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馨主題】第十六期【禮物】的寫作活動。
壹
今天是我生日，一大早我就盼望著交往半年多的男朋友突然出現在我宿舍門前。他會捧著一束紅玫瑰？還是會提著一盒生日蛋糕？要不就是抱著一個神秘禮物？可我從晨光熹微一直等到繁星滿天，他也沒有出現，甚至連一個電話一個微信都沒有給我。我的五臟六腑就像氣球一般一點一點鼓了起來，再來零點零零零零零一個帕斯卡，我就要爆炸了。我從床上跳到地上，在窗前站一會兒又撲到床上。趴著躺著臥著撅著，一整天滴水未進的我，竟然一點不感覺餓，甚至胃里還有飽脹感。
吹！必須吹！這樣的男朋友要他干啥？根本就是不在乎我嘛！我氣鼓鼓地摸出手機，劃到他的頭像，瞬間拉黑，一抬手把手機丟了出去。“咔！咣當！”兩聲悶哼響起，躺在床下的手機向我抗議。“連你也欺負我是不？豁出去換新的了。”我伸出一條腿用腳尖把手機掃了出去，手機貼著地面滑到墻邊，我的腳趾卻鉆心地疼，原來我踢到床腿了。我抱起枕頭砸向手機，又抄起枕邊的書也砸了過去。還不過癮，又舉起床頭柜上的水杯。就在我即將出手的那一刻，門鈴響了。
我急忙放下水杯，來不及穿鞋就跑去開門。剛剛踢疼了的腳趾觸到門邊，再次疼起來。顧不了這些，我一把拉開門，充滿期待地看向門口的人。門口沒有人，只有一只綠色的拉桿箱。我把腦袋探出門，東張西望地四處搜尋，卻連個人毛都沒看到。奇怪，什么人送的箱子？是給我的嗎？我彎下腰想看看有沒有字條之類的。誰知我的一只手剛搭在箱子上，突然從箱子里傳出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你好，我是你的仆人姜小賢，有事請吩咐?！?/p>
貳
姜小賢？仆人？我噗嗤一聲樂了。姜瀟賢，是我那個一直沒露面的男朋友的名字，他是一名人工智能工程師，最近正在沒黑沒白地加班。他們研制了三年的AI機器人，即將上市。而我們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在十幾天前他約我一塊吃飯。記得那天傍晚，在他們公司樓下西餐廳。我都到了好一會兒，他才急匆匆一路小跑跑了進來，一腦門子汗，頭發油津津的，皺皺巴巴的襯衣一半在褲子里，一半在褲子外，惹得服務生和鄰桌就餐的客人直回頭看他。一坐下他就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等忙過這一段一定好好陪你。點餐了嗎？還是你喜歡的老三樣嗎？
對呀，這家餐廳我只喜歡老三樣，韃靼牛排、蘋果烤鵝、雞丁沙拉，還給你點了三文魚和羅宋湯。好的好的，謝謝你的體貼。他端起飲料剛和我碰了一下，就焦急地看起手機，還時不時地看向上菜通道。
“這么急嗎？連頓飯都吃不消停？”
“是啊，趕進度。”他不好意思地沖我笑笑。那個笑真是很難看，我都不忍心看他。
“那好吧，馬上就四月份了，也不知道那天你有沒有時間?！?/p>
他聽了我的話，眼珠轉了幾轉，似乎想到了什么，抿著嘴笑了笑說：“我盡量，盡量哈。”
他說的盡量，難不成就是給我送來一只箱子？還說是我的仆人姜小賢？我搖了搖頭，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叁
不管怎樣，我也得把這個笨家伙提到房間里，看著它龐大的體積，我用雙手握住拉桿，用力一提，箱子“嗖”地一下飛起老高，嚇得我一激靈。
“咋這么輕巧呢？”我的話音未落，箱子里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是啊，我是用新型輕體特殊材料制成的，就是怕你提不動?！?/p>
“哈哈，還挺照顧我，你說你是我的仆人，那你都會做什么呀？”我一邊把它提進屋一邊問。
“保密，你可以試試看。”
“還保密？那你會疊被子嗎？會洗衣服嗎？會擦地板嗎？”
“對不起，你一次只能對我發出一個命令，執行完一個命令才能發出第二個?！?/p>
“切！姜小賢！我看你比姜瀟賢差遠了。人家姜瀟賢一次能執行五個命令。”
“你別急呀，我一次執行一個命令，五次也能執行五個，而且時間和質量絕對不比他差。”
“那好吧，那你先給我做頓飯吃，我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好的，請稍等。”
我不錯眼珠地盯著那只箱子，看他怎么給我做飯。箱子自動滑到房間中央，自動放倒，自動打開箱子蓋。箱子里整齊地排列著五顏六色的按鈕，大的有碗口粗，水杯高，小的只有綠豆大，紙片厚。按鈕們突然動了起來，就像工廠的流水線一樣，順時針方向一圈又一圈地滾動著，看得我眼花繚亂。
就在我揉眼睛的空，一個白色的長方形托盤緩緩升了起來，托盤的下面就像有一只手在推舉，很快把它推出了箱子，懸在半空中。箱子的蓋自動蓋嚴，白色托盤落在箱子上。我這才看清，托盤上是四盤菜：韃靼牛排、蘋果烤鵝、雞丁沙拉、意大利面，四個盤子中間還有一杯懸浮著晶瑩剔透、五彩繽紛果粒的飲料。
哇！太牛了！我迫不及待地躥了過去，抓起一塊烤鵝就往嘴里塞。箱子的邊緣自動升起一個長條形小平臺，上面放著刀叉湯匙吸管和疊成三角形的餐巾紙。這么貼心嗎？我興奮地拍拍箱子。
“必須貼心，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做不到?！?/p>
“你別美，我先嘗嘗味道，要是不好吃看我不收拾你。”
“請慢用。”
一整天沒吃沒喝的我的確是餓了，四盤菜一杯飲料被我風卷殘云般吞下了肚。味道嘛，自然是沒得說。我心滿意足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命令姜小賢洗盤子。我的頭扭著看，生怕錯過了什么細節。只見箱子再次把白色托盤懸在半空，自動開啟箱子蓋。白色托盤連同上面的杯盤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推進箱子，箱蓋隨即關閉，箱子豎立起來，滑到我的床邊。
“你怎么不洗盤子？”
“已經洗好了，請發出第二道命令。”
“怎么可能？你只是把盤子收進去，沒聽見你洗呀?！?/p>
“那你可以再拿一只臟盤子讓我洗。”
我腦子一轉，決定難為一下它。
“我不讓你洗盤子，我想讓你幫我洗馬桶?！痹捯怀隹?，我自己都覺得臉紅。姜瀟賢曾經真的幫我洗過一次馬桶，那是因為兩個月前，我的馬桶水箱漏水，姜瀟賢發現后主動幫我換了下水管，還贈送了刷馬桶服務，順帶著把衛生間從墻壁到地板都擦干凈了。從這一點看，姜瀟賢是個可靠的男人，是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可是它是姜小賢，我怎么能讓它幫我洗馬桶呢？我怎么能讓姜小賢取代姜瀟賢呢？
我還在胡思亂想，箱子已經自己滾動進衛生間，我跟在它后面。箱子的右側出現一個可以彎曲的長臂。那只長臂先把馬桶蓋掀起來，然后從頂頭噴出一股霧狀液體，靜候十幾秒后，長臂再次噴射出霧狀液體，反復三次后，再看馬桶，就像新買的一樣潔白無暇，光滑透亮，還泛著淡淡清香。長臂揮動了一下，馬桶蓋就蓋上了，接著長臂消失，箱子旋轉一百八十度，滾動到了我的腳邊，我又驚又喜地一把抱住了它。
“你真的很厲害啊，洗馬桶都能做?！?/p>
“第二道命令完成，請發出第三道命令。”
“不發了，你也累了，該休息一下了，我也要休息了?！?/p>
“我不累，我是機器人，連續執行一百個任務也不會累。”
“那你會不會沒電？你的動力是什么？”
“我自身帶著超長續航電池，充一次電兩小時，能服務二十四天，而且我還可以用太陽能充電，如果我突然沒電了，你把我拿到太陽底下曬十分鐘，我就能繼續為你服務十二個小時。”
“那你做飯的材料從哪里來的？要不要我來準備？”
“我這里一次能存儲十份菜譜的食材，剛剛我做的飯就是出廠時科研人員為我存儲的，十份食材用完后可以補充，只需放在箱子上就好，我們會自動清洗、加工、壓縮、保存的?！?/p>
肆
太好了，也就是說，從今往后，我就有了一個機器人仆人，我讓它做什么它就幫我做什么。我的心里別提有多美了。都說未來是人工智能的時代，看來我已經提前享受到了人工智能的便利，這一切都得益于我的男朋友姜瀟賢。哦，對，姜瀟賢，我收了他的禮物，應該跟他道聲謝?？墒鞘謾C呢？這才想起來剛剛手機充當了我的出氣筒，被我踢到墻邊了。
我走過去一把撿起手機，卻發現屏碎了，手機的一個角也被摔爛了。我試著按了一下開關，發現已經無法啟動。這可怎么辦？這半天沒看手機，也不知道姜瀟賢有沒有給我發消息。我有些沮喪，垂頭喪氣地坐到床邊。一抬頭看到箱子的右上角一閃一閃的。那是一只雞蛋大小的小彩燈，一會兒紅色一會兒綠色一會兒又變藍色。我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誰知那只彩燈突然不閃了，變成了一個帶著水紋的顯示屏，一串串文字顯現了出來。
“瑩瑩，你怎么了？收到禮物了嗎？”
“瑩瑩，我今晚真的不能陪你過生日，這個產品已經到了最后調試階段，不要生氣好不好？以后我加倍補償你?！?/p>
“瑩瑩，你到底說句話，別不理我呀。”
“瑩瑩，我要瘋了，你真要我丟下工作去找你嗎？”
“瑩瑩，生日快樂，連這句關鍵話都忘了，我真是豬腦子?！?/p>
“瑩瑩，瑩瑩，你在嗎？手機怎么一直關機？”
“瑩瑩，瑩瑩......”
我有些抓狂，由于自己的任性摔壞了手機，害苦了姜瀟賢，這可怎么辦？
“瀟賢，對不起，我手機壞了，是我不好。禮物收到了，我很喜歡，能做飯，能刷馬桶，真像一個忠心耿耿的仆人。”我不知該怎么辦了，只能沖著那個小顯示屏不停地念叨著。
“謝天謝地，你總算回話了，我已經下了樓，正在路邊攔車。你沒事就好，我就先不過去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生日快樂，我的寶貝。”姜瀟賢的語音傳來，我早已淚流滿面。我用手指在顯示屏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寫道：“謝謝你，親愛的。不用來了，你不要太累，注意身體，晚安?！?/p>
伍
那一晚，我失眠了，讓我沒想到的是，姜小賢的智能竟然能夠達到如此高的水準。我只是在床上翻轉了幾個來回，隨口嘟囔一句，咋睡不著呢？姜小賢就開始了一系列的催眠行動。
首先，它為我送上一杯溫熱的牛奶，我喝下去十分鐘后，還沒睡著，它就站到我床邊，用兩根細長的軟綿綿的長臂，為我按摩頭部，還播放著舒緩輕柔的樂曲。我很快困意襲來，上下眼皮粘到一塊。誰知音樂一停，我又清醒過來。那兩根細長的軟綿綿的長臂，移動到我的床尾，伸進被子，按摩起我的雙腳。從腳踝到腳掌，從腳心到一根根腳趾，動作輕柔，力道均勻，比足療店的師傅按摩得好太多，既不痛也不癢，非常享受。這下我才真正進入了夢鄉。
我正在做著一個參加繪畫比賽的夢，夢見評委正拿著我的畫指手畫腳，品頭論足，耳邊突然想起一陣鳥鳴。我急忙睜開眼睛，才發現早已是清晨，天光大亮。那陣鳥鳴是我床邊的箱子姜小賢發出的，它這是在叫我起床。
我忽然想到姜小賢是我的仆人，它能幫我做任何事。于是我向它發出第一道命令。
“姜小賢，請幫我洗漱。”
“好的。”
箱子滾動到我的面前，側面的長臂徐徐伸出，舉到我的嘴邊。我剛要張嘴，突然想起昨天它就是用這只手臂洗馬桶的，一陣惡心，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我有無數只手臂，今天和昨天用的絕不會是同一只，請你放心?！?/p>
我這才慢慢放開了捂著嘴的手，勉勉強強張開了一半嘴。一股檸檬桂花混合的香味伴隨著白色霧狀液體涌進我的口腔，牙齒和舌頭上就像剛剛喝了氣泡水一般咕嘟咕嘟冒泡，反復三次后，我的口腔既清爽又舒適，比平時我自己刷牙要好太多。接下來是洗臉，依然是白色霧狀，但這次的味道卻換成了玫瑰與百合混合，我很喜歡。
該護膚化妝了，它也會嗎？我保持著懷疑態度，可驚喜再次降臨。長臂把一面鏡子舉到我眼前，里面四副化好的妝容臉譜依次閃現，裸妝、淡妝、濃妝、彩妝。我隨手點了一下濃妝，鏡子消失，長臂出現，足有十分鐘，在我面部上下左右地忙活，初步猜測，粉底就打了三層。最后一步還給我畫了很重的口紅。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感覺怪怪的，我平時不喜歡化妝，一是怕麻煩，二是真的不在行，化了半天還不如不化?？墒沁@次，姜小賢幫我化妝，竟然把我的臉化成了濃妝艷抹、雍容華貴的樣子。說實在的，很好看，可是我不敢頂著這份妝出去見人。
這個濃妝，不適合我。我還是淡妝吧。于是我在鏡子上重新點了一下淡妝的頭像，長臂再次開始忙活。十分鐘后，我滿意地笑了。我拍了照片發給姜瀟賢，他給我點了三個大大的贊。然后他說，一直忙到凌晨五點，現在正準備下樓吃早飯，然后繼續奮斗。我靈機一動，你別下樓，等我去你那，給你送早餐。我站起身，打開衣柜找到適合今天妝容的衣服和鞋子，剛要換，就聽到姜小賢說：“穿那件米色打底衫，外搭橘色風衣吧，更符合你的氣質?！?/p>
“什么？你連穿搭都能幫我？”我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當然，我還能當你的交通工具，你想去哪都能帶你去。”
“真的？”我更加驚訝。
“那當然，不信你試試?！?/p>
“我要去找姜瀟賢，去他的公司宿舍，還要讓你幫他做早飯?！?/p>
“我說過，你只能一次給我布置一個任務?！?/p>
“哦，好吧，那就先帶我去他宿舍?！?/p>
陸
箱子滑動到我身后，從側面升起一根像自行車車把一樣的丁字型扶手。我一步跨坐在箱子上，雙手抓住扶手，把腳抬起，箱子自動滑行起來，滑到門口，跳過門檻，門在我身后自動關閉。
下樓的時候，箱子一跳一個臺階，路人好奇地看著我，我得意洋洋地微笑看穿行在大街小巷里。二十分鐘后，我到達了姜瀟賢的宿舍，他見我的第一句話是，玩得挺溜啊哈哈。我說，是啊，這么好玩的東西當然要玩得溜呀。他太能干了，比你強百倍。
姜瀟賢瞬間變了臉。什么什么什么？他比我強？他可是我們團隊智慧的結晶，而你則是第一位成品體驗人。他再怎么能干，也是我們賦予他的，怎么能說他比我還強？
“饅頭，白粥，雞蛋，咸菜?！蔽蚁绒D頭對著箱子說，然后才對姜瀟賢說：“他做的飯比你好吃，會按摩，還會給我化妝，你會嗎？”
“我當然會，可我哪有那么多時間，所以才派它去陪你，沒想到你還這么說，真讓人寒心?！彼嶂X袋翻著眼睛，故意做出吃醋的樣子，我在心里偷偷地笑。
我看到箱子升起的白色托盤里已經裝滿了我點的餐，就招呼姜瀟賢過來吃。他是個很傳統的人，在外面這么多年也接受不了面包牛奶的西式早餐，他永遠鐘愛饅頭咸菜帶給他的那份平靜。其實我嘴上說他不如姜小賢，是故意在逗他，是想用拌嘴來緩和他一直緊繃的神經。
柒
我們倆面對面地坐在箱子兩邊，他喂我一口饅頭，我回贈他一個蛋黃。我們相視而笑，慢慢享受這不可多得的閑暇。
“瑩瑩，原諒我不能好好陪你，下一步我們還要研制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p>
“你們能把它做成一個人的外形嗎？整天讓我面對一只箱子，心里會有陰影。”
“哈哈哈，你以為我們這幾天在干什么？箱子，只是我們這個產品的雛形，它已經具備所有的功能和智能，只是還沒來得及把他做成人形，你的生日就到了，我只能先把它送給你了?！?/p>
“那你能把它做成你的模樣嗎？你沒空的時候，就讓它代替你來陪伴我?！?/p>
“不行，我堅決不能讓它代替我，我要把它做成一個丑陋的老頭，或者一個毛還沒長全的小孩子?！?/p>
“為啥呢？”
“小傻瓜，這還用問？當然是怕你愛上他不要我了唄?！?/p>
“我不做老頭，也不做小孩，我要做美女，美少年。”那個低沉的男聲突然響起，還帶著幾分抗議和不滿。我們倆同時把手放在箱子上，像撫摸心愛的小貓小狗一般輕輕撫摸著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