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圍著理想前進(目錄)
我們進了外屋,香氣逼人:“哇!”我們從來沒見過。
他們都圍坐在桌子邊,只有他爸處有點縫隙,說是為母親留的位置;其他位置,我們四個根本擠不進去。
母親指著旁邊一處臨時搭的案板說:“你們幾個就在這里吃。”她很快在上面擱好,“你們先把這幾樣吃了。”
母親回頭指著桌子,“再吃其它的。這個案板小,放不下。”
桌邊的人還沒開張,我和妹妹,還有老四、老幺,就用手抓一坨,在鼻子上猛地吸了一下:“嗯,好香哦!”
我們吞下口水,“這是什么?”
“老幺拿的是舒肉。”母親說,“老四拿的是油果子。”
我指著案板上的中碗:“這是裝的啥子?”
“粉蒸肉,與紅苕和起蒸的。”
我拿著油果子一口咬下去,里面的芯子流了出來:“哇,是湯圓。”
“當然。用油炸的。”母親說。
老幺嚼著舒肉:“這個呢?”
“也是用油炸的。肉里面加上一些芡粉,一個雞蛋,加點鹽和花椒,調和好后,炸的。”母親去廚房。
好好吃哦!我們大口、大口吃起花兒開。
“請啰!”父親說,“別客氣,都是自家人。”他們也吃湯圓和舒肉。
“澤珍。”他爸喊,“快點過來吃喲!”
“馬上,你們先吃到起,我把湯熱在鍋里頭就過來。”
不會兒,母親端著一大碗胡蘿卜過來放在桌子上,擠在他爸旁邊吃起來。
“以前,我們當細娃兒的時候,過年才能吃上這些。”他爸說,“他們這些娃兒,頭次吃上這些,個個都惡狼惡相的。”
“是啊!他們看都沒看到過這些。”母親說,“在鄉下,我當細娃兒的時候,跟我媽媽學做的。今天頭次做這些給他們吃,都生手了。全靠殺了頭豬,才敢這樣弄來吃。”
我們四個很快就把舒肉、油果子,粉蒸肉吃光了,都擠到桌子邊去拿,可是沒有了。
“哪有這么多喲!今天弄點給你們嘗嘗。”母親起身,從廚房端出一缽臘肉,放在我們的案板上,“這個讓你們吃個夠。”
她端著胡蘿卜碗,把它搟在我們的碗里:“過年,這個必須得吃點。”
她指著桌子上的豆干、萵筍,“這些你們不吃就算了。”母親回座位與他們一塊,吃得熱火朝天的。
一會兒,母親用空碗,從我們的缽缽里面,搟走了一大碗臘肉,放在桌上:“快吃,不要講客氣,都是自家人,缽缽里面還有。還有兩大塊肉煮熟了的,沒有切。”
他們呼啦呼啦又吃開了。
老四和老幺吃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和妹妹都說:沒得舒肉好吃。他倆卻說:比舒肉好吃,還問怎么做的?
“用煙子熏的。”
“他們沒吃過,是頭次吃。”他爸說,“我們在鄉下,這種肉要吃個對年。”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父親起身從廚房端來一缽蘿卜海帶湯放在桌子上:“來,我們以湯代酒,干杯!”
大家碗里都盛了湯,起身碗碗相碰,然后把碗里的湯喝完。他們才坐下,拉起了家常。
他媽說:“澤珍,我好羨慕你哦,兩兒兩女。我想要個女兒,最后還是沒得成。”
“兒娃子好。”母親說,“你看我的隔壁宣媽家,老二參軍,當了軍官。每年過年,我們段上都要組織人,敲鑼打鼓給她家拜年,門上還貼‘光榮之家’;還要去吃頓軍屬團年飯,是盤子肉哦。這次聽宣師傅說:這回新增加了一種肉,叫喜沙肉,好吃慘了,”
他媽吞了口湯:“沒聽說過有這種肉。”
母親吞了口水:“要是宣師傅不說,我也不曉得。”
妹妹過去遞給母親碗:“我要點湯。”母親舀了些湯在里面。
她端著碗就咕隆咕隆地喝。
他媽說:“小女越長越乖。”
“就是。”父親笑呵呵,“長大以后,嫁個軍官。”
“沒問題。她這么乖。”他爸說。
老四還在吃肉。妹妹把湯喝完,遞給我空碗。我們三個都沒吃了。我轉眼,看到李三在我家門口蹭。我就急忙收拾空碗。
“還是養女兒的好,可以幫到做事。”他媽說。
母親把嘴一呶:“你看門口。哪有這樣好的事喲。”
我把幾個空碗放在灶臺上,就沖出家門,與李三、妹妹、老幺,又去約人;很快就約到六個,加上我們四個,共十人一起玩。
同學尹小美手拿雞毛毽朝我走來:“雨兮兮的,不好耍,我們來踢毽。”
“踢啥子毽啰?”老幺看了看天,“這點雨算啥子?我們來打卡伴。”
大家都搖頭,不知怎么個玩法。我問:“好不好耍?”
“好耍慘了!”
老幺做示范:“我在營地打卡,你們就躲開;我說開不開始,你們說開始就開始了;我就追,我說卡伴誰,誰就不準動;我向前三步,再伸手、指對方;只要指尖觸碰到對方,對方就輸了,輸的一方就去打卡。”
我們在后門找了一棵大洋槐樹,作為營地,玩開了。
老幺對著洋槐樹,雙手蒙著眼,數著:“一五一五又一五,一五一五又一五......”
“哇!”尹小美盯著他,有些驚訝:“頭次聽到這樣數數!”
我喊:“小美,快跑!快躲!”
她迅速朝反方向跑開:有的東跑西走,有的東躲西藏,有的干脆暴露在較遠處,等待老幺的追趕。
“開不開始?!”
“開始!”
老幺故意避開我和妹妹,我倆很快回到營地。
他專門去追趕那些跑得快的。最后,只有李三和王天平沒回營地,他窮盯他倆不放。王天平轉彎一邁,逃跑回營地。
李三直奔營地,就在一霎那:“卡伴,李三!”他大喝一聲。
李三蹦得老高:“回營了!”還舉起雙背高呼,“我贏了!”
“嘿!我喊了卡伴,你就不能動了!”老幺指著卡伴的地方,“就是在這里,我喊的卡伴!”
他不依不饒,“李三,不要耍賴,過來,站起哦,不許動。”
李三只好乖乖地站過去。老幺面對他,向前三大步,然后伸長手背,手指尖剛好能觸碰到李三。
李三只好去打卡。
大伙玩了一陣子后,老幺說:“我們那里還有好耍的,你們玩不玩?!”
“你是哪個地方來的?!”尹小美問。
我搶著回答:“他是我家親戚,從沙坪壩來。”
大家都羨慕地“哦”了一聲。
李三說:“怪不得贏東西這么厲害!剛才數數也跟我們數的不一樣。”
我很是得意,哈哈大笑:“老幺,你又教我們一招。”
“要得。”老幺說,“個子高的抱矮的,力氣大的抱力氣小的;抱起后,雙腳不能接觸地面,旋圈圈;誰旋的圈圈多,誰就贏。”
大家你抱我,我抱他,旋開了:有的雙雙摔倒在地上,爬起來又找新目標,又開始旋;最后,目標就鎖定在個頭小,重量輕的人身上。
那些力氣大的,就抱著我們輕的旋圈圈,那種懸空失重的快樂,至今想起都很留念。
當我作為人母時,我經常抱起兒子的胳膊旋圈圈,兒子快樂得不亦樂乎:
“又來!媽媽又來旋!”
不知不覺,后面樓房的小朋友也加盟進來旋圈圈,他們不論輸贏,你抱我旋,我抱你旋,摔在一起,哈哈大笑。
我們也像他們那樣旋圈圈,摔成一團,笑成一團。不知冬的風,不知冬的雨,不知地面的泥。
“老幺,回來吃飯了!我們要回去了!”我們不顧老四的喊聲,繼續玩。
“哇!”老四過來看到我們,驚訝:“你看你倆的身上!遭打!”
他看了看妹妹,“你比他倆好多了。走,我們回去。”
此時,我倆面面相覷,再也笑不出來了:除了怕,還是怕;身上又濕又臟,頭上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簡直濕透了。
我們慌慌張張在水龍頭處,洗了又洗,揩了又揩;反而更糟糕,簡直是糟透了。
我倆戰戰兢兢邁進門檻。母親正在張羅他們一家吃飯:“還差一個,老幺到哪去了?”
老四指著我倆:“你看,他們回來了。”
母親很吃驚:“簡直是個兒媽婆!把人給帶壞了!”
他媽罵老幺:“這個死東西,一點都不愛干凈,早晨出門才換的一身新,你看你現在弄成啷個樣子了?”
“別吵了,都別吵了!過年過節的,細娃兒在一起就是這樣子嘛。”他爸喊,“老幺:快上桌來,吃了好走。晚了,乘不了車。”
他們一家,快樂地吃起晚飯來,此時才16點多鐘。
母親指著門外屋檐下晾曬的一繩子衣褲:“去把你穿的取下來,在爐子邊烤干,換上。”
他媽說:“濕點沒關系,反正是穿在外層。萬一不小心烤爛了,劃不來。”
“說的也是。快去換上干凈的,臟的脫下來去洗了。”
我拿杈棍把衣褲奪下來,就在門口換上干凈的。然后從臟衣服的兜里,摸出糖紙來,揣在干凈衣服兜里,盡管衣兜還有點濕。
“還是養女兒的好。”他媽說,“曉得自己洗。”
母親直搖頭:“快別這么說。今天是耍安逸了,才喊得動她。你不曉得,她的內衣都長虱子了,你不叫她脫下來換洗,她是不得換的。”
“唉!這些娃兒哪有不長虱子的哦?成天蹦得老高。”他媽說,“你看,今天他們的內衣肯定被汗水打濕了,又沒得多的換洗,就讓它在里面窩干,時間一長,啷個不長虱子嘛!”
“每次洗里面的,我都是拿開水燙。要反復燙幾次,才把虱子燙得死。”
“我每次都是放在鍋里面煮,虱子才死得完。”
“哦,那以后我也這樣來煮。”
我拿著臟衣褲急忙進屋,拿出小木盆,帶上搓衣板,還有肥皂和洗衣刷子,到了水管子處,用刷子黑起刷。
我滿腦殼裝的是老幺,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褲子刷洗完;然后,從盆中取出搓衣板隨手放在一旁,開足水龍頭,稀里嘩啦的水落進盆里,很快溢出盆外。
我彎著腰雙手抓住衣褲一上一下地沖,著急地關好水龍頭,倒掉盆里有些渾濁的水,顧不上擰干衣褲,正要起身返回時,老幺到了我身邊。
“我們就要走了。”老幺很不高興,“洗完了嗎?”
“嗯。” 我指著搓衣板、肥皂,“幫我拿。”
我端起木盆就跑,到了家門口的壩子上,將木盆隨便一放。他跟在我后面,將手里的東西遞給我。
我接過它們轉身沖進屋里,隨便一放:“哐當”一聲響,驚動了母親。
“慌啥子!”母親正在將菜板上的臘肉往洋灰紙包里面塞。
我跑出去。老幺過來:“你們也到我們家來耍噻。”
我搖頭:“大人不會同意。再說我也找不到你們的家。”
他說:“你們以前來過我們的家,搞忘了嗦。”
“那么久了。弟弟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到過你們家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坐車,好好耍喲。”
“老幺,天快黑了,我們走得了。”他媽在不遠處的路口喊。
“慌啥子呢?”母親喘著粗氣,從屋里出來,一把拉住老幺的手腕,將洋灰紙包塞進他的手里,“拿著,這是給你婆婆留的,回家給她老人家吃。她牙齒不好使,我還回鍋煮了一陣,很啪,全是肥肉,剛才切好,還是熱乎乎的。”
“要得。我回家就給婆婆吃。”
此時,父親正在跟他們寒暄道別。
他媽說:“澤珍,你也是太客氣了,拿了兩大塊不說,還要包一包。”
“這是給婆婆吃的。”老幺舞著紙包說。
“澤珍,你真是想得周到。”他爸充滿感激地說。
“哪里、哪里,順便嘛!”母親笑嘻嘻地說:“小的時候,我父親被抓壯丁走了,老人家對我很好,這是應該的嘛!”
“天上在飛雨了。”老四提著裝臘肉的尼龍網,“我們走得了。”
父親抬手看看表:“快17點半了,你們還要乘車。”
“明年殺豬你們又來過年。”母親高興地說。
“要得。”
“你們慢慢走哈。”
他們點著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我們。
只有我,把老幺送至埡口處,直到看不見他們為止,才挪動腳步往回走。此時,天空暗黑下來了,絲絲細雨晃晃悠悠飄忽著。
不知不覺,我就到了后門的壩子上:這里記錄著剛才老幺和我們一起玩耍的快樂場景;可是,現在空無一人!泥地上的煤炭灰接納著空中飄落下來的細雨,我愣愣地呆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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