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接到出差一個多月的劉劍鋒后,女兒指著旁邊的快餐店,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我要吃油條。
這些年來,安書羽第一次踏入這家店。
取餐口拿好油條,轉(zhuǎn)身之際,突然有人喊住她:小安?
她抬起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黃…經(jīng)理?
他對她頷首微笑。
那一張臉、那一個聲音,那一抹身影都曾讓她夢魂縈繞。被塵封起來的記憶,這一刻,在腦海里清晰涌現(xiàn)。
安書羽有一種錯覺,她感覺周圍的人群在急速流動,時間卻只停止了他們兩個人。
她的心,被撞了一下。
黃山主動加了她的微信,便匆忙離開。
晚上,哄完女兒睡覺后,安書羽回到自己房間。
此時,劉劍鋒已經(jīng)睡著了。出差這些日子每天睡工地,他看起來一臉憔悴。聽著他均勻的呼吸,安書羽心里有些愧疚,但還是打開了手機。
黃山的朋友圈信息不多,都是關(guān)于兒子的,偶爾有一兩張加班的夜景照片。
忽然手機震動一下,是黃山發(fā)來的:
周末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吧,好久不見了。
好。
安書羽心跳得厲害,指尖有些微微顫動。回憶像雨傘上的水珠,傘一打開,便自然落下,一顆接著一顆。
6年前,安書羽大二,和室友楊姍在火車站這家連鎖快餐店做兼職。
上晚班的某天,她注意到一個身著深灰色西裝的男子,在主過道里站了很久。她上前服務(wù),說:先生,有什么可以幫您。
對方報以紳士的微笑,橙色的燈光下,他看著十分溫和,一臉書卷氣。
后來安書羽才知道,他是新調(diào)來的經(jīng)理,黃山,正在視察工作。
學(xué)校和快餐店之間只有2公里路程,楊姍說,要不周三、周四下午我們也出來上班?反正在寢室也是睡懶覺。
于是,她們找黃山提出了申請,這一來二往,便熟絡(luò)了。
相處久了,安書羽發(fā)現(xiàn)黃山也并非表面看起來那么內(nèi)向,他也會跟員工開玩笑,還經(jīng)常自掏腰包給大家加餐。這樣的工作氛圍,一團和氣。
入秋后的中午,安書羽吃完午飯突然覺得腦袋漲得慌,手腳逐漸發(fā)冷,有氣無力地靠在閣樓樓梯上。剛好黃山經(jīng)過,看著她微紅的臉頰,他急忙拉著她去休息室測體溫。
38度6。
吃過藥,安書羽躺在沙發(fā)上很快睡著了,隱隱約約感覺有人在她的額頭上貼了退熱貼。
自后,他們的關(guān)系好像有一絲微妙的變化。
安書羽會幫黃山縫一顆搖搖欲墜的扣子,或者聽天氣預(yù)報說明天要下雨,便多帶一把傘留著給他。黃山則在她上晚班的時候,送她回學(xué)校。
男女之間的情感,說來極端,要么沒有,一旦開始,便像雨后春筍般迅速伸延。
休息的時候,黃山會約安書羽一起吃飯,然后去附近公園看花式噴泉。雖然已是12月,天早已入涼。但這個冬天,卻格外春意盎然。
安書羽指著噴泉旁邊的小木橋說:我和同學(xué)幫它取了一個名字,叫情人橋。橋中間還有一些岔路,如果情侶一起走,其中一個走著走著想去走小路,那人就會劈腿。
說完,肆無忌憚地大笑。
黃山看著她,眼睛里藏不住的溫柔。
像所有熱戀中的情侶一樣,他們一起談人生聊理想,一起去書城看書,一起吃路邊的烤紅薯和麻辣燙,一起在傍晚的街頭散步。
他們一直保持著彬彬有禮的曖昧,他叫她小安,她叫他黃經(jīng)理。兩人之間隔著的那層紙,誰也沒有捅破。
楊姍看著都著急,對安書羽說:連根手指都沒碰你,還好意思天天約你出去。
安書羽回她:你不懂,這是FEEL。
愛情,是突然的,也是靦腆的,可這剛剛好。
安書羽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走完她的大學(xué)時光,但故事,就這樣戛然而止。
臨近春節(jié),在安書羽感冒請了幾天假再去店里時,她再也沒見過黃山。
同事說他回老家創(chuàng)業(yè)去了,早年申請的項目地方上終于批了下來,要他及時完善后續(xù)事宜。安書羽便不再追問,這是他的理想,擁有一家屬于自己的餐廳。
后來,她辭去了兼職,再沒踏入過這家快餐店,也再沒去過那個公園。
黃山的出現(xiàn)和離開都是突然的,突然到來不及等她問一句“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整個大學(xué)時光,安書羽都不曾放過自己。
黃山的名字,是她無數(shù)個夢里無法化開的痛。她想不明白,為何那個儒雅紳士就這么不辭而別。她更不愿相信,曾經(jīng)一起經(jīng)歷過的單純的美好,都是她一廂情愿。
那是她的初戀,卻叫她遍體鱗傷。
大學(xué)畢業(yè)后,她被家里安排了相親。
第一次見到劉劍鋒時,他穿著一身深灰色西裝,戴著黑色眼鏡,話不多,笑起來有些靦腆。
建筑工程師的他,卻有著文科男的種種細致。他會陪她聊天到凌晨1點,會在她說餓了便半夜送宵夜到樓下。
或許因為他的優(yōu)秀,或許是因為初識時的那件深灰色西裝。半年后,安書羽答應(yīng)了求婚,也很快有了小孩。
婚后,劉劍鋒一如既往,兩人相敬如賓。
坐在吊椅上喝著咖啡、望著夕陽的日子,讓安書羽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平靜的細水長流,正是歲月靜好。
其他的,那些曾經(jīng)的不甘心,那些得不到的,就此放下吧。
可偏偏這時,黃山卻突然出現(xiàn)了。
周末下午,安書羽精心畫了妝容,換了一件荷葉邊長裙。
她對劉劍鋒說:晚飯不回來吃了,約了一個多年沒見的老朋友。
劉劍鋒正埋頭給女兒整理畫筆,回頭說:晚的話打我電話,我過來接你。
地鐵里,安書羽想象了幾十種輕松跟黃山說“嗨”的情景,但在西餐廳門口見到他時,她還是慌了。
昏暗曖昧的燈光,悠揚溫婉的小提琴聲,還有那副曾日思夜想的聲音,都讓她感到心神不寧。
幾句寒暄后, 黃山主動提起了自己的家庭。
當年創(chuàng)業(yè)時,吃了不少苦,但妻子對他一直不離不棄,甚至為他向親戚借了很多錢。本以為可以在后半生讓她過得幸福一點,一年前一場車禍卻帶走了她。
這一年,黃山又當?shù)之攱專由嫌珠_了分店,生活忙碌得不能喘口大氣。
這次過來,是答應(yīng)了兒子要帶他去迪士尼。沒想到在火車上吃壞了肚子,剛下火車就開始嘔吐發(fā)燒。那天在快餐店遇見安書羽時,他剛買好粥,便得急急忙忙趕去醫(yī)院。
安書羽聽的時候,有些心疼。曾幾何時的翩翩公子,如今成熟得有些滄桑,眉間刻著深深的結(jié)。
安書羽也簡單介紹了下自己的家庭。
黃山說,等下去長壽路公園走走?
鵝黃色的路燈,花式噴泉,相擁的情侶。這里,跟6年前幾乎沒什么區(qū)別。
安書羽跟在黃山身后,聽他說發(fā)生在他店里的趣事,兩人很自然地走上那條情人橋。公園廣播里,放著張信哲的歌。
“我心愛的上海小姑娘,遇見另一個他,始終陪著他……”
安書羽在橋中央停下來,沒說話。
黃山站在她對面,雙手撐在橋欄上,一直看著她。眼前的女孩,亦如初見時清秀得讓他忍不住心動。
“她有她的家,我有我的家,我就這樣失去了她……”
有些話,氣氛到了,始終是要問出口的。
安書羽撥了撥額頭的劉海,眼圈微紅,說:當年有沒有喜歡過我?
是!
這么多年的心事,這么多年的放不下和不甘心,在聽到“是”后,好像就突然釋懷了。
這個只在她生活里出現(xiàn)了半年的男子,卻占據(jù)著她整個青春的記憶和思念,而這一刻,都不再讓她糾結(jié)。
黃山沉默片刻,有些動情,說:當年給你發(fā)的短信為什么不回我,電話也打不通。如果你讓我留下,我一定不走。
安書羽聽著,晃了神。
當年她感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聽到信息聲,猜測應(yīng)該是黃山發(fā)來的,心里美滋滋地伸手去枕頭底下摸尋,卻不小心將手機從上鋪摔了下去,摔壞了。
短信上說:我要走了,你若留我,我會在這里給你創(chuàng)一片天。
可是,那條信息她永遠都不可能收到。
兩人同時嘆了一口氣。這個意外,是他們跨不過的劫。
年輕的情感,還是經(jīng)不起有緣無分。
有些人,在你最美的年華出現(xiàn),陪你看了最好的風(fēng)景,卻不一定能陪到你最后。
就像他們走的“情人橋”,明明開始時走在一起,但到了中間還是要停下來。
美的,總是悲傷的。
他們終究是錯過了,也無法重來。
安書羽說,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到家時,劉劍鋒已經(jīng)睡著了。
洗漱好后,安書羽躡手躡腳鉆進被窩。剛躺下,劉劍鋒習(xí)慣性地摸索她的手,十指相扣,又穩(wěn)穩(wěn)睡去。
安書羽滿足地笑了。
如果黃山是驚艷了她的某個時光,那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溫柔了歲月。
這幾年,安書羽一直享受著他的照顧,享受著女兒的嘰嘰喳喳,享受著能實實在在握在手心里的生活。
而關(guān)于前塵往事的心結(jié),今天也算是解了。那些得不到和已錯過的,都點到為止吧。
安書羽側(cè)過身,頭埋進劉劍鋒的胸前。
往后,風(fēng)雨是你,平淡是你,余生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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