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她,愛她骨骼里開出的邪惡之花,愛她假面下倒掛的虛偽真心。他愛她,他將世界倒轉去追逐毒液與偽善,然后捂住雙眼將心雙手奉上。
誰會想到,悉心照料的玫瑰,終有一日會刺穿他的心臟。
“我對她愛憎的情緒就像貓的眼睛,一個晚上能變化好幾次”。
《癡人之愛》出自日本作家谷崎潤一郎,作為日本文壇的代表之一,他有著屬于自己的官能世界以及獨特的審美,《癡人之愛》這部作品倒不如說是他對美的崇拜與追逐。
小說的主人公讓治,在咖啡店邂逅十五歲的娜奧密,決心將她調教成自己喜歡的那類女人,于是他收養了少女。他們在一起度過了無數個日夜,讓治也窺伺了娜奧密的成長。可是娜奧密最終成了一個虛榮自負,風流成性的女人,讓治卻視這沾滿毒液的女人為世間至美,那個發誓將少女調教成自己妻子的人,最終成了少女永遠的奴隸。
讓治,一個二十八歲生活寬裕的公司技師,身體的先天不足——丑陋矮小,讓他自卑且不善交際,娜奧密的出現讓他看到了婚姻的希望,與其說是培養一個自己喜歡的妻子,倒不如說是找一個襯托自己的物品,將娜奧密調教成一個彬彬有禮的西洋貴婦,讓無數人艷羨,最終滿足自己的私欲。男人享受控制的權利,更何況還是人人爭搶的東西。搬進西洋別墅,買昂貴的布料給娜奧密做衣服,給娜奧密請家教學習鋼琴和英語,為給娜奧密提供優質的物質條件不惜欺騙自己鄉下的父母寄錢。讓治以為這樣娜奧密就可以死心塌地留在自己身邊,可是他卻不知道他的行為是在助長惡魔的成長。
娜奧密單純外表下自私物欲的靈魂另讓治作惡咒罵,可是讓治越來越離不開娜奧密,他不會輕易放走他辛辛苦苦養育已久的少女,即便她的靈魂惡毒至極,娜奧密始終是他唯一的娜奧密。
讓治最終發現了娜奧密的私情,他付出的精力并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反而卻給了他狠狠的一耳光。讓治將娜奧密趕出家門,這一次,娜奧密沒有請求留下。讓治的改變是從這時開始的,一方面他無法忍受娜奧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另一方面他也無法忍受沒有娜奧密的空虛與焦躁,母親的突然病逝讓他感到無法依靠,內心空蕩。娜奧密的再次出現另讓治發瘋,在他心里,娜奧密就變成了無法多得的仙露,仿佛和她呼吸同一絲空氣都變成了世間享樂無比的事。最后讓治心甘情愿做了娜奧密的奴隸,一切回到了從前,可是從前的一切也都不一樣了。
“毒玫瑰”娜奧密,本是會被送去當藝伎的鄉下少女,卻因有著混血般的長相被讓治收養,被給予最優越的條件,被施與良好的教育,同娜奧那一起長大的還有她那顆日益膨脹的欲望之心。使娜奧密最開始墮落的應該是同讓治畸形變態的關系,讓治是爸爸,同樣也是丈夫。
娜奧密被讓治不斷地贊美夸耀“吹漲”,認為自己的美貌與品位應該被眾星捧月般對待,自己靠“身體”從讓治那里得到的東西,從其他男人那里同樣可以得到,這個時候娜奧密已經完全變成一枝邪惡之花,一枝邪惡且愚蠢的毒玫瑰。
絲毫不知道她勾搭的眾多的男人給她取的淫蕩的外號,反而把這當做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她摸清了讓治的習性,讓治成了供她隨意提取的取款機以滿足她的物欲。
和讓治和好后的她堅定讓治再也離不開自己,于是繼續她混亂的生活。
谷崎潤一郎無疑認為這些是美的,讓治也無疑認為這些是美的。
娜奧密是美的,混血的長相,姣好的身材,單純害羞的娜奧密是美的,惡毒心機的娜奧密更是美的,天使的外貌惡魔的心臟仿佛就是天生絕配。善于勾引,善于隱藏,好似一個徘徊于男人中的妖物,讓人欲罷不能。單純的美并不是至美,反而沖突才能讓美攀上巔峰,娜奧密的美中有著令人同情卻又無可奈何的哀傷。畸形的關系讓她難以建立正確的三觀,她的遭遇與行為又讓人覺得事情本該如此,她就應該在扭曲的世界里與讓治周旋度日。讓治的出現,不知是她的不幸還是有幸。
在三島由紀夫的官能世界里,越是罪惡的女人越美麗,女人的美在于對男人的殘酷虐待中,美可以違背倫理,可以沒有善惡。美與惡是一個整體,越是淋漓盡致的墮落,越是深遠永久的美麗。
這扭曲的關系是美的,父親亦是爸爸,女兒亦是妻子,最美麗的花開在最冷酷之巔,最美麗的愛情同樣也綻放在最絕望的深淵。最后,這畸形的關系仿佛讓兩人嘗到了生之喜悅,一個善于控制,一個樂于服從。在深夜擁抱這背德禁斷的愛情,早晨再將對方遺忘,這種愛情定義的本身超過了它的意義,背德是美,而美味往往藏在危險的地方,兩人正像野獸一樣細細品嘗。
讓治最后的頓悟也是美的,一瞬間,將骯臟卑劣的女人視為人間至美,拋棄她劣跡斑斑的表象,燃燒的皮膚上的光澤,細膩的如大理石般的肌膚,紅火的像要吞噬一切的嘴唇,來自奇異國度的香氣,仿佛碰一下都是對神的褻瀆。這種病態的心理將情節推向高潮,最后的一切都不如讓治心理的轉變來得美,包含丑陋與至美,悲痛與欣喜,絕望與狂喜,無法相信卻又不言而喻,頹敗的心理與絕美的文字構成了無與倫比的詩篇,這就是愛,就是愛情。
流血的心臟在他手中開出了花,一朵世上絕無僅有的妖艷玫瑰,男子每日用心頭血滋養他,她亦每日在風中輕輕蕩漾。
愛,以血液,以生命,以擁有過與未擁有的一切。
愛到極致,當是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