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5）

白色駿馬如同披上了一層陽春白雪走到秦布跟前停下來，秦布跨上馬背，一手緊握韁繩，一只手伸向了她。小唯握住秦布的手，輕輕一躍，躍到馬上。秦布揚鞭，駿馬奔騰。月色柔軟的像流水般蔓延進空氣里，在他們身上流淌。

小唯緊緊的貼在他的鎧甲上，雖然冰冷而厚重，但卻能聽到他體內傳來的心跳和溫度。小唯沉浸在幸福的氛圍里，這種奇妙感覺的滋生，令她一瞬間欲火焚身。小唯的臉上是張悲傷的笑臉。

五百年了失去的感覺，又一次歸來了。

因為等得過于漫長，等到快絕望了，現在又失而復得，所以小唯決定好好的珍惜。

她現在有資格追求和人類呆在一起過幸福的生活了，再也不要擔心自己是妖而錯過了失去了。

在神仙洞里的五百年里，她反復的回憶著人間的歲月，她是多么的想變成人，只有人才能體會到愛的溫暖，如今總算實現了。眼眸里透露著欣喜，月光灑下清冷的銀輝，也變得如同縷縷清風拂過身體。

那是愛嗎？

小唯感覺到身體里積蓄著熱量，如同翻滾的巖漿，在這個令人生寒的夜晚，炙熱的燃燒著，給人溫暖如故。

白馬疾馳狂奔，行如閃電。不出一會，就抵達了駐扎的帳篷前。

秦布跳下白馬，伸出雙手，抱住小唯。小唯的纖手像藤蔓挽住了秦布的脖子，眼神含情脈脈，柔情四溢，她的臉上綻放著花朵般美艷的笑容。秦布抱起小唯朝著自己的帳篷前款款走進。

帳篷前是急著團團轉的張鷹，他來回的挪步，沒敢休息，擔心著秦布的安危，等待著他的歸來。

張鷹見到了秦布后，緊繃的心松弛下來，吐了口氣，說，將軍總算回來了，末將等候將軍多時，遲遲不見將軍身影，要是再不見將軍，恐怕準備連夜搜山。

秦布笑笑，張副將現在可以回去好好的休息了。

張鷹轉身離去，邁出一腳，就被從帳篷里鉆出來的秦布叫住了，替小唯姑娘拿一件狼皮大衣過來。

帳篷里點著火苗，肆意燃燒，發出噼里啪啦木頭燒裂的脆響。在昏暗的光線下，映照著一張輪廓分明的臉。

小唯姑娘，明日清晨啟程，等會稍作休憩。

張鷹走進帳篷，遞上潔白如雪的狼皮大衣，退到一旁，等候差遣。他的眼神從見到小唯第一眼開始始終停留在她的身上，從沒離開過。

秦布動作輕柔的給小唯披上大衣，溫柔的讓人覺察不出他是一名只會打打殺殺的將領。他面露笑意，對她微笑，替她扣好，低著頭，柔聲的說，她叫小唯。

小唯姑娘，傾城傾國，整個雪國都找不到像她一樣美麗的女子了。

秦布一時興起，叫來好酒，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從嘴里溢出來的酒滑過下頜，流在堅實的胸脯上，非常的盡興。

小唯覺得少了些什么，向秦布請命，初來此地，愿為將軍獻舞助興。

小唯站在帳篷中央，踩著翩韃的舞步，開始起舞。動作緩慢時如暖陽清風，動作急促時如風雷閃電。她的頭發如黑色的漩渦卷揚，衣服如彩色的旗幟飄揚。踮起腳尖，原地旋轉，長袖拂過酒席，令久經沙場的秦布血脈擴張。

張鷹目不轉睛的盯著小唯那曼妙如蛇腰的身材，如白玉的肌膚，陶醉在她構造的美妙氛圍里，那一刻，完全把精力集中在她身上，就算她抽刀殺了他，他都沒有還手的機會。

不僅人長得漂亮，連舞蹈也精彩。秦布淡淡的笑著，非常滿意的樣子。

秦布的眼睛掃射到眼珠一動不動直視著小唯的張鷹，張副將，明日清晨打造回府，有何異議？

張副將完全沒在意秦布在和他說話，嘴里連連說了幾次，太美了，太美了。

秦布忍不可忍，砸掉手上的銀質酒杯，拍案而起，臉色憤怒，厲聲道，張副將，你想抗旨不從？

張鷹終于從模糊的意識里找回了自我，趕緊下跪請求寬恕，嘴角抽動，屬下不敢。

明日清晨打造回府，退下吧。

張鷹低頭匆忙退下，誰都沒有注意到他臉上詭異的表情和憤怒的眼神。他在外面短暫停留，我會讓你對我的，遲早有一天還你？

秦布閉上眼，豈能不知，任何男人都無法逃過眼前這個女子的妖嬈和美貌？仿佛天生就有蠱惑人心的力量。手下深陷于此，豈能怪罪于他？

女子的容顏是男人最致命的利器，秦布第一次相信了。

小唯，你可會騎馬？秦布親自挑遠了一匹毛發發亮的白馬，把韁繩放在小唯的手里，親切的問。

小唯搖搖頭，花瓣般的嘴，動了下，吐出兩個字，不會。

那我教小唯姑娘騎馬。

將軍會騎便可，小唯可以不學。

秦布領會了其中的含義，輕輕一躍，跳在馬背上，伸手遞給小唯，滿心歡喜的說，上來。

秦布一手摟抱著坐在他前面的小唯，一只手手握著韁繩，走在部隊的最前沿。

她的頭發被風撩起，像草莖般輕撫他的臉，勾起了欲望的火種。

小唯姑娘，在過半天就能到達雪城，那里繁華似錦，人聲鼎沸，云霧繚繞，雪山連綿，你一定會喜歡的。特別是那雪，白的讓人都不忍心破壞和踩踏。下雪時是猶如走進仙境里，讓人不忍離開。

越來越靠近，小唯的心早已跳出了他的身體，在人間來回逛了好幾回。她的眼底已經出現了巍峨群山，險要壯觀，也聞到了遙遠地方飄來的市井氣息。

小唯按捺不住自己的亢奮，手一拉僵硬，白馬駿馳而起，像一陣風馳騁在原野上，好不自在。

在過不久，就到達了自己心中的圣地，那云舒云卷的五百年，終于如云煙破滅了。如今自由了，那么與人類的愛就會重新擁有？

小唯忍不住輕輕的笑出了聲。

雪城不僅繁華，也很熱鬧。錯綜復雜的街道上來往著魚目混雜的人。商販不會錯過任何走過攤位的人，商品琳瑯滿目，目不暇接。青樓門前站滿了如花似玉的女子，有些迫于生計，有些自愿賣身，男人們進進出出，好不繁忙。

路人們退縮在兩旁，筆直著身體，恭敬的行禮，眼神充滿了虔誠。這里因為有秦布的坐鎮，才換來了來之不易的繁衍生息。在秦布沒來之前，這里也時常受天狼古國的侵犯，死傷無數，生靈涂炭。建起的城墻也無法抵抗他們瘋狂的進攻，秦布來之后，撤掉城墻，多次正面挫敗天狼勇士，相反贏來了好長休養生息的時間。這次出征，也不在雪城，而轉移到邊界。

雪城沐浴在暴戾的陽光下，顯得更加的祥和和融洽。白色的旗幟迎風招展，等待著主人的歸來。

將軍府旁的兩只雄獅栩栩如生，象征著威嚴和不可侵犯的權力。守城勇士恭迎著將軍的凱旋歸來，掛著燈籠點著鞭炮祝賀。

秦布吩咐下人，給小唯姑娘準備上等的房間。

小唯走進了秦布的房間，屋子里擺放著件件都是奇珍異寶，價值連城。有兩件東西吸引著小唯停住了腳步。

一件是墻上那把金黃色的彎刀，刻著骷髏，面帶兇樣，還殘留著未擦凈的血跡斑斑，令人見之變色。

令一件是一副畫，畫中是個有著美貌的女子，修長的頭發，高挑的身姿。特別是那眼神，充滿了魅惑和妖嬈，足以讓每個見到畫的男人心存歹念流下口水。

小唯婀娜著款款走向秦布，指著那幅畫，問，將軍，此畫從何而來？

是我大哥留下來的。他臨終前本想銷毀此畫，被我從下人那攔截下來，私自收藏，才得以保留至今。

你大哥為何要燒毀此畫？

傳言此畫在人間逗留百年，幾經輾轉，才落到我大哥之手。自從大哥得此畫后，無心打理軍事，最后招人暗算，身中數箭，箭箭命中要害。臨死前大哥勃然醒悟，幾次說道，不要再讓此畫游戲人間，禍害蕓蕓眾生。燒了它，快點燒了它。

小唯的眼里閃過一絲笑意，捂著嘴笑起來。

為何笑？

居然為一副畫丟了性命，傳出去，豈不笑死人？所以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還怪紅顏禍水，這女人真是有苦說不出？

秦布聽聞后臉上大變，故作深沉，不在做聲。

將軍收藏此畫不怕遭天災人禍？

秦布哈哈大笑，笑得令小唯莫名其妙。小唯看著秦布，那雙清亮的雙眸，那飛揚的身材，像天空中那輪火紅而炙熱的驕陽。

將軍笑什么？

因為那幅畫，讓我夢到一個人。

將軍相信夢。

為何不信，所以我在等那個人出現。

兩人聊得正歡，忽有人來報，小唯姑娘房間已落實完畢，隨時可入住。

秦布不耐煩的揮手示意他退下，臉色不變，不當場合插嘴，太掃興了。

忽然又想起什么，把那人叫住，把張副將叫來。

將軍大人，有何吩咐？

勞累多日的張鷹正在睡覺，聽聞將軍使喚，不敢怠慢，前去拜見。

替小唯姑娘物色一群婢女，這軍營里全是血氣方剛的男人，誰來照料她的生活起居？

張鷹退下不久，小唯替秦布泡茶倒茶，樂在其中。

秦布接過茶，眼底含情脈脈，如一陣清風吹起湖面，蕩漾著一圈一圈的漣漪，你定想知道為何這軍營里全是男人，為何一個女人都沒有？

我剛琢磨著想問將軍，既然將軍有意提起，就告訴小唯，我也不用胡思亂想。

我在等一個女人。

小唯不是傻瓜，將軍一點，心知肚明？那幅畫就是明證。但將軍有意不說此人是誰，小唯也不是那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主，她也明知將軍十有八九可能說的是她自己，但還是希望能借助他嘴里親口告訴她答案。

天下的女子都一般矜持，都愛挑逗男子。

小唯在臨走前的回眸一笑，在秦布心里吹起波瀾。

秦布望著小唯楚楚的背影，一陣狂風卷來，吹得她搖搖欲墜，心存憐惜。豈料剛想追上幾步，小唯已經入室。秦布走到門前，房門緊閉，直愣愣了傻站了一會，像個呆子，嘆了口氣，昂首闊步徑直離開。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難免會眉來眼去日久生情，心生向往？

萬籟俱寂的夜晚，殿堂上燈火通明，宛如白天。燈籠在夜風里輕輕搖晃，螢火蟲星星點點的漫天飛舞。秦布正翻閱著從皇都快馬加鞭送來的邊疆局勢可能大規模受到侵犯的密報，他的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個冷笑，整個人如同一座散發著寒意的冰雕。

小唯推開門，端來了上好的參茶。這茶由她精心挑選，精心熬制，足足用溫火燉了十二個小時，名貴的參完全融入進附近那雪湖的水里，乃精華所在。一進門，秦布聞到了撲鼻而來的香氣，抬起頭時，小唯已經站立在他身后，把茶端在燕臺一角，面露喜色，這是小唯熬的茶，也不知道合不合將軍胃口，請將軍慢用。

這參茶還冒著滾滾熱氣，秦布抿了一口，贊不絕口，好茶。

將軍是在恭維我，怕說了實話，令小唯傷心。

我一向實話實說，哪有欺騙姑娘之意？

你都沒敢看我眼睛。

秦布注目著小唯的臉。那張臉笑顏如花，那眼眸如星子般明亮，那紅唇如含苞待放的桃花，美得令人窒息，讓人忍俊不禁。那跳躍的火光，映照著小唯的側臉，顯得更加的誘惑而神秘，就像夢里的女子。兩個人的視線對撞之后，猶若一團烈火直竄入對方的眼中，焚燒著體內的五臟六腑。他的眼神和五百年的那個人如出一轍，近在咫尺之間，一伸手就能觸及。那目光炙熱的背后，表面上冷酷無情，內心里卻溫存無比。小唯仿佛能聽到秦布那跳動的心臟傳遞出來有節奏的歌聲，那一瞬間讓她失神。

這五百年前來，經歷千辛萬苦，只為等一顆心，只為一個人。如今心已得到，那人是不是在那燈火闌珊處，早就在等著自己的出現呢？

那人會是你嗎？

小唯姑娘，在想什么？

沒，沒什么。不知何時變得驚慌，小唯回答時已花容失色，常人看了之后，更能蠱惑人心。

在此多日，可否習慣？

托將軍鴻福，一切安康，一切都有家的感覺。那失而復得的感覺，多謝將軍照顧周到，小唯感激不盡無以回報。

在過幾日，將有規模盛大的趕集。我見小唯姑娘常呆營地，心生無聊，抽空可以去見識下雪城的繁華，必能大開眼界。

小唯點點頭。

今日你也累了，該回去好好休息。

小唯始終站在原地，不肯離去，必定有話要說。

小唯突然跪下來，令秦布摸不著頭緒，慌了陣腳，趕忙扶她起身，小唯姑娘，這是何必呢？

小唯有一事請教。

說。

真奇怪，將軍乃豪杰之輩，權高位重，為何還孤零零的一個人。我見過這世間無數的人，不管是凡夫俗子還是達官貴人，都三妻四妾，將軍真是特別，讓小唯深感疑惑。所以斗膽請教將軍，以解此惑？

話音剛落秦布大笑，那爽朗的笑聲聽來如此悅耳。小唯迎上他的眼神，眼神如轉動的星辰，閃耀著迷人的光芒，讓人墜于其中，難以自拔。

小唯卻無從知曉他在笑什么，是笑自己問這樣的傻問題，還是笑自己膚淺？

將軍笑什么？

我在等一個人。

這世間輾轉反側真愛開玩笑，前些日子小唯還指望秦布親口告訴她，他等的人是誰，如今在這個料峭的夜里，小唯恨不得立馬知道他心之所想，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他等的那個人是誰？

即使小唯知道，他等的人就是自己。

如今他守口如瓶，更讓小唯百般焦急，誠惶誠恐。

小唯放棄了矜持，追問著，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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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布看著小唯，堅定的說，我等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