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原來的計劃可是費了我多年看兵法聽戲文的精髓想出來的,我原想今夜是江陵在岷山關訓練炮兵的日子,一萬兩千名炮兵,三千座火炮,夏國最強的“云谷三騎”就算是鐵打的也必定是化為灰燼尸骨無存了,今夜過后我必是一死,但能斷了夏國兵騎的先鋒,我也是沒有白白送命的。
可是兵法是死的,戲文不見得是真的,而我也太過于天真蠢笨了,我所謂的精髓終究也沒能勘破天機按我原想的進行。
我沒能想到當天夏王就把白曲峰在油鍋里滾過千數道的身子送回了大梁。
后來我聽說看到尸體時大梁的滿朝文武無不震驚崩潰,那成天尋歡作樂不務正業的皇帝差點從龍椅上跌下來。而這具無名尸身的出現,讓江陵生生噴了一口血暈了過去,滿朝大臣的重點不得不轉到請御醫救治江陵上來。
那天晚上江陵沒有帶炮兵去岷山關練兵。
梁國有四大關,逐野關,懷準關,岷山關,臥龍關,東南西北依次分布,這四大關本應日夜有兵衛把守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的,但是由于大梁近年來打仗吃得緊,國庫和士兵根本無法撐得起四大關的保衛,但好在懷準關和岷山關地處荒蠻,周圍人煙罕至而且離當時實力最強的魏國較遠,便只派了最基本的兵衛把守,只當平時炮兵練炮之所。
云谷三騎是夏國最強的前鋒,由三道兵衛共三千六百人組成,雖說人數不多,但各個英勇善戰極善騎射功夫,我和白曲峰便是由他們的將軍抓到的。
那天晚上岷山關只守了一千余人,全部陣亡。
我此生做的最讓我懊悔的決定就是讓夏國去攻了岷山關,我后來時常想,要是我當時隨白曲峰一道入了油鍋,雖然我白白的送了命,但我就不會間接地害死了那樣多的大梁將士,也就不會跟江陵站到了對立的兩面,不會讓我遠府被抄了家,我阿爹阿娘當街處斬葬身無所。
那天晚上我在天牢里整夜沒睡,我想著明早恐怕就要被五馬分尸身首異處,我還合計著要不要咬舌自盡或者是撞死算了,但轉念一想我大梁將軍怎能如此沒骨氣,傳出去也是給大梁丟了顏面的,我倒是沒什么,死了一了百了,誰還會管這身后事,但我不能給我那戎馬一生的阿爹和國家榮譽感極強的江陵丟了面子,那我做了鬼也定是不會安心的。
我看著鐵窗外天幕上的繁星呆坐了一夜,天空澄清墨藍,繁星明亮地似乎要照亮整個夜空。
那是我此生見過最明亮的星子。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聽見天牢外嘈雜的腳步聲,我本以為是來拿我赴刑場的,抬眼卻看見了那宦官諂媚的笑,“遠大人,還請移步朝陽殿,陛下宣您晉見。”
“遠卿可是為我大夏立下了汗馬功勞。”夏王看著傳來的捷報喜笑顏開,臉上溝壑般的皺紋擰成了一團。
“此次從岷山關入關,大梁的名山城勢在必得,遠大人可是立了大功!”“遠大人可真是年輕有為啊!”
我聽著殿里幾個大臣顫著白胡子給我拍馬屁,我心道可笑,昨天這個時候還不知道是誰在大殿上義憤填膺喊道,就算拼了他這把老骨頭,也不能讓皇上相信我這來路不明的奸賊。夏王面著滿朝的反對聲音猶豫了半個時辰,最后不顧所有人的反對信了我那么一回。
其實按照我原來的劇本,這夏王此刻定是在接受群臣的唾沫星子的。
當初他們有多心疑我,此刻他們也會有多信任我。
“這都是微臣應當做的,皇上過獎了”
我作勢誠惶誠恐的跪了下來。
“遠卿可是謙虛了,遠卿可有什么想要的,朕定滿足你。”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臣怎敢有何所求,只是有一事是臣朝思暮想寢食難安的,還請皇上成全。”
“遠卿請說,就算是你要跟朕同分這朝陽殿朕也是許的。”
他捻了一下胡須輕笑道,聲音卻已添上一分警惕。
“臣不敢,皇上是上天定的真龍天子,臣豈敢染指?只是臣想到臣爹娘還在梁國的京城里,臣為大王鞠躬盡瘁,但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梁王是否會要了他們的腦袋……”
我仿著戲文的旦角掩面灑淚,為了增加真實效果我還將我的腦袋在地上磕的震天響。
“難得遠卿有這份孝心,朕又怎會不許,朕今日便派人去你府上接你爹娘來便是。”
“臣怕爹娘是不肯信不肯和他們來的,只當是上門尋仇的仇家可如何是好?臣求皇上讓臣回次家,親自帶爹娘來。”
“你要回梁國?”
他語氣里的警惕,像極了護食的野貓,就算再踏近一步它也會發動攻擊的。
“臣已是皇上的臣子,定是不容于梁國的,臣要是回去無異于羊入虎口自尋死路,臣誓死忠于陛下,絕不敢忘恩負義,只是爹娘生臣養臣,臣要是連爹娘也不管不顧與畜生有何異?臣只請回鄉接爹娘,萬望陛下成全。”
從小看的折子戲果然是有用的,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那刻我情感充沛的仿若戲子上身,大片水澤不停涌出,雖不出聲肩膀卻不停聳動,剛才還略顯嘈雜的大殿安靜了下來,都等夏王發話。
我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做決定都至少要半個時辰,我低頭未看夏王,但我知道他此刻必然是無限糾結的,我雖不知道夏國的機密,但我對梁國可是了若指掌,若是我誠心歸夏他自然多了一名謀士,但若是我此刻使詐,他此后能不能再抓到一名將軍還是未知數。
某種程度上我是一名有價值的人質。
與人斗,直攻其短。這是我在戲文里學到最有價值的一句。
“臣愿臨走之前獻上臥龍逐野兩關的軍防布置圖,請皇上準臣一天時間,一天之后臣必在此恭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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