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自負。
少爺十年沒笑過了。
一、走遠了
“少爺,你慢點跑!”氣喘吁吁的老管家滿院子追著一個調皮的少爺。這少爺有四五歲的光景,一雙大眼睛里閃著機靈的光。“略略略,你來追我呀,你追上我,我就去吃飯!”少爺明顯是在跟老管家開玩笑,圍著院子中的圓花壇轉圈跑。他見管家追的腳步慢了,他也停下來歇一會,似乎很累,只要管家一使勁就能抓住他似的。每次在管家快要追上的時候又突然咯咯咯地笑著加速,拔腿跑出老遠,還回頭對管家做鬼臉。一看就是一個故意淘氣的家伙。
就是少爺回頭做鬼臉的時候,聽見身后有一聲故意的咳嗽聲。小家伙瞬間癟著嘴,皺著眉,耷拉著腦袋,兩只舉到耳朵邊做鬼臉的手也放下了,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發(fā)出聲音的人面前,囁嚅著問候了一句:“姐姐好!”
一個穿著休閑卻衣料考究的七八歲大小姐雙手抱肩正看戲般看著小家伙胡鬧。雖然人小,可一眼就能看出長大后絕對就是個禍國殃民的美人兒。她揚起精致的下巴,用戲謔的目光看著小少爺,“跑啊,怎么不跑,你戲弄一個老人家,挺有能耐的嘛!”
少爺?shù)淖炱驳酶y看了,一雙大眼睛從略低的臉上努力向上看姐姐的表情,結果就是一副翻白眼的搞怪表情,讓大小姐都忍不住逗笑了。她勉強堅持著繃住自己,“知道該怎么做嗎?”小少爺乖乖地走到管家面前,鞠了一躬:“對不起,我不該跟您鬧著玩,讓您這么大歲數(shù)還追著我跑,對不起,我錯了。”管家也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唉,真是一物降一物,這頑童小少爺也就大小姐能管得住啊!
這一高一矮兩人進入餐廳,迎接他們的是一只飛過來的茶杯。“小心!”姐姐閃身把弟弟抱在懷里,茶杯打到了她的頭上,碎了一地。頭上的血也流了出來。
一個女人披頭散發(fā)地撲到大小姐身上,哭嚎著:“冰兒,我們怎么辦啊,你爸爸不要我們了……”她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大小姐頭上的傷,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那個衣著筆挺的男人也走過來,一邊吩咐“打120給小姐治傷,”一邊向司機努努嘴,“抱好少爺,我們離開。管家,跟上。”聲音很冷酷,手里的一摞紙也摔到了女人身上,散落一地,最上面赫然寫著“離婚協(xié)議”幾個大字。
剛剛還做鬼臉的小少爺完全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就被司機叔叔抱起來往外走。他徒留著兩只手臂在空中揮舞,兩只腳不停地踢打,卻也沒能阻擋健壯叔叔抱走他的腳步。空氣中男孩“姐姐”“姐姐”的哭喊聲,女人一邊看著頭部出血的女孩“冰兒”“冰兒”的凄厲呼喊聲,一邊看見被抱走的男孩又“兒子”“兒子”的呼喚聲交織在一起,卻都沒能阻擋俊逸男人的腳步。
一家人,越走越遠。
二、女神的微笑
女神節(jié)酒會上,玲玲子一身華貴的晚禮服踩著7厘米的高跟鞋,端著高腳杯玩味地看著大廳中穿梭的眾人。她看著男人們獵艷的目光覺得好笑,看著女人們做作的姿態(tài)覺得可憐。這個世間的男男女女都在為了利益活著。是呀,誰不是為了利益呢?就像今晚的自己,不也是為了公司的門面,不得不當著領班?其實這個酒會,她已經提前都安排得很妥當細致了,如果她本人不到場也是沒問題的。但她就是那么一個嘴上說著狠話,其實心底極為柔軟的人,她還是不放心,就悄悄地藏在角落里等著酒會的完美結束。
殊不知,她的角落,反而是獵奇者的中心。她的美艷和神秘更激起了雄性們的好勝心。
見多識廣的男人們自然是識貨的。玲玲子身上的晚禮服雖然看著普通,可穿在她的身上就有一種冷艷高貴的氣質,睥睨眾生的女神一般。抹斜的一字肩設計,露出半個香肩,凝脂般的肌膚襯著天鵝頸越發(fā)地修長。深陷的鎖骨能放進去一個雞蛋,可合體的晚禮服下卻是凹凸有致的身材,也難怪那些狼們會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一頂大檐帽遮擋住半邊臉,只留下一個筆挺的瑤鼻和誘人的紅唇。我的天,你是想藏住自己的臉,可這樣似掩還遮的幻想更讓那些餓狼們想入非非好嗎?
偏偏始作俑者玲玲子還全然不知自己已經勾起了雄性們的獵奇之意,更不知一個轉折正等待著她。
她百無聊賴地窩在角落的單人沙發(fā)里,欣賞著自己剛剛做好的美甲。嗯,今天這山茶花極光鉆冰透裸色的指甲很是好看,水潤有色澤,讓她的心情也美麗了一些,給這無聊的酒會也平添了一點光彩。讓主辦方滿意,讓酒會順利結束,就是她今天的任務。
“林姨,少爺今天狀態(tài)好些嗎?”二樓的安管家一句問話驚醒了林姨,也把她的視線從玲玲子的身上挪開了。“安管家,快,你看,她像不像小小姐?”林姨看見安管家,反而更是激動、緊張地拽著安管家的袖子,手往樓下玲玲子的方向指去。安管家順著林姨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也不由得愣住了。“像,太像了,跟夫人當年幾乎是一模一樣!”安管家的話音也有些哆嗦。
“不知道她摘掉帽子后會是什么樣?”兩人不約而同地說。與此同時,樓下的玲玲子似乎有所感受一般也抬起頭來,三雙眼睛霎時對視在一起,閃出無數(shù)火光。
三? 你是姐姐嗎
玲玲子唇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自信地朝管家揚了揚下巴,那動作讓老管家瞬間就僵立在樓上,手卻在顫抖不已。
“是她,就是她,是大小姐!”老管家的胡子都在顫抖,聲音也在哆嗦,“這個動作,跟她小時候管小少爺時的樣子一模一樣。是她,就是她!”老管家激動得連聲說“是她是她”。林姨也跟著高興,雖然大小姐是她照看著長大的,可十年沒見,女大十八變,她也不敢認了呀!
“這回,少爺是不是有希望了?”兩位老人家異口同聲地問出了聲。
玲玲子那雙微笑的面孔下,是深思的神情。她踩著七厘米的高跟鞋,身姿婀娜地一步步上樓,渾然不知自己優(yōu)雅的體態(tài)吸引了多少垂涎的目光。
“老人家,您好!”玲玲子很禮貌地開始公關,“我是本場酒會的領班,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嗎?”聲音若黃鶯出谷,聽在兩位老人耳中就是天籟之音。
“你,你是冰兒小姐嗎?”還是林姨先鎮(zhèn)定下來,卻也是有點磕巴地問了一句,目光中帶著急切。
“很抱歉,您可能認錯人了,我不叫冰兒,我也不認識叫冰兒的人,我叫玲玲子。”玲玲子又對老人家展顏一笑,微微點頭示意,“如果沒有能幫上你們的,我就先下樓了。”落落大方的態(tài)度更贏得了老人家的好感。可,真的不是冰兒小姐嗎?
“你,是,姐姐,嗎?”二樓包間的門開了,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玲玲子,一字一頓地問。他身材瘦弱,臉色蒼白,就像大病未愈的人一樣,似乎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倒。
看見這個孱弱男孩子的瞬間,玲玲子的心揪著疼了一下。她覺得這個男孩子,是的就是覺得是小孩子,自己似乎是見過的。這個時候,她知道賈寶玉說林黛玉“這個妹妹我見過”是什么感覺了。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更加真誠的笑容,口中卻說著最程序化的問候:“先生,您好,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嗎?”
“你,是姐姐嗎?”瘦弱年輕人又重復問了一遍,這次比剛才流暢了很多,聲音里也多了些期待,玲玲子也聽出來了。
“抱歉,”玲玲子克制住自己內心的那份莫名的悸動,她依舊禮貌地回答,“我是本場酒會的領班,我沒有弟弟。請問,您有需要幫助的嗎?如果沒有,我就先下樓了。”她有種想逃離的欲望。這是怎么了,為什么自己的心跳會如此迅速?
“你就是姐姐!”身后傳來男子肯定的聲音,“姐姐!”一聲深情的呼喚響起。玲玲子的腦子了突然閃現(xiàn)出幾個斷斷續(xù)續(xù)的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畫面。她沒有回頭,繼續(xù)下樓。
“少爺,少爺!”身后傳來兩位老人家的驚呼,其中一個男聲喊,“快去拿藥,”另一個凌亂的腳步聲向包間內跑去。
四 夢里都是你
“姐姐,姐姐,”昏迷中的少爺無意識地低語,他似乎又陷入了夢境中。姐姐站在廊前的臺階上對著他笑,明明知道他是淘氣包可也不生氣。姐姐讓自己跟管家道歉,她都沒揪自己的耳朵,就是咳嗽了一聲,自己就像見到貓的小耗子一樣老實。姐姐把她最喜歡的糖葫蘆分一半給自己吃,姐姐給自己擦掉嘴角邊粘的芝麻粒……姐姐,姐姐,夢中的他一聲一聲地呼喚著她,瞇成縫的眼睛里都是糖。
玲玲子沒告訴任何人,昨天晚上她做了一個跟小男孩有關的夢。夢里的男孩才四五歲,可是卻像她的影子尾巴跟屁蟲一樣粘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叫,而且還特別聽她的話,調皮卻可愛。夢醒后,玲玲子的頭很痛,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那地方又莫名地難受了。十年了,自己的心臟總是時時會有難受的癥狀,連醫(yī)生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夜半的玲玲子睜眼睛到天明。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濃,讓玲玲子很不適應。作為酒會的虛有負責人,她來看望病人。老管家他們不知道,這次的探望,是玲玲子自己主動跟領導申請當酒會代表來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做,她給自己和領導的理由是:在我們主辦的酒會地盤上遇到的突發(fā)事情,我們有義務去探望,為了酒會的聲望。——好吧,其實,還有她心底那沒來由的悸動。
老管家和林姨看見玲玲子,都站起身,又有些激動。林姨還擦了擦走廊里的椅子上并不存在灰塵,請她坐,“大小姐,你坐。”玲玲子沒有糾正她的稱呼,上次已經說了自己不是什么大小姐,但他們要是想這么叫,就隨他們的意好了。
“你們少爺?shù)玫氖裁床。俊绷崃嶙涌粗》坷锏纳倌辏菔菪⌒。瑴喩聿鍧M了各種管子,連著精密儀器,“他家人呢?”玲玲子聲音里帶點隱忍的怒氣,這孩子都病得這么嚴重了,父母都不出現(xiàn)?
“少爺,就是總是心悸,醫(yī)生說他心思太重,憂思成疾,是心病。可他常常暈倒。”林姨抹著眼淚說,“董事長領著少爺各處看病,也沒有好辦法。現(xiàn)在董事長正從國外往回趕,沒想到少爺又會犯病。”
“那,……”玲玲子想問他媽媽呢?想到這是人家的隱私,也就話到嘴邊留一半,咽到肚子里了。她又看向那小少年,“你們?yōu)槭裁矗形掖笮〗悖俊彼€是問了出來。注視著兩位老人家,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你媽媽叫什么?”“你后腦勺是不是有一塊疤?”“你是不是跟媽媽一個人生活?”“你問過媽媽你小時候的事嗎?”“你怎么不記得小時候了?”……一連串的問題轟炸出來。玲玲子不由得后撤了一步,這倆老人家是要吃人嗎?
“我媽媽得病過世了。小時候我發(fā)高燒,媽媽說我腦子出問題了,不記得以前的事。”玲玲子很坦然地回答,這些年,自己也過得很好,依靠各種補助和助學貸款,本科讀完找了工作,現(xiàn)在衣食無憂。玲玲子又露出給自己打氣的微笑,生活總要繼續(xù)。
“姐姐,”病房里的少年在呢喃,“姐姐。”
五、春回大地
“你們能給我講講他的故事嗎?”玲玲子趴在玻璃上看病床上的少年,一種酸澀的情緒莫名升起,她回頭看向兩位老人,想知道這個讓自己動憐的男孩子的情況。除了過世的媽媽,她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情緒,她自己也很好奇,是她的心太軟嗎?
兩位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么辦。最后林姨搓著兩手,把故事簡單講給玲玲子。
“少爺有個親姐姐,從小形影不離。十年前,董事長跟夫人離婚,大小姐跟了夫人,小少爺跟董事長。那天小少爺哭了三天,不吃不喝,從那以后他就再也沒笑過,身體也越來越不好。董事長后來找過夫人和大小姐,可是她們搬了家,說是改了名字,就再也沒見過。”
林姨帶著希冀的目光看著玲玲子,“大小姐,你長得跟我家夫人一模一樣,你,一定就是我們的大小姐,”林姨喜極而泣,“這回我們的少爺醒來一定會高興的。”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悅和想象里,卻沒注意到玲玲子的不對勁。
玲玲子雙手抱頭,那個可惡的頭痛病又犯了。腦子里有畫面模糊閃過,一個小男孩扯著嗓子呼喊“姐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不記得這些了。但我想你們弄錯了,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不是你們的大小姐。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祝你們少爺早日康復。”玲玲子匆忙離開。
是夜,董事長站在病房外問老管家:“少爺怎么會犯病?他最近病情不是穩(wěn)定了?受到什么刺激了嗎?”老管家神情激動地回答:“董事長,我們可能遇見大小姐了,”老管家看著董事長猛然瞪圓的眼睛,又拿出一個白紙包,里面有幾根長頭發(fā),“我撿到了幾根大小姐的頭發(fā),您可以試試……”紙包被快速拿走。老管家再抬頭,董事長已經走出很遠。
吃過止痛藥的玲玲子在睡夢中又看見了那個小男孩,這回他張著雙手大哭叫姐姐的情景看得更為清楚。“弟弟,弟弟”她也在大喊中坐起來,滿頭大汗。夢中的情景太過逼真,她不由得想起了林姨的話。“難道自己真是小男孩的姐姐?”玲玲子開始懷疑了。
“叮咚!”門鈴聲響起。“一大早送快遞,也是沒誰了!”玲玲子甩甩頭去開門。
不是快遞員,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外,后面還跟著林姨。
“大小姐,大小姐,你真的就是我們的大小姐!”林姨把手里拿的紙興奮地遞給玲玲子,“我們董事長用你的頭發(fā)連夜做的親子鑒定,大小姐就是你啊!”
玲玲子接過鑒定,“親緣關系99.99%”的字樣赫然顯現(xiàn)在眼前。
“姐姐,你等我一下,我把鞋帶系緊!”一周后,小少爺又開始“姐姐”“姐姐”地喊。十年的時光,完全沒有隔斷他們的情誼。他應姐姐的要求,穿得很正式去給媽媽獻花。手指上小時候姐姐給他的玩具戒指在閃光,一如他的笑顏映亮了玲玲子的臉。