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干的好事！”
老公把一疊照片砸在我臉上，眼睛里要冒出火來。
我彎腰，撿起照片。
照片是婚紗照。碧水藍天的背景下，公公和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以各種姿勢依偎在一起，笑靨如花，甜蜜幸福得不亞于年輕夫妻。
“他為老不尊，你助紂為虐！”
老公臉色鐵青，看來，這些照片確實虐著他了。
“咱媽已經去世十年，爸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別他媽給我談這些，七十歲的老頭子還有花花腸子，惡心！”
老公奪門而去，門被砸得驚天動地。
公公佝僂著腰從臥室里挪出來，衰老得像一株風干的枯木。
那個神采奕奕的老頭子哪里去了？他想必聽到了兒子的呵斥，神情萎頓。
我可憐起老頭子來。
“爸，你別介意，你兒子你知道，說說罷了。”
“阿英，你心眼好，不過，那件事……就算了吧。”老人家眼睛掠過我手里的照片，眼神黯淡下去。“這些照片，你燒了吧，張姨那里，你幫我說說，就說我……就說我……”
老頭子說不下去，抹著眼睛回屋了。關門的聲音很重，像一聲沉沉的嘆息。
2
老頭子病了。也喝藥，也吃飯，但常常一個人發呆，或者自言自語。步也不散了，棋也不下了。他在以十倍的速度衰老。
老公不再冷言冷語，開始長吁短嘆，畢竟那是他親爸。
“東子，你看咱爸……”我盯著東子的臉，小心翼翼的問。
“你看著辦吧，爸也不容易。”
我驚喜地點點頭。
幸好張姨那兒我沒回絕，現在重新牽線就容易多了。
“那死老頭子，死哪兒去了，電話打不通，我又不敢去你家，怕東子給我臉色看。急死我了。”
一見我，張姨如釋重負。聽說我是來商量兩老結婚事宜的，張姨的目光黯淡下去。“我那女婿不同意，說我要結婚，就搬出來，以后再不管我。”
唉，怎么盡遇到這些不講理的。
想著當初我和東子結婚，雙方家長不同意，我媽不給嫁妝，他媽不給買房，我倆偷著扯證，白手起家，好容易熬到今天，倒還幸福如意。但風水輪流轉，兩位老人家，居然也遇到年輕人一樣的難題。
“你說什么？讓咱們買房子給爸爸做婚房？你瘋了？”東子看著我，像看一個外星人。
“東子，咱們三居室，兩個娃，住得下新婆婆不？”
東子不語。現在我那小小子還是和他爺爺睡，新婆婆進門，睡哪兒？
“東子，你不是有點錢想投資嗎？買套小居室算了。爸爸百年后，就是我們的資產。”
“東子，假如爸爸病了，要幾十萬，你出不出？”
東子沉吟很久，點點頭。“買房的事，你去處理。”
3
“你說，房產證寫我的名字？”公公問得小心翼翼。我肯定地點點頭，望著張姨。“把張姨的名字也寫上去吧！”
“這怎么行……”張姨慌忙擺擺手。
“怎么不行？”我說得斬釘截鐵。
“那……你們等等我，去去就來。”張姨風馳電掣地走了。六十歲的張姨，因了愛的滋潤，恢復了跳廣場舞的敏捷身手。
張姨來了，手里拿著張卡。
“我這里有20萬，是這些年我所有的積蓄。我閨女接我來，我不知他們對我好不好，所以留了條退路，沒跟他們說。正好，這房，我來買！”老太太一臉的得意。
“咳咳，這怎么行？這不成了你買房，我入贅了？”公公滿臉惶恐地望著我。
我笑瞇瞇的，不說話。
“哼哼，入贅我家，以后都得聽我的！”老太太趾高氣揚地在老頭子頭上敲了兩下。
看著老頭苦瓜著一張臉，我噗嗤一聲笑出來。
“爸，放心，我們的嫁妝很豐厚的。”
我說得鄭重其事，老頭子抓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4
“媽，以后爸就交給你了，你得管住他，不準抽煙，不準喝酒，不準……”
“阿英，你們這是把我賣給你張姨了？”
“不是賣，是嫁，嫁妝20萬，張姨代為保管，不聽話就不給錢用！”
裝修一新的新居內，喜氣洋洋，兩個小屁孩，圍著張姨“奶奶奶奶”叫個不停。公公婆婆忙著抱孫子，忙著散零食，忙著發紅包，不亦樂乎。
門鈴響了，張姨眼睛泛出光來。“我就說嘛，我那寶貝閨女，不會不來的。”
門開了，幾張含笑的，熟悉的臉。
如火的晚霞照進屋來，溫暖氤氳在每個角落。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