:“不見了?他們去哪了?”陸先指了指自己的皮囊,說道:“他們都在這里?!本烹x看了眼皮囊,又看了看陸先,疑道:“騙人!我看看這皮囊里是什么。”伸手正要解那皮囊,忽地被陸先點中穴道,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陸先又將她放在青紗帳子里,說道:“九姑娘,我和你有一段緣分,其實這次我是來了結你我緣分的,可是……”隨即在懷里取出一封信,說道:“關于我的一切都在這封信里,我放在桌子上,一會兒你就能動了,我走了。”說罷,背起皮囊轉身而去。

  九離醒來,哭喊著去追陸先,可哪里有他半點影子?;貋砜茨欠庑?,只見那信沒有一個字,竟是白紙一張。九離將信放在桌子上,坐在一旁癡癡發呆。這時,那信隱隱發出光芒,九離拿起來再看那封信時,只見信紙上出現奇異的影像。

  影像之中,一穿青衣的女子持劍殺死了一位老人,隨后揚長而去。不一會兒,一穿著樸素的男子奔到那老人旁,哀嚎道:“父親!父親!”那男子傷心欲絕,哭了好一陣,轉而看向天空,與九離四目相對。九離驚道:“陸先?”雙腿一軟,跌在地上,喃喃道:“我殺了他父親!我殺了他父親!”

  自陸先走后,九離好像丟了魂兒一般,做事顛三倒四,不是碰倒這個就是弄翻那個,變得十分木訥。熟悉的院子變得陌生起來,整日只是望著天發呆。她望著天,小黃瓜望著她,一人一狗,一呆一傻,特別的安靜。

  九離忽地身子一震,似乎想起什么,摩挲著小黃瓜,說道:“聽說你鼻子特別靈,是不是真的?”小黃瓜:“旺!”九離笑道:“他說我和他有一段緣分,那我該不該去找他?”小黃瓜:“旺!”

  

  

 ?。ㄎ沂且粋€悲觀的人,本來想以悲劇收尾的。畢竟,九離曾經殺了很多人,不該有好的下場,應該一輩子都活在內疚當中??伤热桓倪^從新,也應該給她一個機會,和以前的自己說再見。身為作者,我對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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